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尽风起
把弓箭随手扔到地上,上官逸离开了这里,想来一会儿就有人过来察看情况了。不带走弓箭是因为没有必要,本来就是抢来的东海的东西,带着反而太扎眼,扔在这里大大方方的告诉君易凊,我就是在这里,用你们的强弓射了你,怎么滴?
上官逸跑路的时候,他设计的小机关也发挥了作用,干柴和油遇火苗,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不以一场大火来酬答上官逸的布置?
熊熊烈火几乎在一瞬间就升腾起来,嚣张的火舌在极短的时间里吞噬了整个柴房,也吞噬了那两个人的尸体,然后向外蔓延,朝着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只是,如上官逸所料,不可收拾是不可能不可收拾的,当火升起之后不久,就有一堆人骂骂咧咧的过来灭火,毕竟虽然人情冷漠,但是可能关及自己的时候,还是很积极的。在这种大火可能烧到自己家的情况下,谁还能淡定的睡觉呢?所以,天微亮的时候,他们就成功的扑灭了大火,也找到了被烧的面目全非的两具尸体,等候官方派仵作过来验尸。
不过现在的天下,死两个百姓就像是死一只鸡一样,哪怕掀起点风声也没用,官府很大可能抓不到人,过几天也就不了了之了,生活依旧继续下去。哪怕现在是特殊时期,官府认真缉捕也是如此。侠以武犯禁,这是最难根治的问题。所以他们根本没有在意这件事,他们也不是死者的朋友亲戚,所以灭完火,确定自己家是安全的后,他们就各回各家了,谁白天还没点事情要忙呢?遇见这种事算他们倒霉,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做的缺德事,太过分了。
他们骂的那个混蛋此时恢复了钱泰多的样貌,在离大火有相当远的距离的街上买了一些江南城的特产小吃回了烟雨客栈。
他一回去,就有点懵了。
刚进自己的房间,就看见花想容坐在桌子旁边,手支着脑袋小憩,显然是在等他,但关键是她面前放着自己没收起来的,小二给的关于夜魇的情报。
完了,本来还觉得抓住了一个好机会,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做事,还不会被花想容发现是去帮君易凊,但是现在…想掩饰都掩饰不了,花想容也不傻,上官逸不会平白无故的看关于夜魇的情报,加上来的时候还碰见了夜魇的重要人员经过的样子,串联一下就知道,这家伙绝逼是去帮君易凊了。嘴上信誓旦旦的说着不帮不帮,身体却是诚实的,男人啊。
上官逸进门的动静吵醒了浅睡的花想容,她闻声抬眼看向门口,看见了提了一堆各种各样吃食的上官逸。
“追到那个人了吗?”花想容拿起桌子上的情报晃了晃,显然是警告上官逸不要说谎,要不然罪上加罪。
“没有,他很狡猾,我追了很久,追丢了。然后我就想着买点江南城的特色小吃给你,慰藉一下你受伤的心灵。刚好来一次江南城不容易,不吃一下这里的美食,看一下这里的风景怎么行呢?”上官逸还是说了谎,只不过这个谎,并没有骗到花想容就是了。
“是吗,那你倒是有心了。”花想容一语双关的说出这句话,既是在夸奖上官逸考虑的周全,另一方面也在嘲讽他为了这次行动煞费苦心,准备的挺周全,连夜魇的情报,这么机密的东西都能拿到。
“还好,还好。”上官逸干笑着把东西拿出来摆在桌子上。他知道其实花想容不太在乎他是不是去帮了君易凊,她只是觉得上官逸骗了她,还偷偷的找理由把她撇下去做事,甚至连知会一声都没有,这怎么可能不生气呢?换成上官逸是花想容,上官逸也会很生气,分明就是不把她当朋友啊。
上官逸只能好生解释,各种卑微的讨好花想容,希望能让她不生气了,场面呢,如果有旁人,而且是那种刚正不阿还带有一点迂腐的旁人的话,一定会有点恶心的。
“天兵断斩青海戎,地色初分月色红。之子逍遥尘世薄,崖崩劁折何峥嵘。”
“尚想燕飞来蔽日,空有当年旧烟月。清歌一曲世所无,帝幸欢娱乐未央。”
“岁晏花凋树不凋,月明灯光两相照。朝折暮折登玉墀,暮天屏上春山碧。”
“乡国不知何处是,借问哀怨何所为。半垂衫袖揖金吾,日夕悠悠非旧乡。”
“取你狗命。”
另一边,君易凊回房后看起了那封被捆在箭矢上的信,心上就这么四句莫名其妙的,文笔一般的诗和最后的四个字:“取你狗命。”简简单单的,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事实上,这也是上官逸的用心了,他在考验君易凊,如果君易凊看不出这四首诗里面的蹊跷,失去了对夜魇的先机而败北也怪不了他,该做的他都做了不是吗?他君易凊实力不够是他的事情。
这是四首藏头藏尾轮着来的诗,说的是“天地之崖,日月无央,岁月朝暮,是为吾乡。”正是魑魅魍魉之魉出现的话语。
君易凊自然不会连这种东西都看不出来,他主攻文,舞文弄墨的事情再熟悉不过了,这种藏头诗藏尾诗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轻轻松松就能挖掘出来里面藏着的信息:夜魇四将之魉,来取你狗命。只不过,这一看就有点麻烦了,正如花想容和小二忌惮的态度一样,那帮疯子确实不好对付。别人还会考虑一下得失,这么做成功的可能性,损失如何,但是夜魇他们不管,只要能达成目的,不管付出什么样子的代价,对他们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的。当然如果是四将的损失,又是另当别论的,这种级别的高手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拉进组织的,每一个的损失都是对他们的一个巨大打击。如果夜魇四将全死,魇魔也被杀的话,那么夜魇不攻自破,剩下的人根本不足为惧。
现在的问题在于,这封信是谁写的?这样的主意又是谁策划的呢?如果说是魉,那君易凊是不信的,夜魇四将的大致情况,君易凊是清楚的,魉是个害怕麻烦的人,能用拳头解决的事情就懒得去动脑子了。哪怕这次要来杀他,魉没有把握,他也最多只会安排一些简单的战略,真正要总攻的话,还是要硬来。自己是没有想到会有夜魇组织的人掺和,不过其实也正常,他的份量足够人出大代价来请夜魇出手。如果没有人提点,被夜魇的人打个措手不及的话,哪怕是自己布置了后手,也未必能活下去。
写这封信的这个人,应该不是他的敌人,虽然他传递消息的方式很奇怪,透露着一丝不情愿,不管是字体还是送信的方法,都是如此。但是他的提醒却是相当重要,关键的信息支援帮了君易凊大忙,接下来只要调整一下计划后按部就班的执行就好了。
大局已定,只待大鱼上钩。
君易凊的布置,上官逸没兴趣知道,他想帮的忙已经帮过,在江南城需要做的事情也已经办的差不多,是时候离开了。但是花想容吃过江南城的特产后,突然想在江南城里游玩一下,所以上官逸只能搁置了今天离开江南城的打算,陪她浪。
三千美景如画,细雨飘摇若诗。
江南城的风景确实美,美的让人惰怠,让人流连于此。只可惜,上官逸和花想容来的时机不太对,本来轻松随意的江南多了些许肃杀,行人店家的神情里也有一些紧张,煞风景却又有了另一种不同的感觉,让花想容多了一些熟悉的感觉。
其实,造成这种现象的罪魁祸首就在花想容旁边。
昨夜两人被杀,大火毁尸灭迹却被人扑灭,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这两具尸体。但是仵作去验尸的时候,却发现尸体的脸被剥掉,对,就是人皮面具的制作方法中最血腥的一种,也是效果最好,最难被人发现的一种。尤其是,这种现象的发生并不止一起,几天之间有八个人遭遇了这样的事情。这些消息代表了城里很有可能混进了一定数量的杀手,他们用着江南城当地人的面容,伪装成当地人,甚至就是你的好友的样子来干着一些让你害怕的事情,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不引得人心惶惶?
如果昨夜只有这么一件事的话,那还好,江南城的百姓已经快习惯了,反正官府也抓不到人。不过即使如此,那些刺客也只能就这样在暗中悄咪咪的做一些事情,他们只要敢露头就会被官府解决掉,这是毋庸置疑的,没有人会质疑。直到今天有小道消息疯传江南城兵器库遇袭,所有守兵被打晕,里面的东西被洗劫一空,江南城镇守被气到爆炸,还说有目击者见证,有理有据的让人不得不信服。江南城的百姓又开始担忧起来,就像他们第一次听说剥人皮事件的时候一样惊惶。如果官府靠不住了的话,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呢?他们祖祖辈辈都活在这里,让他们背井离乡的去其他地方避风头也不现实。
随后,官方辟谣,所谓的兵器库被洗劫一空什么的并不是真的,作为江南城的军备力量库,他们把守的那可是相当的严谨,被打晕的那些只是门口的守卫,兵器库里面坐镇的高手随便出来了一个就足够应付那个来袭的人了,只不过那人也邪门,趁着对决的时候硬是抢了那个高手的佩弓跑了。从头到尾那个贼人都没能进入兵器库,又何谈是被洗劫一空呢?还请大家理智一点,不要被恶意的人带偏。
除此之外,江南城的官府还放出了昨夜他们逮到的偷偷的通过合法途径的漏洞和不合法途径潜入江南城的人的消息,其人数可是相当不少,而且已经确认其中一部分确实是有大问题的,正在加急审问。
这是一针强心剂,给江南城百姓的强心剂,如果一直放任那些人抹黑官府的形象的话,久而久之,他们就会对官府丧失信心,这样一来,乱子就会层出不穷。失去了公信力的官府很难再整顿江南城的事务,江南城就会乱成一锅粥,给那些蛰伏在暗中,伺机搞事情的人创造绝佳的机会。
江南城的百姓知道江南城官府放出的这两条信息后,果不其然的就松了口气,只要官府并没有装死就好,真要是官府无能为力的话,他们就真得离开江南城避风头去了。
但是,哪里有这么简单的呢?那些人怎么可能放弃大好的机会,让江南城官府扳回一城呢?想都不要想,不可能!
接下来的小道消息就更加震撼人心了,君易凊再度被刺杀,这次可是连临时居所的大门都没出,在家里呆着的时候,书房直接被强弓射出的箭袭击了,箭矢的三分之一插入到书房的门柱里,要是射中君易凊的话,恐怕君易凊会当场暴毙,还好君易凊运气好躲过去了。仔细一看才发现箭矢上还绑着一封书信,这说明箭矢根本就不是朝着君易凊射的,所以才没中,但是也直和君易凊差了几步的距离。加诸那封透着信封都能看见血红的书信,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而且据说君易凊看完那封书信后脸色相当的难看,以他的修养都快压抑不住怒气了,可想而知情况有多糟糕。箭矢和强弓都被人在书房正对的外面很远的一段距离发现,都是官府的东西,恐怕就是之前官府说的被抢走的佩弓。
嚣张!太嚣张了!
听见这个消息,百姓们都愤怒起来了,这要是能忍,干脆把生肖改成乌龟算了。难怪连君易凊都忍不住生气,这特么都拿着他们东海的武器逼到他们老巢里面来,直指他们东海的二号人物,直指他们敬爱的君大人进行威胁恐吓了,这叔叔婶婶都忍不下去了啊。
把那个人揪出来凌迟!
这是所有人的意愿,强烈意愿。
为了这件事已经有人去官府闹了,但是结果嘛,不太理想,有君易凊统帅全局,下面的人得不到指令怎么敢乱说话,乱做事呢?只能继续当个乌龟来装死。
上官逸和花想容玩的时候听说这件事,花想容很明显的表达了对官府的不作为的鄙夷,最起码开个悬赏啊,你们没人手缉捕凶手,但是这江南城里有实力的人可不只是你们官府,一些散人的实力反而更加恐怖。而上官逸就不一样了,他在心底里暗暗庆幸官府的不作为,虽然他伪装,布局的很完美了,但是还是怕被揪出来,毕竟虽然这个年代没有什么指纹识别,他可以肆无忌惮,但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话他经常说给别人听,也经常说给自己听,自然不会抱着侥幸心理,觉得这帮子憨憨查不到自己头上。
“不作为好啊,就这样不作为到事情结束,随手把锅扣给一个抓到的敌方高手就完事了,至于真正做这件事的人是谁,恐怕在意的只有君易凊。君易凊这个王八蛋,顺手就给我挖了个坑,我把消息给你,你应该高兴才对,就算你修养好,稳住了,那也得是平常心对不对?你一副被人家各种欺负还无能为力的委屈模样是什么鬼?小婊砸等着,给我拉了这么多仇恨,我早晚会还回去的。”上官逸在心里揣摩着官府的心思,顺便痛骂君易凊的阴险狡诈,他看着讲述这段事情的人的眼神都觉得害怕,要是上官逸做了这件事的事情曝光,他都怀疑自己等不到官府把他收押监狱,就已经被碎尸万段了。
“走啦,去坐画舫,到湖上玩一玩。”花想容扯了扯走神的上官逸,不悦的说,一路上这家伙都在走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点也没有风度,不知道要认真陪女孩子逛街的吗?
“画舫?”上官逸惊醒,看了看眼前的大湖,这就是江南城最大的湖-柳上堤了吗?
画舫柳上堤,长风听雨轩。
柳上堤和听雨轩是江南城必去的两个地方,没想到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走到这里来了。
“哦,好。”上官逸连忙点头答应,他连忙跟着花想容去了岸边,租了一艘小些的画舫,要到湖上玩一玩。其实就是一艘小船,毕竟两个人没必要搞什么花里胡哨的排场,可以这么做但是没有必要,就算有钱也是如此。虽然钢铁直男上官逸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玩的,但是既然花想容喜欢,那就没有他拒绝的权力了。
“姑娘第一次来江南城吧?”划船的老翁和花想容聊起来,他活了这么久,眼力还是有的,那个男孩子显然是有心事,恐怕不会和他多聊,反而是这个女孩子对景色比较关心,可以和她闲聊一下,给他讲一讲柳上堤的事情。
“嗯,久闻大名,第一次来。”花想容也和老翁聊起来,毕竟你要是问上官逸江南城哪里适合埋伏人什么的,兴许上官逸能拿着地图给你说个一二;但是你问他江南城哪里风景最美,美在什么地方,这他还真是回答不上来,但是老翁恐怕知道的清清楚楚。
术业有专攻。
“那姑娘可没挑好时间哦,江南城最著名的画舫柳上堤,长风听雨轩这时候都不是最美的时候呢。柳上堤荷花开遍时,在江南城的独有佳节-情缘节的时候登上巨大的画舫,烟花衬荷花不比美人娇艳,清风伴荷叶难胜少年俊朗,那才是柳上堤的盛会哦。在每年风最急,浪最大的时候,登上听雨轩,可以听见一首堪称无双的乐曲,不过老翁我是不懂音色的,也说不上哪里好,就知道好听。”老翁不出花想容意料的给她介绍了吸引力无数外地人前来的两大美景的特殊之处。
“无妨,人生总是会留下些许遗憾的,哪有什么完美呢?有缘自会见到画舫柳上堤,长风听雨轩最美的时候,无缘的话就随意了,不强求。”花想容站在老翁旁边眺望远方,宽阔的湖面让人的心都跟着一荡,然后随之宽阔起来,这一刻的她洒脱豪迈,不像寻常时候的她,心有愁结难自解。
“看来让她出来玩玩也不错,我没做到的事情让风景来做也不错。”上官逸看着花想容的背影,暗自嘀咕。他平时可没少拐弯抹角的劝解花想容,只不过收效不大,没想到出来玩玩就能有这样的收获,浪费一两天时间倒也不亏。
“嗯?”上官逸正思忖着,耳朵微动,看向远方,似乎有点动静啊,难不成又出什么事情了?
“怎么了?”花想容转过头看向上官逸,她刚刚心神都在景色里,并没有注意到岸上的动静,是在上官逸发出疑惑的声音的时候才惊醒过来的。之所以说是惊醒,就是因为她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那就是放下了对周围环境的警惕,对于一个杀手,这是相当致命的错误。若是这时候有敌人潜伏在附近,若是没有上官逸在周围,那么此时的花想容可能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没什么,和咱们没什么关系,继续吧。”上官逸摇摇头,君易凊的事情让君易凊去处理,处理不好就算了,他们两个无名小卒也帮不了他什么。
花想容:“……”
什么叫做和咱们没什么关系,继续吧?出事了就是出事了,你怎么就能肯定和我们没关系呢?万一很有关系呢?你又不是神仙,隔着这么远就能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去吧,该看的也看的差不多了,再往前也是千篇一律的景色,没什么意义。”花想容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打算回去了。虽然不知道上官逸在这件事情里扮演了什么样子的角色,但是毫无疑问,他帮助了东海宰相君易凊,就是那种可以说他是在资敌这么严重的帮助吧?
“姑娘此言差矣,风景只是看上去千篇一律,事实上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不同的,更何况前面就要到柳上堤湖得以得名的柳上堤了,来柳上堤却不去柳上堤走一走,那就是相当于白来啊。”老翁不赞同的说。
“下次,下次一定。”花想容敷衍的说,示意老翁回去。
老翁没法,只好把船划回去,毕竟顾客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