第二章 一蓑烟雨任平生

  时至清明,雨下不停,如江南早来梅雨,整个济北城在这云雨之中略显孤寂,好在齐桃戈早已习惯这种百无聊赖。
  齐桃戈依旧慵懒的躺在竹椅上,竹椅搬在了亭子外面,却仍在院落里,又在风雨中,大雨滂沱,他希望以此洗净他的灵魂。
  大雨有些应景,也有些生情,他第一次想出府看看,再过几年,也想去去天下看看。
  齐桃戈如今可称年纪尚小,出府肯定是不允的,但对齐桃戈而言,这并不难。
  一日晌午,齐桃戈戴上一席斗笠,齐桃戈轻易翻过了数米高的围墙,出了济北王府,衣衫不见丝毫污泥。
  漫步雨中,整个济北城依旧车水马龙,街上人来人往,像极了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其中场景,尤为胜之,如果在清幽峰鸟瞰,整个济北城鳞次栉比,一片繁华。
  齐桃戈信马由缰的在城内闲逛,走马观花,不闻世事,街道白丁无人知。他的神情显得有些专注,就像出生的幼虎正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雨渐渐大了起来,打在斗笠上噼里做响,衣衫也湿透了一角。
  济北城大道朝天,却又各自相通,齐桃戈寻了一处木雕镂花,颇为文雅的酒楼坐落,四周也坐满了客人。
  点了一盘牛肉和一盘花生,外加一壶桂花酒,独酌一口,惬意无比,这一幕显得有些滑稽,四周酒客戏谑一笑,心想这是那位富家子弟,如此年幼便偷溜出来饮酒,被发现怕是少不了要吃一顿板子。
  齐桃戈并不嗜酒,却怎么也戒不了,特别是一人独处时,酒意便越浓,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戒不了的不是酒,是心中的愁绪。
  酒入愁肠,便思绪万千,齐桃戈回想起了前世的一生。
  那是生活在黑暗里自己,拿着脏钱替人杀人,与那个美好的世界格格不入,自己也早已厌倦了杀人,对世界还犹有喜爱。
  作为业界最顶尖的杀手,注定意味着一生的黑暗,最高处的孤独以及最终的迟暮。
  曾站在了顶峰,又历经了生死,所以齐桃戈自重生以来,他才显得那么平静,但这种平静对于敌人来说是致命的,因为它包含了很多,包括心境通透与自信。
  突然楼下传来一片哄闹,打断了齐桃戈思绪,齐桃戈略微有些好奇,回望过去,原来是楼下客堂有位年岁已高的说书人,四周满是酒客围观,还不时拍手称快。
  齐桃戈闲来无事,端起酒杯也有意无意细听了起来。
  “自仙律国一统中原以来,格局新定,江湖也焕然一新,不再似以前的打打杀杀,而且江湖与朝堂也不再是割裂之状,今天我们便来说说这江湖的修道门派吧。”
  一说起了江湖的修道宗门,听客们都纷纷叫嚷、起哄催促,老人有意无意酝了一口好酒,润了润嗓子,这才娓娓道来。
  “修道门派呈争流之势,愈演愈烈,以四大派最广为人知,其中这些门派里以书院为首,书院坐落长安,传承千年之久,书院的老夫子想必大家都有听说过吧,如同活在书中的神仙人物,实力冠绝天下,书院在朝廷中应运而生,两者有相辅相成。”
  “除了书院外,当以东越剑阁最为知名,剑阁以弟子天下游走闻名,每一届的天下游走,无一不是天下绝顶的天才,每一次的试剑,无一不是最为惊艳的画面。还值得一说的便是南方的瑶宫,西海的离宫,除开书院,三大仙门分别坐落于神州东西南三方,为天下所知。”
  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了老人陈述,那是一位断了一臂的汉子,脸上的胡渣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刮了,难免显得有些蹉跎,眼神显得也有些落寞,还有一丝看不见的骄傲。
  “哼,这些宗门再超凡又如何,当年济北与羌族烽火之际,战场上血流成河,伏尸百万,可曾有见哪个仙家宗门弟子来我济北援助一分一毫,在我看来,不过尽是些沽名钓誉的狗屁宗门罢了!”
  汉子肆意饮酒,任酒水溅在了衣衫之上。
  无论是说书人还是听客正要骂他一句不知天高地厚,哪跑来的酒鬼,尽说些胡话时。
  “我只敬济北男儿个个顶天立地,誓死守护自己的家园,哪怕埋进了地下,也要化作英灵,守护这片土地!我只敬济北王十万铁骑踏北原,手屠云溪二十万,让云溪蛮子闻风丧胆,不敢南下一步!让济北三州之内,不受云溪一蹄之祸!我只敬济北的黎明百姓,敬那些盼子归来却永远不会归来的父母!但若是要我敬这些什么超然的狗屁宗门,绝不可能!”
  一语成谶,满楼静寂无声。
  汉子一语说出来所有人的心声,此言一出,酒客们初始闻言皆动容,最后无不拍手称快,叫好不断,附和之声更是无数。
  众人望着独臂男子,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敬意更浓,纷纷举酒相敬,因为只要是济北的将士,都值得敬佩!
  突然又有一道声音从酒楼偏于一隅的角落传来,更是让整个酒楼彻底沸腾。
  “说的好,一番话听的本世我都想拔剑北上了,鉴于高兴,今日在场所有人的酒钱,我全出了!”
  所有人都巡声望去,那只是一个戴着斗笠的孩童,正当大家都当是童言无忌,他却拿出了一淀金子,甩手便扔给了酒楼掌柜,引得酒楼内纷纷侧目。
  只见那掌柜接住金子后,咬了又咬,确认无误后,脸上的笑容像开透了的花儿,大声说了声“小公子豪气!”,说罢便连忙让小二去抱十坛烈酒上来。
  斗笠下的齐桃戈嘴角一翘,就此起身离去,心想着过些天可能便会传出济北世子风流纨绔,年纪小小便饮酒作乐一掷千金吧。
  齐桃戈不在意这个世界对他的看法,此举或许源于他对济北的善意,也或许仅仅是被那汉子的言语所触动。
  顺着雨势变小,齐桃戈摘了斗笠,任凭雨水倾洒在身上,他在雨中驻足了很久,直到确定没有人跟来,便显得更加开心,人心一致,济北便永远不会被云安国所破。
  雨落后有斜阳来迟,齐桃戈看着这屡阳光,心想好一首“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此刻若是用来形容比时的心境,甚是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