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谥号的拟订

  五月,梁王司马肜薨逝。
  就在朝中为梁王的谥号讨论不休之时,司马覃竟然跑到了显阳殿。羊献容正对这刚送进显阳殿的两盆矮树修修剪剪,看见司马覃一脸伤感,她便问道:“怎么了?又被齐王训斥了?”
  司马覃摇摇头,说:“梁王死了。”
  羊献容有些好奇地看向司马覃,论起辈分,司马衷都得管梁王叫一声祖父,司马覃更不用说,是再小一辈的人,平常也不见得他跟梁王有什么交集,这会儿怎么会为这人哀伤起来了?
  羊献容以为当中有什么内情,便放下手中的剪子,关心地问道:“怎么?他可曾有恩于你?”
  司马覃摇摇头,说道:“梁王素有贤名,我曾听我父亲说,梁王德高望重,然而从不以身份压人,既是面对百姓,也是谦和有礼。我在东宫时,也有身边的人闻听他过世而痛哭的,因为曾经受过他的恩惠,所以伤感不已。”
  “这么说来,他的确是一个好人。”羊献容点点头,道:“不过他年事已高,如今走了是寿终正寝,当是喜丧,不用这般感伤。”
  “我是为我大晋朝感伤。”司马覃一本正经地说道:“朝廷正是用人之际,痛失梁王,难道不是朝廷的损失?”
  羊献容听了这话,微微一笑,这孩子年纪小,倒是有一股忧国忧民的心,作为皇太子来说,这倒真是难能可贵的品质。
  “那你觉得梁王有怎样的才能呢?”羊献容问道。
  “他,”司马覃想了想,道:“礼贤下士,善待他人,而且一直在朝中身居要职,这样的才能还不够吗?”
  羊献容直接说道:“不够。”望着司马覃惊讶的眼神,羊献容又说:“你说的这些叫做品性,而且是浮于表面的品性,我甚至觉得他不过小人而已。”
  司马覃更惊讶了,众人都说梁王好,怎么到了羊献容的嘴里,这人就不一样了呢?
  羊献容便问道:“一朝为官,最重要的是什么?有德有才,司马肜身居宰相一职,责任重大,身系天下苍生,可是他做出过什么造福百姓的事情了吗?没有。”
  司马覃张张嘴,似乎想反驳些什么,可终究什么都没说,而是继续听羊献容说了下去。
  司马肜其人,除了无才以外,也并没有良好的德行。前太子司马被废之时,他没有过一句劝谏。赵王司马伦篡位叛逆,他不但没有抽身离开朝廷,反而对司马伦趋炎附势。如今朝中混乱,各王之间彼此猜忌,互不信任,每个人都打着自己心中的小算盘,想在这乱世中分一杯羹汤,梁王辈分高,可以说是司马一族的大家长,可是对此现象未发一语,甚至攀附着齐王以保全自家的富贵,这样的人,实在是不值得过分哀伤的。
  显然,从没有人跟司马覃说过这样的话,他被深深地震撼到了,众人都说梁王好,没想到这不过是他的处事之道而已,为自己博得了好名声,实在不过是个蝇营狗苟之徒。
  “朝中有大臣提议,要给梁王取谥号为勤。”司马覃说道:“以彰其德行。”
  “无功不受禄。”羊献容嘲笑道:“不勤政而成名的人应取谥号为‘灵’才是。”她说着长出一口气,又道:“只是,取这样的谥号,怕是对梁王家人不好交代,梁王无功,这过却也不能说大,无为之人而已,对于这样的人,给个‘孝’或者‘康’这样的谥号也就罢了。”
  司马覃乖巧地坐在羊献容身边,感叹道:“我原以为,不论君臣,只要勤勉,便可成为明君良臣,如今听娘娘这样说,才知道我是大错特错了。”
  “那你倒说说看,这样是错的话,怎样是对?”羊献容笑着问道。
  “勤政是本分,”司马覃说道:“可为君者要有知人善任的本事,还要有制定适合本朝政策法令的本事,若是乱世,便以法治,若是盛世,便以仁治,要有将国家变得富强,让百姓变得富足的能力,是为明君。”司马覃想了想,继续说道:“而良臣,则要有鉴别皇上所下政令是好是坏的本事,在认为皇上做错事的时候,还要有能跟皇帝辩驳的胆量。若是……”司马覃说着怯怯地看了羊献容一眼。
  “说吧,我不怪罪你。”羊献容一看就知道司马覃有话要说又不敢说,便笑着鼓励他道。
  “若是碰上了昏君或者,像,像陛下这样的皇帝,”司马覃见羊献容确实没有生气,便大着胆子道:“那良臣还要有能担起天下之责的担当才是。”
  羊献容深深地看着司马覃,暗暗叹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冯杭来到显阳殿,看到司马覃也在这,倒是愣了一下,对羊献容道:“这孩子倒还真的喜欢你。”
  羊献容笑笑,道:“我也喜欢他,是个聪明孩子。”
  “我刚从前朝过来,这一上午才将梁王的丧仪定了下来。”冯杭叹口气:“如今多事之秋,接连有宗亲立誓,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司马覃听了这话,忙问:“梁王的谥号可定下来了?”
  冯杭饶有兴趣地看向司马覃,不知道他怎会对这等事情感兴趣,却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定了,谥号为‘孝’。”
  司马覃惊讶地长大了嘴巴,立刻对羊献容作了一揖,道:“娘娘真乃神人也。”
  “行了,”羊献容摸了摸司马覃的头,说道:“去和念儿玩吧。”
  司马覃应了一声便跑开了。羊献容看着冯杭探寻地目光,便将刚才之事统统告诉了他,末了感叹一句:“实在是认识这个孩子晚了一点,有朝一日,他若能登基为帝,必定是个好皇帝。”
  “若是我说,好皇帝是一回事,那皇位能不能坐的住又是另一回事。”冯杭说道。如今朝中势力错综复杂,司马覃一个小孩子,根本无力掌控朝政,就算他登基是几年以后的事情,可那时的情况未必能比现在好到哪里去,羊献容喜欢这个小孩子,那不如拼尽全力保他一命,何必让他进入这没有赢面的赌局呢?
  “益州刺史罗尚奏报军情,叛军李特颇得民心,罗尚率兵三万偷袭叛军在绵竹的大营,被李特将计就计杀得大败,他求助朝廷,发兵叛乱。”冯杭道:“河间王主理此事,派了都护衙博征讨李特,在梓潼驻军,又让张微担任广汉太守,在德阳驻军,张龟在繁城驻军。”
  “这李特……”羊献容知道这人,于去年起义,没想到短短一年时间,竟然发展壮大至此。
  “内忧外患。”冯杭叹了口气:“李特来势汹汹,不好对付,河间王担心自己着急上位,若是李特攻入洛阳,自己便会落下千古骂名,所以他要等一等,看看局势再决定。”
  “这都什么时候了?”羊献容愤怒地说道:“他竟然还想着自己的得失。”
  “晋朝危矣。”冯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