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

  寒月闻言心中蓦地一紧。w?w?wr?a?n?w?e?na?`co?m“你可是叫月儿?”南宫问道。
  寒月稳了稳心神,低眉顺眼道,“奴婢贱名,恐污了景王您的耳。”
  “月儿,我知道是你。”南宫目光灼灼地盯着寒月。
  寒月内心再次猛地一颤,手心里都不禁沁出了些许冷汗来,她不由自主地咬了咬嘴唇,“景王您在说什么?奴婢不太明白。”
  “原先我还有些怀疑,只当或许是人有相似。现下,我确是能肯定了。有些习惯终究是改不了的。”南宫说着,眼神中似是有些激动,“你还是中意用木兰香,你一紧张总会不由自主地咬嘴唇。”
  寒月的一颗心仿佛瞬间坠到了谷底,她强作镇定,“听景王这样说来,您竟是将奴婢当做了您的故人了?奴婢身份低贱卑微,又如何会是您的故人,景王您真是说笑了。”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知道是你。”南宫说着,突然略显冲动地伸手握住了寒月的手臂。曾经亏欠了的人,如今失而复得,如何能叫他平静?
  寒月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景王请您自重!”
  此地终究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南宫见他想确认的事情已经得到了确认,当下也不欲再逼迫寒月,心下欢喜,便道,“只要你还活着就好,来日方长,以后我定会好好弥补你。”
  若是搁在过去,南宫这样的话语定会令寒月感到无比欢喜,可是世事变迁,早已物是人非。南宫曾经将她弃之敝履,如今又在这儿装什么深情?寒月听着南宫所言,只觉万分恶心。她静静站着,连话都懒得再回。
  话说前些日子里,寒月忽而的冷淡使得南宫珩万分地摸不着头脑。这段时日里,南宫珩满脑子都是寒月的身影,他不禁心烦意乱,思来想去,还是想向寒月问个清楚。他今日特地选了这个时辰前来,却不料正见到了寒月与南宫交谈的一幕。他们二人说着话,南宫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略显娇小的寒月,使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从背后看去,只觉气氛暧昧不明。
  南宫珩看着不远处的一幕,拳头不禁越握越紧,他的嘴角弯起了一抹自嘲的笑来。如今,却是不必再问了。原来寒月对他的冷淡,竟还是因为南宫,原来她对他未曾放下过情意。
  南宫珩毅然转身离去,她心里还装着南宫,所以他对她来说究竟算什么?他讽刺地一笑,终究不过是他自作多情罢了。
  三月初十,皇帝寿宴,这是大越举国欢庆之事。是日,普天同庆,王公大臣、皇亲贵胄纷纷进宫朝贺,后宫妃嫔们也以皇后为首,献上了各自准备好的寿礼。
  今年的春天似乎来的要比往年更早些,三月里的风已经有了温和的暖意。太液池畔各色缤纷的花朵争相开放,属于鲜花独有的香甜气味四溢弥漫,恍若置身于百花仙境。
  漫天云霞如七彩织锦般挂在天边,微风吹拂的傍晚时分,为皇帝贺寿的盛大宴会便开始了。
  皇帝今日兴致极高,一扫往日略显疲惫的老迈之态。他红光满面,意气风发地端坐在高高的赤金盘龙座上,接受着百官的祝酒与朝贺,时不时地发出爽朗开怀的笑声。
  天光渐渐消退了下去,云敛清空,冰轮乍涌。宫内各处都点起了八宝琉璃宫灯,太液池畔布置了比以往多出一倍的宫灯,现在瞧来更是亮如白昼。宫廷乐师们在一旁投入地吹奏者欢快的曲调,美艳的舞姬们扭动着腰肢跳着动人的舞蹈,王公大臣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每个人都在尽情享受着这一刻的繁华,感受着大越的盛世光景。
  皇后身着百鸟朝凰的凤袍,无比端庄地陪侍在皇帝的身边,好一派帝后和谐,相敬如宾的景象。
  宴会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皇后看了看阶下的众人,而后笑意盈盈地对皇帝说道,“皇上,臣妾今日还为您准备了一个惊喜。”
  皇帝闻言后十分高兴,不禁对皇后亲昵了几分,他轻拍着皇后的手,凑到她耳边温柔地说道,“皇后有心了,朕心甚慰。”
  皇后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与她年纪不甚相符的娇羞与红润,“这是臣妾的本分。”
  皇帝点了点头,赞赏之意溢于言表,而后他颇为好奇地问道,“不知皇后给朕准备了什么样的惊喜?”
  皇后抿嘴一笑,“皇上且看就是。”她说着拍了拍手,宴会周围的灯光突然黯淡了下来,唯有靠近湖畔边上仍十分明亮。众人不知所以,皆停下交谈,转头望去。
  只见烟波浩渺的太液池边搭了一个延伸出去的亲水平台,台旁缓缓升腾起了袅袅的烟雾。台上隐隐约约正站着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只不过这女子背对着众人,一时之间,众人无法见识到她的庐山真面目。
  在众人疑惑时,铮铮琵琶琴音如行云流水般缓缓传来。这琴音是如此的悠扬清澈,就如同那青崖间山石上流过的汩汩清泉,又如同阳春三月女子踏青时身上的佩环叮叮。众人循着琴声望去,只见湖畔盛开的桃花树下,正坐着一个美人。她乌发蝉鬓,蛾眉青黛,杨妃色的暗花流云纹凌衫更是衬得她朱唇皓齿,玉指素臂。此人正是奚御女,奚方如。
  一段琴音过后,她朱唇轻启,宛如黄莺吟鸣般的委婉歌声传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随着她的歌声起,湖畔平台上的女子转过了身来。
  “是柳才人。”这时有眼尖的嫔妃认出了眼前人,不禁惊呼道。
  柳沅芷今日身着一袭云英紫的留仙裙,长裙通体纯色,唯有在裙摆和衣襟处以银线绣了几朵莲花。灵蛇髻上也并无过多发饰,仅零星地缀着几粒紫水晶。如此的打扮,非但不会显得寒酸,反而多了一分出尘的仙气。发髻上的紫水晶在光线的折射下闪闪发亮,将柳沅芷衬得异常璀璨夺目。
  就在此时,奚方如手下的琴音陡然一变,节奏变得快而明朗起来,私语切切,急雨嘈嘈,犹如琉璃玉珠落玉盘。随着奚方如的演奏,在一旁侍立着的宫廷乐师们亦奏了起来,吹玉笛,打羯鼓,弹琵琶,击方响,吹筚篥,弹箜篌,拍板……一曲《凌波曲》恍若仙乐入耳。柳沅芷在美妙的仙乐声中,飘然独舞,柔软的舞姿,轻盈的舞态,似空中浮云,又似龙宫中的仙女在波涛上飘来舞去,真可谓是凌波微步袜生尘,谁见当时窈窕身。
  寒月与紫陌在一旁与内侍宫女们一起制着烟雾,烟雾弥漫开来,让人
  产生仿佛置身于瑶池云海的错觉,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地不真实。
  柳沅芷长袖一挥,翩翩起舞,舞姿如蜻蜓点水般飘逸自如。她体态轻盈,纤腰慢摆。忽然一阵风过,留仙裙的宽大裙摆随风飞舞起来,她迎风舞动着,就好像要乘风归去,羽化而登仙一般,如轻云蔽月,若流风回雪。
  风过,花落,她转着圈稳稳落地,随即对着皇帝回眸一笑,这一笑愣是把在场的人都看呆了。这是何等的女子才能笑得如此清澈又妩媚,两种完全截然相反的感觉,此时放在一起却又显得无比的和谐。众人不禁感叹着,此刻,他们终于知道了,到底何为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寒月见着众人痴迷的神情,脸上不禁露出了真心欢喜的笑容,她们连日来的努力所幸没有白费。
  皇帝早已看痴了,只不过,今日在场的痴人可不止他一个。
  南宫珩望着亲水平台旁寒月的笑颜,怔怔出神。他忽又想起了那一晚,那一晚,她醉了,玉骨,冰肌,无比撩人的醉颜。他尤记得那伸手触及的感觉,抚着,滑腻微凉。再望进那双春水凝眸,他的手不禁颤了,颤巍巍,犹如桃花临水,酥麻入心。
  南宫珩的眼眸似是看着前方,又似是看向了远方,心弦就这样轻易地被拨乱了。
  南宫珩深深看了一眼寒月,随即睨了一眼南宫,那日在承明殿外所见又倏地浮上了心头。他以为,她乱了他的心曲,而乱了她心曲的,却不是他。他眼中的神色变幻不定,有沉醉,有迷恋,有嗤笑,有不甘。他忽而抬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自顾自地喝着,全然不顾身旁的朱巧容,他那明媒正娶的成王妃。
  朱巧容以为南宫珩看的是柳沅芷,她埋怨地看着南宫珩,又嫉恨地望了眼柳沅芷。她心知柳沅芷已是皇帝后宫的柳才人,可终究还是意难平。
  阮明庭痴痴地望了会儿远处的南宫珩,也终是低下眉眼来。一个是他的心上人,一个是他的枕边人,而她,于他,什么都不是。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好了,半点不由人。不过,如果能一直这样看着他,即便是远远的,那便也足够了。慢慢的,她的嘴角漾出一抹会心的微笑来。
  南宫珩对面坐着的南宫,此时也醉了,只不过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他向来都知道柳沅芷美,却不曾想会美得如此惊心动魄。那一刻,回眸一笑的惊艳,就好像某一天夜里,当漫天繁星流落时,他这个仰望天幕的人,有幸沾染了整个衣襟的光辉,心旌摇曳,晃荡震颤,不可言说。
  他不禁私心想着,那抹微笑,若是只为他一个人盛开的笑靥那该有多好。就好比晨曦初现时撞入眼帘的第一抹风光,映在花瓣上的晨光温柔,充满着细碎的喜悦。
  如若他能早一些遇到她,或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可惜,终究不过是肖想罢了,他与她始终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南宫想到此处,嘴角溢出了一抹无奈而落寞的笑,他端起酒杯饮了一口酒。奇怪,这原本微甜的酒,竟也变得苦涩了起来。
  南宫所有的神情都落在了不远处谨昭媛的眼中,她望着她这个心思细腻、却又不肯言说的儿子,不免秀眉微微蹙了起来,眼神中不禁浮现出深深的担忧与伤感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