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流霜之殇(二)
现在的他可以确定,依云不过是一个三十岁却心智不成熟的家伙,和那个深藏不露的小皇帝根本没法比。
“要不是小皇帝病重,我还需要考虑这些干什么?”
坐在回家的马车上,欧阳纣望着窗外的红蓝双月,细细盘算着。依云不再可靠,小皇帝生命垂危,难道只能投靠八柱国了么?
可桂翼虎早就和八柱国联系上了,独孤鼍进京后,先是面圣被拒,随后就去桂翼虎府上拜访,试问朝中谁人不知?
他欧阳纣在投靠过去,势必被桂翼虎压过一头,这个大将军恐怕就当不成了。
他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心情愈发沉重。
流霜府内,依云看着欧阳纣的马车越走越远,不由得叹了口气。
自从天命帝病重之后,和欧阳纣切割,是她一直想做的事。
启询文刚刚登基时,她确实有挟宠而骄的资本和举动。不过现在,她只有后悔,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和欧阳纣合作了?
不,我不后悔,我只是倒霉而已,依云心中恨恨地说道。
依云那张如同少女的脸庞突然泛起一丝凶狠,双眼泛红,似乎下定了决心。
丁允之坐在蒲团上枯坐良久,内心却如波涛汹涌的大海一般不平静。
禁足了这么多天,他愈想愈害怕,一股不好的预感萦绕心头。依云因为那个石元吉将他禁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自己似乎没什么可以和依云谈判的筹码。
门外的动静让他在冥想中清醒,那股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了。
“允之,这几天过得可还好?”
丁允之只感到浑身发冷,因为依云的声音从未让他感到如此陌生。他的脑海不由得翻腾波动,却没有一点头绪。
“怎么了,允之?身体不舒服么?”依云来到屋内,脸上带着僵硬的微笑。
“依云,什么时候我才能出去?”丁允之声音有些发颤,小心地试探着。
依云饶有兴致地托起丁允之的下巴,似乎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允之,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
丁允之的瞳孔不自主地扩散,他感到了无匹的恐惧:“长公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允之,自从陛下登基,我成了长公主,就在河东有了自己的广袤封地。但我并没有像其他皇室那样兼并土地,原因无他,当今陛下是我的胞弟,我不想让他为难。”
依云双手托着丁允之的脸,媚眼如丝地欣赏着。
“我对你们丁家这几年的行为,也是睁一眼闭一只眼,但你是在做的太过分了。”
“你是说那个石元吉么?”丁允之慌乱地站起来,从依云身边挣脱。“我被禁足的这几天,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依云的微笑彻底消失,她直勾勾地盯着丁允之,冷冷地说:“那个石元吉是重合侯启武昭之子,宗人府证实了此事。”
“开什么玩笑?哪有这么巧的事?”丁允之记得眼泪都快流了出来。“石元吉确实是米四达捡来的孤儿,可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米四达是从昆仑山走回来的。”
“昆仑山在海棠镇之北,重合侯的封地绿柳镇在海棠镇之东南,相隔至少六百里,米四达怎么可能……”
说到这里,丁允之才感到蹊跷,同时大感后悔,因为自己说错了话。
依云惋惜地看着丁允之,一言不发。
“依云,我错了,我错了!”丁允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你饶了我吧,我去向石元吉道歉,归还他的金乌观和小郁村。正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你留我一条命吧,求你了!”
地板被丁允之磕得咚咚作响,不一会儿竟然染上了血花,依云不由得心软。
“允之,你想的太多了。”依云的脸上重新泛起温暖的微笑。“我们一起去见那个石元吉吧,不,是启询吉。他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不会有事的。”
丁允之停下了疯狂的磕头,摸了摸额头上的血,笑得像哭一样:“依云,我就知道,你不会出卖我的。”
“走吧,允之,你自由了。今天我哪也不去,我们好好享受彼此。”
依云那妩媚的双眼和轻佻的嗓音,让丁允之如痴如醉。她微笑着紧紧地挽住丁允之的臂膀,二人如胶似漆,相敬如宾,向门外走去。
丁允之颤抖着走向房门,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他的右手暗中捏起一枚泥丸,眼角余光不停地扫过四周。
他的判断是对的。
就在二人走到门口的瞬间,依云脸色猛然变得凶残,挽着丁允之的臂膀骤然发力,将丁允之推向门外。
门外,两名手持板斧的男子立刻反应,抄起板斧向丁允之的脑袋劈下。
丁允之咬牙切齿地压低身姿,堪堪躲过了两道板斧。右手的泥丸被他捏碎,浓重的烟雾自从他的右手扩散开来。
“杀了他!”
两名男子闻声而动,再次挥动板斧,可丁允之早就借着烟雾躲了起来,哪还有他的踪影?
依云双手各捏着一枚火球冲出烟雾,四下张望,终于看到了正想要翻墙而逃的丁允之。她眼疾手快,两枚火球统统打了出去。
饶是丁允之逃得再快也无济于事,火球飞速而来击中他的后背,随后炸开。在爆炸的冲击波下,丁允之像狂风中的枫叶般飞出流霜府。
两名男子随后跟上,沿着血迹一路追去。
“真是狡猾。”依云面目狰狞,愤恨地说道。
……
丰镐,西市,保宁坊,一处小楼外。
元让带着石元吉来到这里,二人躲在阴影处,观察着小楼内的一举一动。
直到这时,石元吉才发现自己还是莽撞了。监听查人这种事情,明明是二十八星君的专长,自己应该请教他们再动手的。
不过二人已经来此,那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在石元吉的计划里,只要找到证据,到时候在反馈给胡旦或者天命帝,其他事情就交给别人。
“就是这栋小楼?”石元吉悄声说道。
“对,上次我就是跟踪到这里,躲在窗下偷听。”元让一指一道窗户,坚定地说。
这栋小楼远远看去只是一间普通的民宅,并无不同之处。石元吉看了看过路的行人,也没发现什么奇怪的现象。
看来监察这种事情,还真是技术活,石元吉心中哀叹。
“还记得那个人的长相么?”石元吉问道。
“记得,只要他出来,我就知道。”元让看着路边的行人,突然伸手一指。“就是他!”
石元吉急忙将元让的手压下来,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也不由得一惊:“是他?”
元让连忙压低声音说:“你认识他?”
只见元让所指那人,头戴斗笠,背着一副铜锣,正是石元吉刚到丰镐时遇到的卖艺人。
“我不认识,但是见过他。他是个卖艺的,也是个幻术高手,擅用障眼法。”
石元吉想起刚到丰镐时见到的表演,小小表演天衣无缝,毫无破绽。要是此人亦是此行的对手,那恐怕是很难应付。
“那怎么办?咱们跟进去么?”元让盯着那个背着铜锣的人,有些跃跃欲试。
“不行,你上次肯定惊动他们了,咱们不能冒险。”石元吉抬头望着天边的红月,若有所思地说。“走吧,这事还是需要专业的人来干。正好我认识几个差役,可以让他们帮忙。”
“……只能这么干了。”元让点了点头说道。
石元吉二人悻悻地回到了成匀馆,元让不免有些失望,石元吉只好安慰道:“师哥莫要着急,最迟十天,这些人就要归案,相信我。”
“好吧,早点休息吧。过几天就要季末考试了,你可要考个好名次。”元让嘱咐完,便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