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气象万千

  “我在哪里?”“坐了多久了?”“为什么脊背这么痛?”“是谁在哭?”邱朝晖摊在身侧的两只手颤动了一下,一种奇怪的感觉行遍全身,“哦,我恐怕已经死了……可为何还有意识?”邱朝晖心中泛起疑惑,就好似自己的灵魂俯瞰自己,却看得又不那么真切,可为何睁不开眼睛?就在邱朝晖陷入这种朦胧迷幻的感觉之时,隐隐听到一些哭声,夹杂这一阵狂笑,让邱朝晖说不出来的厌恶。
  “是了,我应是死在金蟾长老的手上,可让人难受的笑声,正是那金蟾长老发出的,可这哭声又会是谁呢?听得这么熟悉?”忽然,邱朝晖双眼猛然睁开,心中一个名字响起“夏夕阴!”正是夏夕阴哭泣之声!邱朝晖缓了缓神,正瞧见金蟾长老骑坐在夏夕阴身上,夏夕阴双目带泪,不断挣扎,细沙之舞丢在身旁却怎么也抓不到。
  邱朝晖一颗心狂跳不止,想站起身来才发觉自己是被金蟾长老硬生生的钉在地上,连忙转颈,余光瞥见照胆芒的剑柄,不禁心道:“我竟然是被自己的兵刃钉住?”邱朝晖挤了挤眼睛,告诉自己这个时候千万别分神,此时脖颈已经能动,那就说明玉蚕螲蟷的毒性已经消退,邱朝晖试着抬了抬胳膊,虽是缓慢也算是可以行动。邱朝晖这才明白过来:“人常道人到了寿命的尽头,都要经历一段回光返照,恐怕这会儿自己就是这样。”就在邱朝晖慢慢尝试活动身子之时,不远处金蟾长老已从夏夕阴身上站起,一张坑坑洼洼的巨脸上堆满了得意之色。
  夏夕阴仍在啜泣,想用手拉扯衣襟遮盖,却还是动弹不得,双眼赤红泪水流尽,竟是连咬舌自尽的力气也荡然无存。金蟾长老喘匀了气息,将飞虎爪一圈圈盘在腰间,狞笑道:“小娘子,如今你可知郎君厉害?只可以咱们也只能做着一日夫妻,不然等你缓过劲来,一定会要了夫君性命,与其让你惦记着杀我,倒不如先送你上路,不过你放心,今后我会天天念你的好。”说完又在夏夕阴的脸上捏了一把。
  此时邱朝晖的神志已逐渐清晰,瞧见眼前景象便知发生了什么,一时间心如刀绞,刚要开口说话,却发觉自己口中空空荡荡,这才想起自己嘴里被塞满了毒虫,毒虫不断啃噬,恐怕自己嘴里已无半点血肉。邱朝晖怒极,周身震颤不止,喉咙中发出怪吼,金蟾长老闻声瞧去,见邱朝晖两腮空陷双目血红,一副癫狂模样,便笑道:“你这人倒也顽强,都这幅样子还能不死,不得不说厉害,不过你没死也好,不然这幅香艳景儿你也瞧不见了。”说完抬脚一踢,竟把夏夕阴的身子踢到邱朝晖身旁。
  邱朝晖和夏夕阴四目相交,夏夕阴立马闭上了眼睛,邱朝晖不住狂吼,又如何不知夏夕阴心中痛楚,金蟾长老干脆坐在地上,瞧着这两个心高气傲之人:“莫卓天那老家伙带你们来时,瞧着是多么不可一世,岂能想到会是这般结果,你说我丑陋粗鄙,可偏偏都败在我这丑陋粗鄙之人的手中,那夏夕阴如此娇艳,不也被我享用一番?”
  邱朝晖喉咙之中狂吼不断,金蟾长老笑着摇头:“你莫激恼,趁着你们都说不出话来,可得让我说个过瘾!”那金蟾长老自打早年中蟾毒之后,样貌体型便越发丑陋,而亲兄弟病公子却是风流倜傥,二者相较更有云泥之别,如此一来金蟾长老更是对样貌俊逸之人心怀怨恨,但凡有机会,金蟾长老便会抓这些人炼毒,毁其容貌坏其肌体,方能获得极大的快感,所以天池堡莫卓天带天池四杰赴流沙镇之时,金蟾长老便心中不爽,这些人男的风流倜傥,女的貌美如花,金蟾脑子里不止一次在意淫将这些人炼毒的情景,所以才会在制服邱朝晖之后,没有立马杀他,而是将一大把玉蚕螲蟷塞入邱朝晖口中,眼下邱朝晖一张俊脸早就没了人样,金蟾心中那股兴奋更是无以复加!
  邱朝晖哪里清楚金蟾长老如此变态的心理,如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趁着自己回光返照这段时间,也要和金蟾长老同归于尽。心中万丈怒火早已沸腾,一把抓住衣襟奋力撕扯,衣袂散开,邱朝晖将最大的一片盖在夏夕阴身上,心道:“夕阴,我一定杀掉这妖人!”
  金蟾长老见邱朝晖动弹,心里也是一愣,不过立马又放下心来,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也翻不出什么浪来。哪知邱朝晖大喝一声,一手伸向脑后,竟是硬生生竟照胆芒拔了出来,邱朝晖身后鲜血四溅,照胆芒自身后而出,寒光映照殷红,一时间赤色暴涨,四把卫剑飞旋而出,滴溜溜转成血盘,围在照胆芒剑尖。夏夕阴睁开眼睛,也被邱朝晖震住,见邱朝晖鼻下已无血肉,后背鲜血疾流,样子说不出来的恐怖,便知邱朝晖为了拔出照胆芒,竟是生生挑断了自己大椎,饶是邱朝晖这幅骇人模样,任谁瞧见也要头皮发炸,可在此时夏夕阴的眼里,邱朝晖竟给自己带来一种说不上来的情愫,登时鼻子一酸,心道:“既然你活不了,那我也不活了,去他的天池堡、去他的五仙教,咱们俩互相厌烦了一辈子,就算是到了那边,你若是死了,我又跟谁斗去?”一念至此,夏夕阴燃起一股强烈的斗志,任凭毒液蔓延,强行伸手捏了个剑诀,细沙之舞呼的一声回到夏夕阴手中,夏夕阴手腕一挥,细沙凝成长衣,裹在身上,继而站起身来,立在邱朝晖身旁:“朝晖,气象万千是莫卓天传授我俩的,可咱们这一辈子斗来斗去,从未一起使出来过,如今到了这般境地,咱们就使一次吧!”
  邱朝晖侧脸看了一眼夏夕阴,这才瞧出夏夕阴的侧脸美艳不可方物,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发出阵阵怪吼,夏夕阴嘴角轻扬:“等咱俩到了那边,可得找一个好医官,把你这唇舌缝好,不然就算是斗嘴,你没了口舌也没意思。”
  邱朝晖心中一阵酸楚,不禁想起自己和夏夕阴在天池堡相处的点滴,莫卓天收四人为徒,传授绝世剑法,并将四人赐名春、夏、秋、冬四杰,而在这四人之中,邱朝晖和夏夕阴武功最为相近,同门较量时,春景明永远是未使全力便力压三人、董万倾则是使出浑身解数也断难取胜,而夏夕阴和邱朝晖则是不相伯仲,如此一来二人便互相较劲,到后来不仅仅是武学剑术之上的比拼,连说话都要占个上风,莫卓天瞧在眼中乐在心中,这二人虽是互相不服,更是在一起就要发生矛盾,但实为一对冤家,不仅莫卓天是这般认为,整个天池堡都是这般看待夏夕阴和邱朝晖,只是这二人身在其中不自知罢了,莫卓天得意这两名弟子,便传授一招剑术,唤做“气象万千,”但需要二人合力使用才能将威力尽数施展,二人学会之后再未使用一次,不为别的,就是互相不服气,莫卓天更是笑言:“若是你俩一辈子不联手,怕是气象万千这一精妙剑招便失传了。”可叹造化弄人,直到生命即将耗尽,邱朝晖这才觉得此前和夏夕阴较劲,竟是多么的幸福,更是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发现这些,而夏夕阴心中又何尝不是这种感觉,邱朝晖样貌堂堂气质不凡,但此前瞧着却是一副浪荡模样,那是打心眼里瞧不上,可如今就是这个浪子,在生命最后一刻,哪怕已无半点人样、哪怕宛如行尸一般,却是说不上来的可亲,当即轻声道:“可惜我察觉的晚。”说完微微一笑,伸手将邱朝晖鬓发捋到耳后,盯着邱朝晖的眼睛看了看:“眼睛还是挺漂亮的。”
  邱朝晖眼中带笑,他也知道夏夕阴也是抱着必死之心,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手刃金蟾长老。
  金蟾长老见二人并肩而立,脸上竟有了泰然之色,登时讥笑道:“死到临头还你侬我侬,你便是再喜欢她,也终是让我得了她的身子,你便是到死也不知道我有多快活!”说完又是一阵狂笑。
  夏夕阴不再动怒,邱朝晖也不再怪吼,二人对望一眼,两只手握在了一起,照胆芒轻轻在二人面前划了一个圆圈,四把卫剑随主剑剑尖飞动,各在圆弧剑光上下左右四点停住,夏夕阴轻提细沙之舞,沿着照胆芒剑弧也划了一圈,两道剑光瞬间融合,细沙便在这圆弧剑光中漫舞,顷刻之间那剑光越变越大,光亮也越发耀眼,二人眼神笃定,仍是将手中真气不断注入剑光之中。
  金蟾长老见状,立马变了脸色,不禁骂道:“都这幅模样还能使出这种威力的招式!”更是后悔没有果断将二人彻底杀掉!边想边退,金蟾长老一个没站稳,竟是一屁股坐进了粘液之中,刚想起身,耳中传来夏夕阴和邱朝晖二人异口同声:“气象万千”!
  那剑光便飞向金蟾长老,金蟾长老越是想起身,慌乱之中越是起不来,也只好甩出飞虎爪,妄图用飞虎爪阻挡这巨大剑光。哪知飞虎爪还未近身,顷刻间便化作碎片。金蟾长老见状,更是三魂丢了七魄,连忙翻身手脚并用向前爬去,只不过还未爬出几步,肥硕的身子便被那剑光笼罩其间。
  金蟾长老还未及反应,双眼便被炫目的剑光照的睁不开,周身只觉一凉,继而便是万剑切肤之痛,耳中充斥着轰鸣声宛若春雷滚滚,忽而又化作大雨倾盆,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慌乱之中,金蟾长老俯身在地,想喷出红色黄泉奈何的药粉却已是无用,背上所有肉瘤顷刻间化作万千碎片,剑光无数一层层刮在金蟾长老皮肉之上,细沙携裹劲风又将剑光划出的血口填满,之后再划开再填上,周而复始无穷无尽,金蟾长老意识渐渐模糊,那飞速的剑气摩擦之声,好似无数鸣鸟在耳边叽喳,金蟾长老仅凭自己尚存一息神志,还想着向前再爬一步,可自己已然被这剑光彻底笼罩,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爬?心中想起一句“应该彻底杀掉的!”便再没了意识。
  夏夕阴和邱朝晖互相瞧了一眼,夏夕阴也没再说话,二人同时迈步,向着那剑光走去,夏夕阴想着和邱朝晖拌嘴的点滴,一股甜蜜涌上心头,手上不自觉的握紧,邱朝晖察觉到夏夕阴手上传来的温润顿生安逸。二人慢慢走入气象万千,那耀眼的剑光罩住二人,眼前的景象也变了
  “师父说夏天才是最舒服的!”一个女孩立在阁楼之上,夏日夕阳照着万里黄沙,这股庄穆的景象让她心旷神怡,却听身旁一个少年怒道:“错错错!夏天热的要命,谁说它舒服了!秋天才是最好的!秋天天气变得凉快,他们说有的地方到了秋天,景色会变得非常美,可比这夏天满目黄沙顺眼多了!”
  “夏天好!”“秋天好!”“夏天!”“秋天!”
  “夏天有什么好?堡中的骆驼到了夏天,也不知晒死渴死了多少,就是夏天死的人最
  多!”
  “秋天才是!秋天万物萧条,一片悲凉,哪里好了?”
  二人扭打在一起,许久之后二人都是鼻青脸肿,女孩怒道:“你叫什么!”男孩哼了一声:“小丫头!你记住了!我叫邱朝晖!”。
  “好,邱朝晖!你也记住我的名字,因为这个名字一辈子都会在你之上,我叫夏夕阴!”二人又厮打在一起。太阳渐渐落在了沙漠之下,取而代之的便是漫天星空,两个孩子躺在阁楼楼顶仰望漫天星海,慢慢进入了梦乡。
  邱朝晖和夏夕阴竟是都想到了他俩刚相识的那一幕,二人又是对视了一眼,便彻底消散在剑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