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东窗事发恩义绝
寒月将那几个剩下的柜子都看了看,最终选了个相对好些的,用抹布擦了擦,这才将东西给放了进去。
再转身看向床铺,靠两端的铺位都睡了人,唯余下正中间的位置还空着。寒月抱着枕头和被褥走了过去,在铺床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有扇窗是关不严实的,这个空着的铺位正巧对着那风口,偏偏今个儿还下着大雨,时不时地便会有水从外头渗进来。
屋内众人渐渐入睡,想必江嬷此时也已歇息,寒月自知在这儿并不受待见,所以也不愿为了此等小事再去麻烦别人,而无端遭人白眼和嫌弃。
她朝四周望了望,却没寻到什么趁手的东西,便只好将方才那块擦矮柜的抹布给拿了过来,垫在了窗沿上,倒是勉强能堵住漏风的口子,也能吸掉些渗进来的雨水。
熄灭了蜡烛,寒月除衫躺下,却辗转反侧难眠。耳边传来的一阵阵呼噜声,此起彼伏,扰得她根本无法入睡。
窗外下着雨,没有月光,屋内晦暗不明。寒月睁着双眼,怔怔地看着前方那片虚无的黑暗。
那些从指缝中流走的时光,已然长成了无尽的回忆,在深夜里翻涌,如暴雨般落下。
淅淅沥沥的雨声掠过寒月的耳畔,只是不知这雨声究竟是窗外的雨,还是她心头的雨。
第二天一大早的,天就放亮了。不知名的鸟雀在屋檐下、树枝上欢快地跳来跳去,嘴里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渐渐的,太阳那金灿灿的光芒从东边漫了上来,照耀在叶尖留存的水珠上,倒映出一个晶莹剔透是天地来。
“快,都去干活儿去,别一个个地闲着不做事!昨个儿下了一整天的雨,堆积了好些衣裳没洗呢!今天天气好,出了大太阳,你们动作都给我麻利着些!要是主子们没衣裳穿了,我可拿你们是问!”江嬷嬷挽起袖子,对着众人催促道。
随即,她又伸手捋了捋自己的衣角,嘀咕了一句,“还好只是下了一天的雨,不然我可真要没衣服穿咯。”
一个桃花眼的宫女咯咯一笑,“嬷嬷你又在吓唬我们了,主子们的衣服可是多得都穿不完呢,哪里又会像你一样没衣服穿呢!”她的一双眼睛倒是生得好看得紧,笑起来尤为惹眼,可是却不巧长了个鹰钩鼻,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
“你个小蹄子!”江嬷嬷双手叉腰作势训斥道,“嬷嬷我两日没说你,你就给我蹬鼻子上脸是吧?”
一旁一个杏眼的宫女见状赶紧上来拉了先前说话的宫女一把,随后笑嘻嘻地对着江嬷嬷说道,“嬷嬷莫生气,丹桃她那张嘴是什么样儿的,嬷嬷你还不清楚吗?”
“就是因为我清楚,所以才要给她点颜色瞧瞧,不然还真是无法无天了。”江嬷嬷说着,就要撸起袖子走上前来。
那个叫丹桃的宫女立马朝着江嬷嬷讨好地一笑,“碧蕊她说的对,是我嘴欠,嬷嬷你可别跟我计
较才好。”
言毕,她见江嬷嬷不为所动,便又接着说道,“嬷嬷你整日里为着浣衣局的琐事操劳,着实是辛苦了,待会儿我来给嬷嬷你捏捏肩、敲敲腿可好?”
“这还差不多!”江嬷嬷睨了丹桃一眼,“那还等什么,现在就给我过来!”
丹桃看了一眼盆里还没洗的一堆衣衫,有些为难道,“嬷嬷,那这些要怎么办?”
她眼见着江嬷嬷的视线扫向了碧蕊,便赶忙道,“嬷嬷,碧蕊她之前给您打扫房间的时候不小心整伤了手,到现在还没好透呢。嬷嬷您看这……”
江嬷嬷撇了撇嘴,随即便将视线从碧蕊的身上给移开了。她巡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正在一旁埋头洗衣的寒月身上,她指了指木盆,道,“那个,那个谁,对,月儿,你待会儿把这些衣服都给洗了,别磨蹭啊。”她说完便一扭一扭地朝着廊下的躺椅走去。
“是,嬷嬷。”寒月顺从应承道。
丹桃瞥了一眼寒月,随即对着碧蕊得意一笑,似是在向她标榜自己的功劳。碧蕊见后,朝着丹桃做了个鬼脸,然后也是得逞一笑。
昨夜,在这个宫里辗转反侧难眠的,除了寒月之外,还有一人,那便是身处勾弋宫瑶光殿的柳沅芷。
今日一早起身后,她只是草草地用了些早点,便带着紫陌去了华阳宫的蘅芜殿。
蘅芜殿的宫女恭敬地将柳沅芷迎入了殿内,并奉上了精致的茶点。
只是柳沅芷此时心中正存着件事,现下并没有胃口,也没有心情去品尝这些颇为精致的点心。
眼见着等了好一会儿慎淑妃还没来,柳沅芷的心里不免有些焦急。其实,就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她到底是想早些见到慎淑妃得到答案,还是想晚些。
她想着想着,越发觉得心中烦闷,便随手取过桌上的茶盏来喝了口茶。温润且略带苦涩的茶水入喉,倒是稍许缓解了她心头的焦躁。
此时,在侧间的那扇葡萄花鸟纹琉璃屏风之后,慎淑妃正定定地看着柳沅芷的倩影,神色略显惆怅。她的脚步半踏不踏,有些踟蹰不前。
半晌过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挂上了平素那亲切和善的笑容,缓缓地走了出去,“妹妹今日怎的这么早就来了?方才,我发觉发髻有些散乱,便让锦绣替我重新梳了一下,让妹妹久等了。”
“无妨。我来的时候走得有些急,现下正好歇歇脚,姐姐你莫太在意了。”柳沅芷柔声道。
慎淑妃在柳沅芷身侧的位子上坐下,她看了看桌上一动没动的点心,不禁问道,“可是这些点心不合妹妹的口味?”
柳沅芷摇了摇头,道,“点心精致无比,看着就很是美味,只是,是我自己没什么胃口罢了。”
慎淑妃闻言之后便有些担忧,继而甚为关切地问道,“可有请太医瞧过了?脾胃之事可大可小,你千万不能马虎了。这两日可让膳房做些软糯的药膳粥来,煎炸之类的东西就不要再碰了。”
“多谢姐姐关心,我知道了。”柳沅芷应道。
慎淑妃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执起茶盏,饮了口茶。
柳沅芷动了动唇瓣,好像想说些什么,却又迟疑不言。
慎淑妃见到柳沅芷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不由地暗暗地叹了口气。她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相视着柳沅芷问道,“妹妹可是有什么话想要问我?”
柳沅芷原本还在斟酌着到底该如何开口相问才好,没想到,现在慎淑妃竟然主动挑明了,她的心中不禁悄悄松了口气。
“慎姐姐。”柳沅芷双目灼灼地看着慎淑妃,“既然你我以姐妹相称,个中情谊自不必多说,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和亲那件事情,和姐姐你到底有没有关系?或者说,我的画像,究竟是不是姐姐你派人送去大狄的?”柳沅芷将心中的疑惑一股脑儿地问出了口,现下却反而愈加紧张了。
她静静地等待着慎淑妃的回答,手中的帕子都不知不觉被她绞作了一团。
慎淑妃怔怔地看着柳沅芷,随后突然起身,朝着柳沅芷行了一个大礼。
“慎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柳沅芷猝不及防,一时甚为讶异,随即便习惯性地伸出手去,想要将慎淑妃扶起。
慎淑妃却摇了摇头,轻轻拂开了柳沅芷想要上前搀扶的手。她的神色悲戚,又夹杂着万般的无奈与愧疚,“不错,是我,我自知对不起你。”
柳沅芷闻言,她刚收回的双手便愣在了原地。她满怀希冀而来,天知道她有多希望能听到慎淑妃说一句不是。
原来那日在武邑县时,南宫珩交代无痕做的两件事之中,有一件便是令无痕将他们查到的真相告知柳沅芷,让其有所防备。
可是柳沅芷却不死心,也不愿意去相信,她仍想向慎淑妃求证一番才肯罢休。
只是,没曾想,当她亲耳听见慎淑妃所言之时,心中竟是如此的酸楚不堪。
柳沅芷此刻只觉十分心伤,她幽幽地望向慎淑妃,道,“慎姐姐,我自问向来真心待你,可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慎淑妃心中泛起苦涩,“妹妹,我又何曾想过要害你!只是……只是我实在别无他法呀!”
“你这话是何意?”柳沅芷问道。
“怪只怪我有个不争气的弟弟!”慎淑妃其实并不想欺瞒于柳沅芷,这段时日以来,她的内心没有一天不受到煎熬。如今已然东窗事发,她反倒是觉得坦然了许多,便索性具言告之。
慎淑妃絮絮说道,“当年他犯了事儿,本该是罪有应得,可奈何双亲于心不忍,对着我苦苦哀求。我那时耳根子也软,架不住他们的哭诉,转身便去求了皇后。后来,我那弟弟自是救下了,可从此往后,我便留了一个致命的把柄在皇后的手里,继而也就欠了她一个天大的人情。”
“妹妹,皇后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她如今旧事重提,分明就是想拿当年之事来作要挟!我真的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慎淑妃满目悲色,说到后来都有些哽咽了,她泪盈于睫,脆弱如深秋的更露。
柳沅芷凄冷一笑,心底凉意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