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老夫人终于找到了出气口:“你那个好媳妇,我才说了她几句,就兴师动众的要搬出去,怎么我做婆婆的连句话都不能说了吗?侯府如今多事之秋,一个个都往外躲,二房和三房要分家,一堆的事情等着人去处理,她倒是轻快了,难不成我这把老骨头还要给你们当牛做马到何时?”
  这些年侯爷夫妻感情不睦,老夫人很关键,她总是时不时在侯爷面前说些侯夫人的坏话,可这位侯爷还真是不知轻重,次次都能如了老夫人所愿,与侯夫人起些争执,而后负气出府,夜不归宿是常事,外室自然而然比府里这位得宠。
  老夫人屋内的下人早就习惯了这一幕,偏侯爷是木讷的,母亲这些举动无疑是异常的,侯爷却从未往深里想过。巧芯心中默叹,侯夫人这辈子的付出算是白费了。
  侯爷安抚好老夫人,怒气冲冲的向后院而去。侯夫人已然将嫁妆清点完毕,马车跟在朱冉成的身后向外祖父家而去。
  冉成冉青兄弟两并驾齐驱,冉娉在丫鬟的照顾下坐在马车里,母亲说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让他们先行一步。
  冉青多少有些沉不住气,眼眶有了隐隐的湿意:“大哥,我们真的要离开这里,这是我们的家呀。”
  冉成一副冷然的模样,仿佛一个旁观者,他的眼中潋滟着冰冷和几分不屑:“我们当他是家,可这个家何曾让我们感到温暖和踏实。从我懂事以来,父亲的那位外室惹了事情,父亲几日几夜奔波在外,最后还要丢给母亲个烂摊子,二叔的官位要升迁,三叔的生意要攀扯官场,这些种种的事物,哪件不是母亲出头去周旋,父亲,那就是个躲在母亲身后不断制造事端,还妄图污蔑母,给他那位好外室拿到侯府夫人的位置。”
  “大哥,以前从未听你提及,父亲果真是过分。”
  “冉青,我们拖累母亲太久了,若不是顾虑到我们的前程和姻缘,母亲怕是早就离开这里了。这次,祖母居然要我娶八公主,保全侯府。”
  “什么?那个王八蛋沾染过的女人,凭什么要辱没大哥,这些事情你和母亲本就不该瞒着我和妹妹,这个家不要也罢。”冉青因着怒气涨红的脸色,迎着寒风,通红一片。
  长林和长矛警惕的环视四周,担心侯爷派人来拦截。安伯府里就跟一滴不长眼的水入了热油锅一般,炸开了花。朱氏是侯爷的亲妹妹,当初能嫁入安伯府,也是得了侯夫人的帮衬。
  朱氏这些年记得侯夫人的恩德,回娘家次数少些,着实因为看不惯娘的做法和大哥那般对嫂子的不满,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她说话,母子两根本听不进去,时间久了,便也眼不见为净,很少回门了。
  此时,听夫君说起侯府的做派,更是气的要死,安伯爷唉声叹气:“你大哥真是个糊涂的,这些他有了外室,还能稳居朝堂之上,都是你嫂子在起作用,冉成德才兼备,文采了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皇上那是爱如珍宝,哪里会让他娶了公主而不能入朝。”
  朱氏泪水扑簌簌的向下掉:“我大哥不成器就罢了,我娘也是的,当初让我大哥死皮白脸的缠着大嫂,娶进门了,又支持我大哥宠着外室,这下可好了,闯了这么大的祸事,又想推到成儿身上,那才是侯府的希望,怎么能这么糊涂。”
  安伯爷让人备下马车,催促着让朱氏赶紧回去看看,侯夫人的陪嫁都昭然若是的过了几条街了,要不了一炷香的时辰,长安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清楚了,侯府没有皇后娘娘撑腰,怕是更加被动,皇上定然会新账旧账一起算。
  侯爷受了老夫人的蛊惑,气急败坏的冲进侯夫人的院子。
  以往热热闹闹的院子现在冷冷清清,屋子里一应摆设俱在,侯夫人站在一棵枯木树下,像是静静的等着他来似的。
  柳嬷嬷立在旁边,环翠守在门边,自此再无旁人。侯爷根本不曾注意到这些变化,上来便只有质问,侯夫人是彻底的心死了。
  “侯爷可还记得,这棵枯木是什么?”侯爷呆愣片刻,温怒更甚。
  侯夫人像是根本没有看到,自顾自的说着:“当初侯爷将它从城外的远山上移植过来,费了不少心力,妾身刚入府时,时时刻刻浇灌,防虫,这棵树经过十几年的培植,枝繁叶茂,长成可以为人遮风避雨的大树,可妾身心中的那颗大树却不复存在了。”
  “眼下侯府艰难,让成儿出来顶一下怎么了,鸿儿也是我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总不能看着他去死吧。”侯爷咆哮着,他这些天在表妹哪里受尽冷嘲热讽,回来又被娘亲训斥,哪哪都不省心。
  侯夫人眉眼如画,不施粉黛,也没有半点朱钗金珠点缀,身上的狐裘纯洁如皑皑白雪,“侯爷,从今往后,你可以把他们母子接进府来,侯府的夫人之位,我已经让位了,侯爷以后自便吧。”
  这个时候侯爷才意识到侯夫人的不对劲,“你这是何意?表妹这些年受尽委屈,我偏袒鸿儿一点,也是情理之中。”
  侯夫人深吸一口气:“侯爷,这是和离书,你签了,我们便两清了,至于我的三个孩子,侯爷和老夫人还是莫要打什么歪主意了,我会一并带走,和离书上写的明明白白,他们出府后诸事在与侯府无半点瓜葛。侯府日后富贵,我们绝不高攀。”
  “休想,你走可以,凭什么带走我的儿子。”
  “儿子留下做什么?任由你们欺凌,塞一个不贞不洁的女子给他为妻,再将那个给他戴绿帽子的玩意扶上世子之位,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侯夫人向前逼近一步:“侯爷难道就不好奇,这么多年,老夫人那么喜欢你那位外室,对二房和三房比你这个侯爷可要好上不止千倍万倍。”
  侯爷脸色逐渐铁青,却咬着牙怒斥:“作为儿媳,居然挑唆我们母子的关系,你的女德学到哪里去了。”
  侯夫人扬天一阵儿冷笑,“这件东西烦请侯爷交于老夫人,若是明日午时前,我没能收到和离书,那么侯府的丑闻就不止这一桩了。”
  她的话已说完,再无留下去的必要,起身大步向外走去,柳嬷嬷和环翠紧跟其后。直到人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都未能从发生的事情中走出来。
  侯爷踉跄的身体,举步艰难的回到老夫人院子,迎头盖脸便是一顿拐杖,侯爷跌坐在椅子上,肩上背上的疼痛早就被心痛替代。
  巧芯暗自担心,老夫人专捡身上招呼,这般心思多么歹毒。侯爷手里的包袱滑落下来,巧芯上前几步捡起来,拿给老夫人。
  包裹打开的一刹那,老夫人尖叫一声,失态的模样让屋内之人心惊胆寒。一个银镯子,一件婴孩儿的肚兜,还有一封信皮,她颤巍巍的双手打开信皮,里面空空如也。
  她转身如饿狼般扑到侯爷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凶神恶煞的吼叫,追问是谁给她的这些东西,他又知道些什么?
  侯爷只会木讷的摇头,老夫人身体一软,瘫坐在地上,丫鬟婆子七手八脚的上前拉的拉,抱得抱,抬的抬,费了一番功夫,才将老夫人弄到床榻之上。
  巧芯瞅着那只银镯子很眼熟,便多看了几眼。屋里安静下来,老夫人让众人出去,独留下侯爷。
  二夫人和三夫人心急火燎的来到老夫人院子,与刚回府的朱氏遇到一起,三人长吁短叹,毫无办法。
  侯爷垂头丧气的从老夫人的房里出来,朱氏气恼的质问:“外面那个狐狸精都要把这个家给毁了,你还当她是宝贝般的护着,大嫂这么多年为侯府呕心沥血,操透了心,你说,何时将大嫂接回来。”
  二夫人和三夫人是弟媳,不适合追问大伯房里的事情,现在火烧眉毛,只能帮着说几句,三夫人管不了那么多,“大哥,这个府里这么多年,我们妯娌处的不错,你当主心骨是您嘛,弟妹说句大不敬的话,这侯府的主心骨是大嫂。”
  二夫人拉住三夫人,生怕再说出些不着边际的话语,“大哥,侯府正是危难之时,大嫂不是那种扛不起事情的人,夫妻哪有隔夜仇,您赶紧将府外的事情该断得断,给大嫂个交代。”
  侯爷依旧往外走着,朱氏抢先一步拦住他的去路:“大哥,还有三天就到了皇上给的期限,大嫂一走,侯府该如何?”
  “侯府是我在做主,以前是,现在是,以后还是,她一个后宅妇人能做些什么,不要再胡言乱语,娘身子不舒服,你们去看看吧。”他不知所谓的抬步离去。
  巧芯回到房间,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睡,她跪爬到床头的柜子边,打开,从最里面上锁的匣子里拿出一个银质的首饰盒,年代久了,银色不再透亮,浮着一层黑色的暗淡。
  她将盒子打开,借着窗外的月光,两支样式陈旧的银簪和一支与包裹里一模一样的银镯子呈现在她的眼前。2k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