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皇宫深而广,年少时,跟着母亲曾有过几次入宫的机会,去过御花园,却连样子都记不清了。
  苏锦园不大,却胜在清雅别致,正中间一座架在荷花池上的凌空水榭结构巧妙,令人叹为观止。园内多种花木,到了春暖花开之时,定是繁花似锦,美不胜收的。
  如今树枝上冒出的青芽,郁郁葱葱,雨珠儿不时的敲打着它们,倒有几分俏皮的清脆。
  岁月如同一支磨了光阴的利剑,势如破竹,一去不返。转眼间,十六年韶光默默而逝,童真出落青春年少,红颜熬成两鬓苍苍。
  李大山闪身立于床旁,上官撑起身体,布满红丝的双目紧紧盯着外面,两位年长的嬷嬷率先进来,目视前方,腰背挺直,下颌微收,“老奴奉皇后娘娘的旨意,将二夫人请进宫里,一个时辰后,老奴回来接走二夫人。”
  “有劳了。”上官喉头上下滑动,毫无意识的挤出几个字,目光却越过两人飘向后边。
  两位嬷嬷退了出去,二姨娘跨过门槛,缓步向内走来,正如翠儿所言,既然上官苦苦纠缠,她何必懊恼,若是利用得当,就凭他对皇室的衷心和兵权在握,瑾儿飞儿的婚事定然毫无障碍,选定富贵之人。
  李大山十分尴尬,将军这么些年的苦苦纠结,今夜必然要了断清楚,可将军为发话,他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二姨娘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药碗,“饭菜再热一次吧。”
  “哦,马上去。”李大山赶忙转身端起饭菜,快步走了出去,站在门外的两位嬷嬷知趣的将门合上,屋内安静下来。
  “药需要趁热喝。”说着递给上官。
  白皙的手腕因着二姨娘的动作在烛火衬托下,越发如白雪般莹润。他拿过来,一仰脖几口喝下。二姨娘走到桌边到了被热水再次递过去。
  水喝下去,上官口中的苦涩即刻消失,原来水也能喝出甜蜜的感觉。
  他拍拍床边,心知这样于理不合,可还是任性的想要离她近些。
  二姨娘还是坐在桌子边,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看着袅袅升起的水雾,她白皙的食指摸索着茶杯的边缘,似乎在等着他开口。
  “我不愿违背的你的意愿,得知消息,你已然在路上,皇上体恤我的思慕之心,借了皇后娘娘的名义,可慕容府百年世家,老太太那里不是好糊弄,这番折腾下来,你回去怕是要担待些。”
  上官歉意的眼神,二姨娘能怎么办,早知道她身份不上不下,这样做法,她势必与老太太解释不清,倒也懒得解释了。
  他轻叹一声,“还在恨我吗?”
  “恨?以前恨,现在恨,以后或许还会恨。”二姨娘声音很轻,仿佛羽毛滑过水面,却让上官的心很疼很疼。
  “那也好,起码,你还能记起我。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不想,不管你经历过什么,我们都回不去了,我还是那句话,瑾儿和飞儿是慕容家的孩子,她们即便是你的骨血,今生也不会冠上上官的姓氏。从你放弃我们母女的那天开始,就注定了这些。”
  二姨娘下午还决绝的态度历历在目,现在倒是能安静的说话。上官嘴角微翘,展露许久不曾有的笑容,“希儿,我们回不去了,如若可以,我想明媒正娶,你可愿意。”
  她瞠目结舌,用怪异的目光直愣愣的盯着他,她已为人妇,怎能再嫁与他,那不是要被世人耻笑嘛。
  他看出她的担心,执着的起身,扶着床棱缓步挪过来,中间因为失去了支撑,险些摔倒,还好,她愿意伸手扶住他,“下午还好好,不过几个时辰,怎就成了个病人,莫不是装给我看的。”
  他嘴边的笑容更甚了,就想这辈子与心爱之人这般斗斗嘴,多好!
  二姨娘歪着脑袋,从他的侧面看到这不明所以的笑容,有些呆愣了。他从袖子抽出一个竹筒递给她:“保管好,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不早了,回去吧。”
  “嗯,出来久了,老太太会担心的。”她起身毫不留恋的开门离去,上官久久的凝视她的背影,像是怎么都看不够,李大山再次回来时,上官已经熄灯睡下了。
  夜色如墨,战王魁梧的身躯站立在山巅之上。任由冷风侵袭,细雨如丝,厚实的袍子早就被雨水湿透,及腰的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只用一根簪子简单的束着。寒气侵蚀让整张脸白的吓人。一个人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久到身体早已冻僵。
  慕青在屋内坐立不安,紫苑来往多次,战王身体刚好,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偏这人性子就是这般,怎么说都不回去。
  雨水开始模糊战王的视线,雾气蒙蒙中,慕青的身影缓缓而来。
  乌黑发亮的青丝,肤色洁白莹润如雪,眉若远山,娇艳如樱花的唇,双眸如夜空中最为闪耀的星星,身着雪青色的襦裙。
  笑容如夏日雨后荷花一般出尘宁静,又带着一股夏日朝阳一般的张扬和绚丽。
  战王几步上前,将几日来朝思暮想的人儿抱在怀中,填满他内心的空位,他从来不知,短短几日,他就是像经历了许多年,慕青,那个与他无关的女子,就这样紧紧抓住了他的心,这辈子再也舍不下,离不开,就这样一生一世多好。
  “你都是成年了,怎还这般无状,不顾及自己的身子,这样恶劣的天气跑到这里吹冷风,到底是该打的。”慕青嘴上嗔怪,哪里舍得真打,心里暖暖的。
  墨卓澈的笑声由头顶传来,他伸手轻抚她的发丝:“就是想你,想的发慌,什么也做不了。”
  他那样的硬汉,也许软语抒情的一天,还是对着她,慕青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身,他们是未婚夫妇,这样大胆的举止,相当于私相授受,于理不合。
  可天地为证,这一刻,他们谁都不想放开彼此。
  比起这些欢快的令人开心的画面,刘丞相府内却如现下的天气般,阴云密布,只差电闪雷鸣,便要倾盆大雨了。
  丞相夫人将屋内的琉璃盏摔了好几个,刘丞相阴沉的脸色,“女儿婚事,本就是你这妇人该做之事,怎么现在都要叨扰到我这里的,你如果管不好这后宅,那就礼贤下士,得个清闲。”
  丞相府的三姨娘娘家姓沈,府内都称呼沈姨娘。
  一身水红色的棉质长裙,芊芊细腰不盈而握。裙裾上绣着红色的梅花一簇簇竞相开放,秀发挽了坠马髻,发髻上插着牡丹如意簪。
  “老爷,您莫生气,气大伤身。大小姐貌美如花,理应多挑选,毕竟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总要让大小姐喜欢不是。”沈姨娘说话滴水不漏,听着是劝,实则是火上浇油。
  若说以前,刘静文是丞相府的嫡出小姐,样貌还算不错,品行暂且不提,不了解的人家,单凭刘丞相在朝中稳定的地位,黎王这个女婿坐镇,刘静文挑花眼都是情有可原的。
  一夜之间,京城街头巷尾都流传着刘静文被劫持的事情,各种话本不一,眉飞色舞的说书人指桑骂槐,刘静文现下到成了京城伤风败俗的典范,都到了这步田地,丞相夫人还要挑三拣四,刘丞相恨不能即刻将刘静文,这个烫手的山芋丢出去,省的御史言官们每日在朝堂之上的弹劾。
  他文臣之首,哪里守得住那般言辞犀利的指责,依着他的意思,出了这样的事情,静文就该悬梁自尽,以彰显刘家的家风,可这个女儿,不要说暗示,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得来的居然是嘲讽,嫌弃他这个父亲不能为她遮风避雨,还要为了所谓的家教礼仪,将她逼死。
  他一心经营朝中势力,忽略了后宅之事,细细想来,当初娶妻便是错了,多少该打听清楚,这位夫人心思歹毒,黏酸吃醋,后宅的杂事从未断过,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的指着自己的夫人:“两条路,要不青灯古佛伴一生,要不就嫁过去做填房,丑话说前头,静文若是不能善待人家前妻留下的两个孩子,男方是休妻,还是和离,都不允许再回到刘府。”
  这就是将刘静文的后路给断了,娘家不给撑腰,刘静文就要在婆家低头过日子,大少爷率先不同意,毕竟是亲妹子,娇惯些,任性些,大抵没有算计旁人去谋害性命,怎么就落了娘家不喜,婆家委曲求全的下场。
  “父亲,静文遭此劫难,并未所愿,还好不曾造成大错,去给别人做填房,还是商户,内心已然委屈至极,我们作为她的亲人,这般落井下石,有违孔孟之道。”大少爷的话用词颇为严重,生生将刘丞相气到了极限。
  沈姨娘这么多年在丞相夫人手里吃了不少暗亏,忍气吞声马夫人却步步紧逼,以至于终身不孕,好不容易遇上夫人吃瘪,袖手旁观岂不是对不住老天的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