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坐看青竹变琼枝
“哎哟喂，紫陌姐姐，你就别再哭了。”绿萍在一旁相劝道，“你这一哭，倒把娘娘都给弄哭了，待会儿月儿姐姐要是也跟着哭，而我又是个泪点特别低的，见不得人哭，人一哭，我也会哭。那我们所有人岂不是要哭到一块儿去了？咱们的瑶光殿可真是要水漫金山了！”
紫陌紧忙擦了擦泪，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嘛，一时没控制住。是我不好，我不哭就是了。”
“好了，好了，都快些进来吧，我们有话进殿里慢慢说。”柳沅芷说着，亲昵地挽着寒月就要往殿里走。
“哎，娘娘，您等等。”黄杏忽然喊住了柳沅芷。
“娘娘您忘了？这里还有件重要的事情没做呢。”黄杏手里端着一盆清水走来，盆中搁着几枝绿油油的柚子叶。
柳沅芷莞尔一笑，“瞧我这脑子，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紫陌与绿萍二人随即上前执起柚子叶，沾了些清水，朝着寒月身上轻轻拍打着，口中还不忘念叨，“好运来，晦气去，喜乐自此伴一生。”
“否极泰来，往后定会否极泰来，无灾无难。”柳沅芷诚心说道。她挽着寒月走在最前头，紫陌等一行人跟在了后头。
“太好了，终于又能吃到月儿姐姐做的甜汤了。”小桂子说着，咽了一口口水，两只眼睛都好像在发光，“热腾腾的赤豆芋头汤，南瓜木薯丸子汤，还有红薯甜汤，在冬日里来上一碗，那真是快活似神仙。”
小李子不禁怪道，“你就知道吃，月儿姐姐这才刚回来，你好意思让人家给你做吃的去？”
“不不不，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小桂子立马连连摆手。
“哎？那红薯汤我昨日不是刚给你做过吗？”绿萍问道。
小桂子挠了挠头，小声嘟囔道，“绿萍姐姐你做的不好吃。”
绿萍闻言，顿时嗔道，“你个没良心的，姑奶奶我做给你吃，你竟还嫌弃？”她说着，作势就要打上去。
小桂子忙撒开了腿跑了开去，“姐姐饶命，姐姐饶命。我只是说了句实话罢了……”
绿萍刚放下的手又抬了起来，“姐姐我几日没削你，你就上天了是吧？”
“好姐姐，好姐姐！我知错了，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小桂子躲在小李子身后讨饶道，“你别气着，仔细长了皱纹。”
“娘娘！”绿萍气得跺脚道，“您听听小桂子说的什么话，您可要好好管管他。”
柳沅芷耸了耸肩，颇为无奈地说道，“小桂子现在可是顽皮得很，我也拿他没法子呀。”她有些促狭地笑了笑，转而看向身旁的寒月，“月儿，我们去里间说说体己话，任他们几个在外头闹吧。”
“嗯。”寒月看了一眼众人，浅笑着应道。
身后传来嬉笑打闹声，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熟悉的打闹声。
瑶光殿或许是这个偌大的皇宫里头最有人情味儿的地方了。
能回来，真好。
皇宫里的日子若能过得平淡如水，也不失为一种幸福。柳沅芷恢复了盛宠，身边的人又都平平安安的，闲时与阮明庭、曲知许一起谈谈天、逛逛园子，莳花弄草，弹琴作赋，这一切瞧着都似乎很是美好，令人艳羡。
各宫的嫔妃也都安安分分的，明面上维持着和平，私下里时不时地小斗一番，倒也无伤大雅，只要不把事情闹得太大太难看，皇帝与皇后也都看得去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乐得清闲。
可谁知，突如其来的一事陡然打破了如水的平静，云澹雅临盆生产了。
就在众人以为云澹雅终于要母凭子贵，得以晋升位分，过上好日子的时候，却因孩子个头长得太大，导致她难产，最终血崩而亡了。皇帝念其为皇室绵延子嗣有功，追封其为美人。
云澹雅的儿子因生得白白胖胖、珠圆玉润的，甚得皇帝的喜爱，皇帝当即便赐名其南宫瑜，寓意无暇美玉。
幼子失母，想着皇帝定要寻人抚养孩子，于是乎，那些没有子嗣的嫔妃们心思便都活络了起来。虽说她们自己都还年轻好生养，可皇帝毕竟老了，八成是生不出了。若是能把孩子养好了，指不定还能因此得了皇帝的青眼，就算孩子没出息，但有个孩子傍身，哪怕不是自己生的，也总好过到时青灯古佛相伴度日。
皇帝独自斟酌着到底该把南宫瑜交给哪个嫔妃来抚养，这一连思忖了好几日，却迟迟下不了决定。对于抚养孩子这件事，皇帝还是属意于那些宫里头的老人，可穆贵妃终日礼佛，谨德妃又向来不喜多事，慎淑妃有亲子南宫需要抚育，宁贤妃也要教养南宫和南宫珏兄妹二人，而那些跃跃欲试的妃子们又别有用意……思来想去，皇帝最终还是将南宫瑜交由了皇后抚养。
皇帝的这个决定可是让不少人都红了眼！皇后膝下已有亲生的一子一女，如今又抚养了一个皇子，真可谓是尊贵至极！
但纵使众人心中不满又如何？皇帝亲自下的旨意，又有谁敢多嘴质疑？
“幸亏没有去趟这趟浑水。”柳沅芷捧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手炉，懒懒地倚在榻上，“那些个嫔妃都太过心急，在皇上面前暴露了不该有的心思，反倒是把自个儿给搭进去了，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哎……”随即，她又颇为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这个孩子也着实可怜，刚出生就没了母亲，又被交由皇后抚养，也不知是福是祸。”
“奴婢觉着皇上其实还是挺看重皇后娘娘的，整个后宫有这么多人呢，最后却偏偏选了皇后。”紫陌说着，替柳沅芷斟上了一杯热茶，搁在了紫檀矮几上头，“这对我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东次间内并无旁人，又有碧纱橱隔断开里头与外面，所以三人说起话来倒无需避讳。
寒月坐在柳沅芷对面的软榻上，摆弄着香料，她夹了一块莹白如冰的龙脑香放入葡萄花鸟纹的镂空香薰球中，薄烟袅袅，沁人的杉森气息缓缓弥漫至了整个屋子。
“倒也不见得。”寒月开口说道，“皇上把孩子
交给皇后来养，不见得是有多看重她，只不过是为了孩子往后的成长，权衡利弊之后作出的决定罢了。”
柳沅芷点了点头，“嫡母总是要比庶母来得强。如此看来，皇上倒是真的挺喜欢这个孩子的。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也是煞费苦心。”
“皇上越是喜欢这个孩子，皇后就越是难做。”寒月慢悠悠地说了这么一句。
柳沅芷闻言愣了愣，她似乎听出了寒月的弦外之意，“你是说……可以利用这个孩子去对付皇后？”
寒月拨弄了一下香薰球，瞬间有暗香盈袖。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对付皇后固然重要，可孩子毕竟无辜。”
寒月本不是个心狠手辣之人，柳沅芷也料到她断然做不出此等去拿一个小孩子做筏子的事情。“是了，那咱们再想别的法子就是，犯不着执着于此。”
二人相视一笑，心思皆明。
说话间，便听见碧纱橱外传来脚步声，“娘娘，慎淑妃娘娘来了。”绿萍规矩地站在外头禀告道。
“知道了，我马上就来，你先去准备些茶点，给淑妃娘娘奉上。”柳沅芷吩咐道。
她说完，转而看向寒月，“月儿，我与她已经许久未曾有过往来了，你说她今日突然来这儿是有什么目的？”
寒月的手指在紫檀小几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笃笃”扣着，“我想，或许是与我们方才所说之事有关。”
柳沅芷出了次间，但见慎淑妃并未落座，而是望着院里的一树梅花出了神，直到柳沅芷走近了身侧，她才持着温和的笑意转过了身来。
“淑妃娘娘金安。”柳沅芷朝着慎淑妃行了一礼。
慎淑妃闻之，神色稍许黯了黯，“妹妹不必如此多礼。”
“娘娘的品阶高于臣妾，这礼，不可废。”柳沅芷垂眸敛眉说道。
慎淑妃拢了拢身上的裘衣，轻轻叹了口气，没再在此事上过多纠缠，“我知道妹妹你不太情愿见到我，只是，今日实有要事相询。”她的口吻带着点戚然，令闻者无法硬起心肠来。
“淑妃娘娘，还请坐下说话吧。”柳沅芷放软了语气，“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听到柳沅芷的话语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关怀之情，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慎淑妃都觉着高兴。
她随着柳沅芷坐下，用了两口茶，有些感慨地说道，“儿日前忽然吵着闹着说要喝这花果茶，我自己便也尝试着做了些。我瞧着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东西，可就是做不出这个味道来。”
听慎淑妃提起南宫，柳沅芷的心里倒还真是挺想念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的，可因着大人之间的芥蒂，却将不谙世事的孩子也给牵扯了进去，断了往来，着实令人惋惜。
“许是这工序上有些不同吧，左右月儿之前和紫陌一起做了不少，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若是儿喜欢，那娘娘就顺道带些回去吧。”柳沅芷说着，随后又立马吩咐道，“绿萍，去给淑妃娘娘包些过来。”
绿萍得令，应了一声便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