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一章 再出昏招

  翌日,晨昏定省。
  沈老夫人坐在上首,膝上摆着个暖炉慢悠悠的抚着,她懒懒的抬了抬眼皮,瞥了一眼穗姨娘,脊骨直了直,“这阵子身子可还舒服吗?杨氏送过去给你养身的药老身看过了,的确是好东西,料想能缓解你现下难受的情况。”
  “回老夫人,妾身日日都喝夫人送的药,身子已经大好,这一阵连孕吐都少了不少,胃口也好了。”穗姨娘侧过身子,对着沈老夫人颔首示意,温婉道来。
  沈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正打算收回目光,眼尾却瞥见了一言不发的沈正元,沈老夫人下意识觉得不对劲,嘶了一声说道:“老二?老二!”
  沈正元回神抬头,沈老夫人笑啐了一句:“想什么呢,这么入迷,老身问穗姨娘腹中孩子的事,你都不关心了。对了,听说你昨夜是在书房睡的,不是娘说你,查账再如何重要,也不能学你大哥常在书房睡,对身子不好!”
  沈正元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说:“大哥每日都红袖添香,可比儿子快活多了,哪里累?不过对身子不好也是对的,娘要多说一说大哥,再怎么好色也要注意身子,免得得了什么不干不净的病,连累了沈家和他一起丢人。”
  “元儿!”沈老夫人低呼了一声,双眉紧皱,“你说什么呢!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大哥!”
  “大嫂贤惠,日日给穗儿送保胎的药,我自然要替大嫂说两句话。娘,这阵子大哥经常借口去同僚府上议论朝政,多日没有回府陪过大嫂了。就算是年关,各地的政务多,但也不至于每天都不着家吧。”
  “朝廷的事,哪里是你能随口议论的!”沈老夫人抽出手拍了把桌面,低声呵斥:“日后这话,娘不想再听你说了!杨氏都没对你大哥的事抱怨,你反倒抱怨起来了!像什么样子!”
  沈老夫人目光冷厉的扫了眼杨氏。“你身为府上主母,掌管中馈,日后这样的事,你也要与府上的人解释清楚了,听到府上的风言风语,就赶紧扼制!你这样放任不管,任由她们败坏平儿的名声,你就是这样做主母的吗!”
  沈若华美目一眯,横了沈老夫人一眼,“老夫人身为沈家的长辈,合该为沈家的和睦着想。母亲是父亲的正妻不假,正因为是正室,母亲才能忍受父亲多日不回府歇息的事实,如此隐忍还算不得贤良?”
  “老夫人焉知母亲没有替父亲辩解,能堵得住府上人的嘴,老夫人难道堵得住京城悠悠众口吗?若是不想父亲声名受损,老夫人与其在此对母亲指手画脚,不如和父亲说,叫他别再如此大张旗鼓的行事。就差告诉世人,他在沈府外养了外室了!”
  沈老夫人撑着扶手站起来一半,错愕的指着沈若华:“你你你、你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如此没教养!”
  沈若华慢悠悠的笑:“若华心直口快,让老夫人伤心了。但话糙理不糙,我所言句句属实,老夫人若是心胸宽广,就请担待吧,若是老夫人听不得我说这些,那我日后不说了就是。”
  “都别吵了!”
  沈老夫人正要反驳,长鹤堂外有人开口,声音低沉。
  她抬眸一看,正见沈正平跨门而入,沈老夫人欣喜万分,忙迎了上去:“平儿啊,你可算回来了。你听听,听听沈若华她方才说的是什么啊!她现在啊,越发无法无天了,你可得好好给她点儿教训!”
  后头半句,沈老夫人贴在沈正平胸前,捂着嘴略带阴狠的吩咐。
  还没等沈正平开口发难,杨氏就使了一招先发制人,“正巧今日府上的人都在,老爷也回来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妨就趁着今日这时候,老爷与我坦诚相待。老爷这些日子都在外做了什么,不如一一说了吧。”
  沈正平脸色一变,明明早有遮掩,他第一反应还是自己和金氏的事被人发现了。不过他只紧张了一息,就恢复了镇定,一手成拳置于嘴边,咳嗽了几声道:“什么坦诚相待?我怎么听不懂!这一阵我一直在与同僚商量地方年关的要事。梅儿,你往日一向乖巧,今年不会是听多了什么闲言碎语了吧!”
  “老爷不必遮掩了,前一阵府上的小厮已经撞见了。”杨氏轻叹了声,盯着沈正平有些僵硬的面孔,慢悠悠道:“想必老爷养那戏子有一阵了,若是老爷想纳回来,不妨早些做准备,免得届时被人说闲话,闹得沈家不好看。”
  沈正平仔细观察着杨氏的脸色,见她的确不似恼怒的模样,心下松了口气,“她出身低下,不求进门,你无需担忧,至于纳回府上就算了吧。”凭他的身份怎么可能像沈正元一样娶一个戏子进门。
  沈老夫人傻了眼,一拍大腿,“你还真在外头养了个外室啊!”
  沈正平之前赈灾有功却没有升官,一是因为裴氏的事耽搁,二则是因为裴尚书还迟迟没有卸下官职。
  但现如今裴氏进门,裴尚书又已经这个年纪,他迟早是要卸任的,要是这个关头沈正平闹出这样的丑事,传到皇帝耳中,这样的臣子,皇上能给他升官吗?
  沈老夫人气的直拍沈正平的胸口,哭喊道:“你这没脑子的东西!府上这么多姨娘,你去哪个院子里不行你偏要养个外室在外头,你怕是巴不得让御史抓到你小辫子是吧!”
  “不行!趁着现在外头还没传开,你赶紧和那戏子断了!否则的话,你就别回来了!”沈老夫人又哭又闹。
  沈正平当然没想将戏子纳回家门,这一阵他和金氏胡天胡地的也玩够了,他是谨慎的人,既然杨氏已经派人跟过他,他当然不能再继续下去,否则暴露的风险太高。
  他忙不迭的举手立誓:“娘你放心,我日后再不去找她了,过两日我就让人给她一笔银子,把她送走!”
  沈老夫人这才偃旗息鼓,拍着胸脯坐下。
  沈正平到了没多久,沈老夫人便散了众人,他紧跟在杨氏身后,打算探一探她的口风,没想到半路被人截下。
  裴氏穿着艳丽,与杨氏素净的风格截然不同,府上也鲜少有人这么穿,沈正平吃她这一套,自然停了下来。
  “这样冷的天气,出门后要带一件大氅披着,免得得了风寒。你怎么做丫鬟的,也不知替主子想着点。”沈正平斜睨了一眼丫鬟,冷声斥责道。丫鬟白了脸,屈身欲要认罪。
  裴氏挽住沈正平的手臂,笑着说道:“老爷与她计较什么,是妾身故意不想穿的。”
  沈正平疑惑:“为何?”
  “妾身穿红着绿,都是想要给老爷看的。老爷好些日子不回来了,也不去老夫人那里晨昏定省,妾身想您想的紧,便常打扮的漂漂亮亮,打算给老爷看看。今日赶巧老爷回来,妾身受冻便也不亏。”
  裴氏讨好人很有一套,甜言蜜语下来,沈正平被她哄得找不着北,杨氏那里也不担心了,借着裴氏的手便去了她的乔院,一整日都在她院子里待着,翌日才离开。
  裴氏重新得宠,得意的不行,她年纪比沈正平的其他妾室都轻,合该是好生育的人,沈老夫人对她的期待很高,得知她得宠,翌日晨昏定省时还赏下了不少的好东西,和一对翡翠玉镯。
  她惬意的走在府上的抄手游廊上,身后的几个丫鬟捧着十数个红漆的匣子跟在她后面,牌面堪比杨氏。
  走到拐角处,裴氏一抬眼,就瞧见了前面有人往这儿来,裴氏眼睛一眯,冷笑了一声。
  来的可不就是之前截过她一次的陆姨娘!
  那一晚她本都收拾好了,就等着沈正平过来,哪里知道他竟然被陆姨娘中途派人领了过去。
  裴氏可一直记着这事,她捏紧粉拳,打发了几个侍女往后站,自己个儿侧身躲在了柱子后头。
  陆姨娘心事重重的样子,走路也垂着眸,根本没注意打边上过来的裴氏。
  裴氏算好了时机,等陆姨娘转身,她迅速从柱子后头窜了出来,直冲着陆姨娘撞了上去。
  陆姨娘没有防备,惊呼了一声摔倒在地,发髻里插着的簪子都滑在了地上。
  而裴氏装模作样的退了几步,倒在了丫鬟的怀里。
  她装作惊魂未定的拍着胸口,瞪圆了眼冲着陆姨娘就骂:“你这老东西不长眼睛啊!没看见我过来吗!”
  陆姨娘吃痛的捂着腰,半眯着眼抬头看她,嘴里倒吸着凉气:“分明是你撞了我、你是何人?”
  桂嬷嬷帮她掸土,悄悄附在她耳边道:“这是老爷正得宠的甄姨娘,前一阵老爷去姨娘那里,本打算是去看她的。”
  陆姨娘咬了咬下唇,搭着桂嬷嬷的手站起身,屈辱的行礼,“方才是姐姐失礼了,还请妹妹原谅。”
  裴氏笑了笑,面貌看着端正,嘴里吐出来的话却是阴毒无比:“我进门时听过院子里的人,讨论过陆姨娘的事。”她踱步上前,凑近陆姨娘,“我就奇怪了,陆姨娘怎么还有脸留在沈府?我若是陆姨娘,恐怕早就悬梁自尽了。”
  桂嬷嬷一把将陆姨娘拉了回来,“姨娘还是口下留德吧!这样的话怎么能从姨娘的嘴里说出来呢!纵然姨娘不觉得害臊,奴婢都替老爷和裴尚书觉得丢人!”
  “你算个什么东西!”裴氏方才还假做被撞后受伤,现在却健步如飞的冲了上去,对着桂嬷嬷就是几个巴掌。
  陆姨娘敢怒不敢言,定定的站着,裴氏絮絮叨叨骂了陆姨娘好一阵,才整理了行装扬长而去。
  裴氏穿过游廊消失后,陆姨娘紧绷的身子才蓦地一松,踉跄了几步跌坐在游廊的石凳上。
  桂嬷嬷忙跑了上去,“姨娘……您没事吧!”
  陆姨娘死死捏着掌心,双目渐渐泛红:“都怪彭氏那个贱人!若不是她,我怎会在老爷跟前失宠!若不是她,我现在还是风风光光的陆姨娘,哪里轮得到她放肆!”
  “上一次,老爷来看姨娘,就说明老爷还没忘了姨娘,姨娘可以想办法重新得宠啊,毕竟姨娘和老爷,还有一个三小姐呢!”桂嬷嬷试探着说。
  “有什么用!当时我与彭东发生的事,嬷嬷不是不知道,老爷和老夫人那样小心眼,怎么可能会重新接纳我。上次嬷嬷将老爷引来,我废尽口舌,才说服老爷留下……还是与我分榻!”
  陆姨娘:“宜香被我牵连,已经自身难保,怎么可能帮我……”
  桂嬷嬷咬了咬口中软肉,“那……姨娘倒不如自救……”
  陆姨娘抬眸:“如何自救?”
  “奴婢有法子。奴婢先扶姨娘回院。”
  陆姨娘将信将疑的和桂嬷嬷回了住处,她径直回到内阁的厢房,关上房门便迫不及待的问:“嬷嬷快说!”
  桂嬷嬷扶她坐下,缓缓跪在脚踏上,踌躇片刻道:“姨娘,奴婢这法子,恐怕有些……”
  “只要能挽回老爷,什么都行!我已经是现在这副样子,处于现在的局面,又有何惧!”陆姨娘眯了眯眸,“我绝不要再被裴氏羞辱!何况除了裴氏,日后府上还会有数不尽的新人!我失宠,等于宜香失宠!宜香日后是要嫁公孙贵族的!我不能让她被我牵连!”
  桂嬷嬷深吸了一口气,“奴婢听人说过,有一种药物,能永远抓住一个人。”
  陆姨娘拧着眉,有些泄气,“那样的药物极易被人发现,何况老爷连来我这都不愿!”
  “姨娘误会了,奴婢说的,并不是那等男女欢好的情药。”桂嬷嬷压低了声音,“奴婢家乡的老人,常在院子后面种一种红色的花,这花叫罂粟,服用会让人上瘾。若下在饭菜里,给老爷服用,老爷岂不是会日日到姨娘这里来。”
  陆姨娘转了转眼珠,忽然想到:“我记起来了!彭氏死前,管家曾告诉我,老爷本不愿和她接触,却迷上了她做的饭菜,她死后,老爷还经常想起她的手艺。嬷嬷,你说,会不会就是……”
  桂嬷嬷用力点了点头,“彭姨娘给老爷服用的时间过短,所以老爷并未彻底上瘾。若是姨娘效仿其法,也能重新得宠,无需过多,只要姨娘肚子里有了指望,这东西咱们就无声无息的毁了,日后谁能知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