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海棠镇

  转眼间,十年过去,石元吉也已经二十岁了。
  不知为何,米四达经过了十年岁月的洗礼,衰老的速度很快。在十年前,他还是一名精力充沛的壮年,而如今,已经是须发尽白的老人。
  他早已将金乌观的事务全权交予石元吉的处理,自己每天呆在书房里,整理书籍,撰写文字。
  “师父,你不是曦和的分身么?怎么还会老去?”
  不知是不是竭往山的经历的缘故,石元吉十分喜欢龙纹之术,自己经常钻研。不过由于米四达的督促,石元吉经常去书房学习,对其他法术也多有涉猎。
  了大量书籍后,石元吉明白师父的来历。可他并不惊讶,因为他在师父身边,已经见过了太多神迹。
  “我会老去,也会死。元吉,总有一天,你要独自承受生活的重担了。”
  就在前几天,他甚至悄悄地骑乘着老马,瞒着石元吉去府衙立了遗嘱,死后要将金乌观和所有财产都留给石元吉。
  石元吉已经成年,当然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他内心中还是接受不了师父的决定,毕竟他只有师父一个亲人。
  当他赶到府衙,接回师父时,止不住的泪如雨下。无论米四达如何开导,他都很难接受师父的遗嘱。
  虽然米四达仍是金乌观的观主和庙祝,但石元吉早就全面管理金乌观的事务。香客的接待,曦和的供奉,田租的收取,都是由他一人打理。
  米四达真的老了。
  今天一早,石元吉便起床干活,收集泉水,打扫庭院,饲喂马匹,准备早饭。
  看着马棚里的老马津津有味地嚼着干草,他拍了拍马头:“这么能吃,怎么你就胖不起来?”
  老马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停止咀嚼,上下打量了石元吉一眼,摇了摇头,继续吃了起来。
  “你就会摇头!”石元吉腹诽道。
  他开启山门,准备迎接上门祭拜的香客,却见到山下一队人马朝山门行来。
  为首的是一名年轻人,锦衣玉裘,肥马宝鞍,端的是富家做派。
  小郁村的佃户们看到这一幕,纷纷议论道。
  “这是谁啊?镇上来的?”
  “看样子是个富家公子,怎么跑到咱们这个小郁村来了?”
  “这你们都不认识?他是镇上盐官家的公子。”
  ……
  一行人骑马来到山脚下,马匹不能攀爬,只好下马行走。这公子哥神情高傲,悠哉地走到山门前,赫然停住,欣赏起金乌观的景致。
  “好风水。”他暗自赞叹一句。
  石元吉手持扫把,正在清扫院子,按照以往的礼仪迎接他们。
  “诸位是来祭拜曦和大神的?前往正殿即可。”他礼貌地说道。
  “你是庙祝的徒弟吧,我知道你,你好像叫石元吉?”为首的年轻公子矜持又高傲地说。
  “客气了,我正是。”
  那年轻公子好奇地打量着石元吉,就像狼在打量着兔子,弄得石元吉十分不自在。
  “这位公子,你有什么事么?”石元吉尴尬地笑着。
  “我不是来祭拜曦和大神的,我是来买地的,买你们的金乌观和它的田产。”年轻公子嘴角微翘,显露出自信地笑容。
  石元吉差点笑出声,他憋着笑说:“这位公子,你没开玩笑吧?”
  还未等年轻公子答话,他手下的仆人却嚣张地叫了出来:“你个小小庙祝,怎地如此无礼?知道我家公子是谁么?海棠镇上六世盐官,丁家大公子。”
  看到仆人那副狗仗人势的表现,石元吉无奈地微微一笑。
  丁公子微微抬手,制止了莽撞的仆人。他面带和煦的微笑,眼神里的冷漠却怎么也遮掩不住,让石元吉一阵心寒。
  “我也不是强买强卖,我会按比市价高出一成的价来买。”丁公子依旧散发着和煦的微笑,然而在石元吉眼中,这个微笑让人感到冰冷。
  “我家的家庙一直缺一位合格的庙祝,我希望能邀请你们师徒进驻,价钱好说。”
  丁公子刚刚说完,他的仆人们便大呼小叫。什么穷鬼不识好歹,什么给脸不要脸,统统都从他们嘴里说了出来。
  “一个唱红脸,一堆人唱白脸,看来这位丁公子是位心机深沉之人。”石元吉腹诽道。
  他转向丁公子,郑重地说:“丁公子,实话实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买金乌观。”
  “金乌观只是一座山野神庙,并无什么稀奇之处。观里的田产便是整片小郁村,共计二百多亩,没有一片水浇地。丁家的产业,我素有耳闻,像丁家这样的大户,有必要买下小郁村么?”
  “我是为了尽孝道啊。”丁公子长叹一声,似乎很不情愿。“我的祖父看上了这片地,想用来养老。我也知道买这地很亏本,但不得不为。”
  “呵呵,不得不为?”石元吉冷笑一声,拿起扫把继续打扫院子。“我听说过你们丁家,六世盐官,久居镇上,家财万贯。”
  “你们丁家有那么多的土地,土地比小郁村肥沃,景致比郁山秀美,为什么偏偏看上小郁村?”
  “小郁村虽不是穷乡僻壤,却也不是好地方。你的祖父最少也花甲之年了吧,竟然特地到我们这个连官道都没有的小郁村来看景?”
  他盯着丁公子的眼睛,不卑不亢地说:“丁公子,你要是想祭拜曦和大神,请去正殿。如果是来搞事的话,恕不奉陪。”
  丁公子被他说的脸色变幻无常,青一阵红一阵,和煦的微笑再也维持不住,显露出了阴险的本色。
  他的仆人见到此景纷纷不敢说话,静待着事情的发展。
  “走!”丁公子的眼睛里留露出愤恨的表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金乌观。
  米四达拄着拐杖,费力地从书房里走出来,担忧地问:“元吉,刚才怎么了?”
  “没什么?几个妄人罢了。”石元吉开心地笑着,似乎刚才只是一场闹剧。
  “你不懂人心险恶,还是小心点好。”米四达温和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石元吉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放下扫把,走向马棚:“师父,明天我去镇上买调料和盐巴,你有什么要买的?”
  “给我带壶酒,就行了。”米四达笑了笑,回到了书房里。
  第二天,他骑着那匹老马,正打算去镇里采买调料。
  海棠镇之所以叫海棠镇,是因为遍布整座镇子的海棠树林。
  每年春季,满山遍野的海棠花迎风绽放,山间充斥着或白或红或粉的海棠花,煞是喜人。
  春季也是集市开办的时候。冬雪渐渐融化,宽阔的郁水成为商船的天堂,位处交通要道的海棠镇也就成为昆仑山脚下的商业重镇。
  石元吉今天并没有带人种袋。自从十岁那年见过了那些神怪之后,他就很不喜欢在凡人面前显露法术和法器。
  神性无常,你永远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想的。有可能你的一句话会让他们欢悦而赐福与你,也有可能一件小事就会让他们降下大灾。所以,还是远离那些神吧,安静的生活比什么都强。
  “马儿,去了集市买些盐巴,以后往你的草料里也加点,你就有口福了。”石元吉看着胯下的老马,拍了拍它的脖子。
  老马似乎有些不满意,摇了摇毛发稀疏的马头,石元吉呵斥说:“你还不识好歹?盐很贵的,那可是官府专营的东西。”
  “唉,我和你说这些干嘛,你也听不懂。”
  石元吉长叹一声,转头欣赏路边的海棠花来。初春时节,天气刚刚转暖,粉色白色红色的各种海棠花在路边开放。还未到海棠镇里,路边的小贩旧摆开了各种小摊,赶集的人们三五成群,一路上好不热闹。
  不一会儿,石元吉便来到了镇中,他驾轻就熟地驱马往丁公馆赶去。今天即是开集的日子,也是丁家发盐的日子,去晚了可就没了。
  海棠镇的盐官一直以来都是镇中大户——丁家所承办,到了现在,丁家已经做了六代盐官,端的是当地豪富。
  现在丁家抛头露脸做生意的是丁家的长孙丁允之,而今天正是他来监管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