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上官脸色幽深难辨,离宫长一项孤傲冷清,不要说权贵们,就是太后都未能将他收入麾下,这样的人现在居然要给他难堪,他心中划过一丝冷意,幕后之人定然不是泛泛之辈。
  思宁宫的侍女都是经过严格挑选和调教的,自然不会做出逾越的举动,倒是三姨娘和四姨娘低头窃窃私语,眼神中多是鄙夷。征战沙场多年,荣誉官位节节攀升,羡慕嫉妒的须臾捧场将他捧得极高,何时受过这般唏嘘,隐忍不发,不过是要搞清楚到底是谁在他的背后出手,让他败得如此彻底。
  上官起身对离宫长深深一礼,转身坦然面对众人,“太后,小女自幼洁身自爱,绝不会做出有辱家门之事。只是她与慕容乾的名分已定,又有夫妻之实,无论结果如何,还请离宫长实言相告。”
  离宫长坦坦荡荡,上官虽是武将,却有文人雅士的涵养,脾气秉性皆是温文尔雅,不似其他武将那般暴躁。天子脚下,法度治国,他坚信是非曲直总要弄个明白透彻,更何况,他与离宫长官位相当,所谋之事不同,却都是各司其责罢了。
  倒是黎王心中不禁赞叹,上官身居高位,被大臣们众心捧月多年,因女儿之事心焦许多时日。陷入两难之境,也能摒弃杂念,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上官对于皇子们均是一视同仁,仿若他忠心的只是当今皇上。
  看来上官白想要当太子妃,是少女懵懂的心事与虚荣心所致,至于上官的夫人,那个北国的女人,他却从未高看过。
  北国、墨国、南盛国,向前推二十年,皆是战争不断,随着北国的壮大,墨国和南盛国的示弱讨好,才有了这二十年的安宁。
  至于这份平静终究会被打破,各国都会相互插入本国的探子,上官手握兵权,这个女人的背景不可小视。
  上官目前意图不明,如若站在对立面上,他下手自然不会留情。
  “离爱卿,可有把握。”太后隐约间揣摩出离宫长的隐瞒,即便确认六姨娘就是上官白,怕为时已晚。
  “回禀太后,喜脉是医学中的低门槛,如若连这点都无法判断,臣等就不配悬壶济世,更有愧于朝廷俸禄,悠悠众生如何能放心倚重,臣汗颜。”离宫长语气平稳,进退有度,上官冷笑几声,双拳紧握,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殿内的气压瞬间变低,阴沉沉的怪异,让慕容府的女眷们忍不住将身子向后挪了挪。
  上官战功显赫,深受皇上器重,却能屈膝向离宫长行礼,不要说太后诧异,慕容老太太不解,离宫长却在瞬间参透了上官的心思。离宫长何等聪慧,自是晓得礼尚往来总不会错的。他上前几步,向其还礼,“上官将军,微臣清楚,上官小姐受此劫难,身为父母皆是痛心疾首,御医们本着救死扶伤,解救大众远离病痛的初衷,苦学多年,上官将军再有不甘心,小姐腹中胎儿却是无辜,何况慕容府上还无子嗣继承家业,小姐这一胎,怕是容不得你我胡来。”离宫长公然揭穿上官的心思,上官夫人双目怒瞪着他,似要将其拆之入骨。
  女人遇到此等遭遇,多半要哭天抢地,上官夫人虽也满腔怒火,却还能稳稳的坐着,显而易见,这个女人心机颇深。黎王淡淡的收回目光,再有半柱香的功夫,上官白就要苏醒,神智恢复如初的小女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脸上的精彩自然不容错过。
  冬去春来,大地复苏。思宁宫的气氛恰如其反,冰冻三尺,耻骨生寒。黎王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意,手中晃动着茶杯,杯中的液体波光粼粼,仿若一片小小的天地正在承受的狂风暴雨即将来临的危险。
  瑾儿心思单纯,清白人家的姑娘莫名其妙的成了半百之人的姨娘,说白了无非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脸色越发的惨白,如若有一天自己也被算计落得这般下场,她甚至不敢去想,六姨娘若真的是上官小姐,该如何去面对这番天壤地别的处境。
  飞儿收起她微博的怜悯之心,于上官白而言,再不济,上官府嫡出的小姐身份摆在那里,上官府又无侍妾,嫡妻地位稳固,就是养上她一辈子也足够了。
  如若是她,母亲即便拼尽全力相护,得来怕也是要送到家庙去了,青灯古佛相伴残生,她哪里还有半点心思去心疼别人。
  阴郁了许久的天气终究没能绷住,雪花连绵成线,从苍茫一片的天宇间飘落,顺着屋檐清风缓缓而下,快到初春了,天气越发的不稳,雨雪混着而来,本就连续下了几日,今日好不容易看着日头要冒出来了,还是不能阻挡这变化多端的天气,不多时就在院子的空旷处积起了一层白色的银光。
  彻骨的冰冷,无尽的黑暗缠绕着瑾儿,压抑着她有些喘不上气来,眸中雾气遮掩,慢慢的脸上有阵阵湿意传来,抬起小手,竟然是泪水。她今日穿了一身浅粉色的春衫,提着裙子几步上前,走的颇快,发间簪子上的璎珞跳跃,十分俏皮可爱。
  老太太已然来不及拉住她,寂静的大殿闷声而响,瑾儿跪拜在太后的脚前,“太后娘娘,您救救她吧。”
  太后循循善诱的望向她,“瑾儿,要对哀家说什么?”
  “太后娘娘,六姨娘与瑾儿的年纪不相上下,瑾儿心里难受,她若真的是上官小姐,该怎么活下去呀。”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若说这件事情与慕容府毫无瓜葛,那是掩耳盗铃。老太太冥思苦想着该将这件事怎样揭过去。瑾儿的误打误撞倒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老姐姐,慕容府多年的声誉怕是不保了,妹妹已是黄土埋身之人,还要遭此算计,上官将军是朝中重臣,皇上器重与仰仗之人。妹妹那不争气的儿子,嘿,到底是谁要灭我慕容家呀。”
  大家都在揣测,好端端的大家闺秀,怎会从森严的宫内入了慕容府。从慕容乾的出事到六姨娘的身份扑所迷离,不过短短两个月。不难想象,只要走出这思宁宫,不出半日,他们之间的纠葛又会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既是如此,她爽利将事情揭开,思宁宫,上官府,加之百年相传的慕容世家就如串糖葫芦一般捆绑在了一起,荣辱并重。
  太后若是破釜沉舟,就重避轻,那慕容世家百年声誉做底,她,慕容老太太就将这百十来斤压在这里,拉上思宁宫就等同于将太子一并拉上,又有上官将军相陪,这笔生意虽不说赚了,倒也不亏,世人皆知慕容乾已经疯疯癫癫不比常人,这个时候,闹出这么一出,倒也无妨了。
  太后原本缜密的思路,仅因为瑾儿几句有感而发的肺腑之言彻底击垮,慕容老太太恰到好处的反击,字字句句皆是对此事的一无所知,到了这步田地,思宁宫岂能独善其身。凤眸扫向上官,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一个失策,另一个失望,黎王细细品茗,大局已定,上官再不可能辅助太子成就大业,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瑾儿这孩子,哀家真是喜欢,善良聪慧,妹妹带回去可要好生教导。”瑾儿还要再说,飞儿眼疾手快的将其拉回,匆忙间连礼节都未遵循,太后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复杂,黎王眉头轻皱,这个棋子越发的逾越了。
  太后那贪婪的目光让飞儿浑身的神经都崩的紧紧的,瑾儿单纯善良,若到了南盛国,肯定让人吃的渣子都不剩,她对这个妹妹还是上心的。
  头好痛,一阵仿若针刺一般的疼痛感从四肢传入脑海,缓缓睁开眼帘,一片盎然的大红映入眼瞳,耀眼的红,薄薄的寒意充斥着她的大脑,她居然晕倒了。
  上官白颤巍巍的硬撑着起身,娇弱的躯体像是被抽离了所有的力气,四肢软绵绵的,莫名的心慌笼罩住她,一瞬间不知该如何反应,骤然跪了下去,说是跪,倒不如说是趴着更贴切些。
  思绪如潮水般涌入脑海,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如断线的衣裙相互交织,竟然逐渐清晰起来,拼凑出一幅幅完整的场景,她紧咬红唇,血丝滑落地面,她痛彻心扉,却无力回天,她是那么的不堪,低贱,媚态如斯的承欢于不同的男人身下,她完了,“太后,请赐给臣女毒酒一杯,臣女无颜活在这世上了。”泪水扑簌簌的落下来,娇俏的容颜,梨花带雨,让人心下不忍。
  黎王细眯着眼,空留眼底一片白色光芒,寒风飘触脸颊,凉意丝丝,犹似回到了那日马车上。晴儿嗔然的娇态似雪、似梅,萦绕着清远悠淡无法忘却的馥香,敢于对晴儿下手的人,他都不会放过。在这场算计当中,无论上官白充当了怎样的角色,都休想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