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远隔一线20

  也许是她从此恨上了自己,才从黎雨青变成了黎芷如。
  黎雨青死后三天,黎芷兰在照镜子的时候,忽然感觉镜中人在冲着她笑,嘴角高高扬起,露着整齐发光的白牙;眼睛却眯也没眯,直直地瞪出来。
  再一看,却没有了。黎芷兰这几天混沌的头脑遭了一吓,竟因祸得福,瞬间清明起来,在镜子前定定地站了许久。
  仍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镜子里的脸比起以前堆积了更加浓重的郁色,肤色蜡黄晦暗,神情阴郁——但没有笑,一丝都没有。
  黎芷兰松了口气。看着镜中影像上似乎解不开的眉头,无比盼望着早日开学。
  还有一个月……三十天……二十九……二十八……二十七……
  空调坏了,黎老太太故意跟黎母怄气,只说浪费钱不许去修。
  这几天黎芷兰睡得不是很好。
  夏夜既闷热又潮湿,蚊子在头顶上不停的盘旋嗡叫,让黎芷兰想起了逼仄的老屋,还有她童年时一侧耳就听到的苍蝇蚊子声、猫狗鸡鸭叫声、黎老太太起夜时拖拉的脚步声、老鼠在低矮的屋顶上奔跑、砖瓦崩碎的咔啦声……
  黎芷兰豁然起身,疑心是屋顶塌了下来——然而那浓重的黑影,只是门口不断拍打着的布帘。
  她慢慢地躺下了。
  外面起了风,刮过墙角留下的尖利而长的呜咽;纱窗安的不是很稳当,在窗框上挣扎作响;被风裹挟的细碎枝叶砖石,身不由己地撞上窗——这种天气,外面怎么会有人走路呢?
  黎芷兰迟疑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现在一旦仔细听,那脚步声不是在屋外,而是在屋内了。
  原来是黎老太太起了夜,又回到床上去。
  几乎是带着一股发泄般的怒气,黎芷兰将窗户重重关上,再次躺回了床。
  噼里啪啦的声音连绵不绝。白天还是能将人晒化了的天气,现在却下雨了。雨声伴随着惊雷。
  借着天边滑过一道闪电的光芒,黎芷兰看到黎雨青也醒了。她悄悄从被窝里露了头,贴了过来,两条细瘦的胳膊缠上黎芷兰的脖子。
  “姐姐,我害怕。”
  “不用怕,”黎芷兰迷迷糊糊的应到,“有我陪着你呢,咱们可以说会话……上次的鬼故事可不许讲了,我没有怎样,不是你自己怕的不敢睡觉……”
  嘟囔了好一阵子也没有人回应,黎芷兰想着她应该睡着了,自己也放心睡了过去。
  关了窗子是不是太闷热了?
  就好像一叠浸了水的纱布,温柔而坚定地覆在鼻尖。
  黎芷兰睁不开眼睛。
  她大声地呼吸着,竭力张大嘴巴,手脚无力地挥动了两下。
  好像被……被捆住了,动弹不得。她裹了一层什么,是不是被子缠住了头?
  黎雨青在她的身边,这么折腾,她应该醒了……
  没有力气。没有。半晌过去,黎芷兰只是出了一身又一身的虚汗,被子似乎缠地更紧了。
  黎雨青呢?
  缺氧让黎芷兰觉得越发沉重,好像有人拼命地压在她的身上。过了那么久,那么久啊……
  也许,裹住她的不是被子,是一幅裹尸布吧。
  这种死法,可太丢人了……
  黎芷兰的头脑越发混沌,手脚却仍在本能的挣扎。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新鲜的空气终于再次涌入鼻腔。
  随着新鲜空气和炸雷声一起涌入脑海的还有一个事实。黎芷兰双眼无神,望着滴滴答答漏雨的天花板,几乎再次忘记了呼吸。
  “黎雨青……死了呀……”
  没有人回答。天花板上落下的一滴水,正正好好落在黎芷兰的鼻尖。
  而黎芷兰却哆嗦起来,手脚那样沉重冰凉,甚至连轻轻一抬都极为艰难,不敢抹去那滴雨水。
  滴滴答答,雨漏得更多了。
  僵直地躺到天亮,黎芷兰才敢爬起来,眯着眼睛直冲到卫生间去照镜子。镜子里映出像的一瞬间,黎芷兰还以为她是满脸干涸的锈红色血水,定睛一看,只不过是雨水流经红砖,水渍边缘略带着红色。
  但——身后似乎有另一个人的影子——
  再次确定是自己错觉的黎芷兰松了口气,趴在洗手池前小声哭了起来——脑海中却忽然浮起来一幅画面:趁她趴着,有人站在她的身后,抬手虚虚抚着她的头,笑了。
  水龙头里滴出一滴水,无声没入她的头发。
  黎芷兰竭力止住尖叫的冲动,弯着腰向她身后的地上瞥去。洗手间的地面上只有水渍,没有第二个人的腿脚。
  她转身拼命冲了出去。
  “她回来了。黎雨青。她回来了。”
  黎母仿佛看见了个笑话:“你不用说这话吓我。说破天她也是自己摔下去的,吓唬我有什么意思。不如去吓唬阎王爷,可能还给你把她还回来。”
  “她回来找我了!”黎芷兰拼命扯住黎母的手,自从三岁以后她和黎母再也没有靠的这么近过。
  “救救我,我知道我错了,她是好人,她没有错,但是我害怕。”
  “噗嗤,”黎母憋不住笑了,“你以后可以当演员,能挣大钱。但是在我这里你挣不到什么。”
  黎芷兰说不出话,只能拼命摇头。
  黎母不耐烦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叫我给她赔命哪?行,你现在上派出所,说人是我杀的,去吧!”
  “我就不该生你这么个小兔崽子,合着不光讨钱还给我讨命呢?出去,告我去吧!”
  被黎母推搡出屋,黎芷兰脚下一片绵软,倚墙坐倒在地。
  下一刻,她惊跳起来,看向光滑的墙壁。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觉得黎雨青在墙里向她伸手。
  在一片茫然中,黎芷兰似乎失去了意识。下一次再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坐在了晚饭的餐桌上,就着黑黢黢齁咸的炒菜,啃着半块凉馍馍。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坐着吃了两口饭,眼睛一瞟,就看见坐在对面的黎雨青,老老实实啃着馍馍,脑浆泛白。
  黎芷兰冲出去吐了。
  这种事情时有发生,黎老太太真的开始怀疑黎雨青死的不甘心,跑回来附到黎芷兰的身上了。为了她和黎母吵架时多些谈资,黎老太太给黎父打电话,要请个神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