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大婚前夕
孙氏叹口气,对羊献容说道:“时候不早了,早些去歇着吧。”这般无力的话语显示着她的无能为力,她认命了,也替她女儿认命了。
羊献容点点头,先行离开了。
羊挺等羊献容走出了房间,才冲着孙氏发起了脾气:“母亲真是糊涂,这种事情怎能由着妹妹胡闹?”
“胡闹?”孙氏怒视着羊挺:“到底是我送容儿离开是胡闹,还是你们要将她送入皇宫去伺候那个傻皇帝是胡闹?你们可有将你妹妹的幸福考虑在内?你们满脑子都是升官发财,出人头地,自己没有本事,却让妹妹为了你们的前程生生将自己毁掉。”
羊挺却同他的父亲一样,从来不觉得让羊献容入宫是件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朝为后,何等的荣耀?他不理解他的母亲正如她母亲不理解他一样,因此,他不可能被她母亲的几句话说服,正如他的父亲也未曾因为母亲的愤怒和失望有所动摇一样。
羊附冷眼旁观着一切,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发表过过多的意见,可他疼妹妹,他知道妹妹的心意,因此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支持,处心积虑策划了几日,竟被羊挺这样给搅乱了,他的心情一直像堵着一块石头。
母亲关心羊献容,只是希望她远离皇宫,刘曜是能带她离开的那个人,所以她选择了接受刘曜,若是今日有另一个人,哪怕这个人不是羊献容说喜欢的,她也会同意羊献容跟着离开。羊挺和父亲更不用说,只要能让羊献容当皇后,光宗耀祖,不论用尽什么手段都会让羊献容入宫。只有羊附,他清楚羊献容的心思,羊献容选择离开,不是害怕入宫,只是她想和刘曜在一起,或者说,如果她喜欢的那个人就是那个痴傻的皇帝,即便入宫危险重重,她也会选择坚定地站到那个人的身边。所以,羊附清楚,羊献容现在的内心是何等伤心,因为她最终要和那个她选择厮守终生的人分开了。
懒得理会母亲和弟弟的争吵,羊附悄悄地离开了房间,他走到羊献容的房门口,果然听到里面传来嘤嘤的哭泣声。他推开门朝里望去,羊献容背对着他,蜷缩在角落的地上,瘦小的身体随着哭泣一下一下地抖动着。
“容儿,”羊附轻轻唤道:“别自己哭,到哥哥这里来,哥哥陪着你。”
羊献容闻言回头,脸上挂着横七竖八地泪痕,她站起身,扑到羊附的怀里,痛哭起来。
“若有一日,”羊附等羊献容慢慢平复了心情,才说道:“你
有机会再获得你想要的幸福,哥哥拼死也会帮你。”
羊献容终于止住了哭声,窝在羊附地怀中,闷闷地问:“哥哥,我还有希望吗?”
“当然有,”羊附轻声哄着她,说道:“人这一辈子,未经过的便是未知的,你时刻怀有希望,日子总会好过一点。也说不定哪一天,你所盼望的就实现了。”
“嗯。”羊献容从羊附怀中抬起头来,真诚地说道:“谢谢大哥。”
羊附笑着摸了摸羊献容的头,又道:“今日父亲交代了你一些事情,本来我想着你要离开了也就没当回事,可你明日还是要入宫,我便要重新同你说说,你且记住了。”羊献容看着羊附严肃的神情,认真地点了点头。羊附便道:“父亲交代了你三点,前两点我也不说,那人是皇上,怎么在他身边侍奉你自己拿捏,务必保护好自己便是,你聪明,这些不用我再交代。唯有父亲所说的让你结交赵王一事,切不可行。”
羊献容本就对自己入宫后的生活没有想法,结交谁不结交谁她不懂,她也从未意识到自己皇后的身份到底意味着什么,以后要经历什么,因此她眨巴着眼睛疑惑地望着羊附。
“皇帝弱则诸王强,”羊附解释道:“赵王虽一时得势,未必就是永远,以前贾南风何等风光,不过八年的时间就被赶了下去,赵王没有贾南风的能力,他身边的孙秀也是个溜须拍马之徒,并无实际能力,被赶下台是迟早的事情。”
“那,我该怎么办?”羊献容问。
“独善其身。”羊附缓缓吐出四个字。
待羊献容情绪稳定了下来,她又跟着羊附回到了孙氏的屋子,孙氏和羊挺各坐在一边,谁也不吭声,显然刚刚闹得很不愉快。听见动静,孙氏抬头看见羊献容,便冲她招了招手,等她走进了,为她拢了拢碎发,问道:“怎么又过来了?”
“最后一晚了,想陪陪母亲。”羊献容看看孙氏,又看看羊挺,问道:“母亲和二哥吵架了吗?”
孙氏摇摇头,却也不说什么。羊挺站起身,冲孙氏告了声退,就离开了,他看见羊附站在门口,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冷笑一声,才走出去。
羊附也不介意,走到孙氏身边,道:“天也快亮了,母亲有什么话快跟容儿说吧。”
“还能有什么话?”孙氏慈爱地抚摸着羊献容的脸颊,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母亲不要这样。”羊献容劝道:“入宫也未必就能怎样,也许真如父亲所愿呢。”
孙氏听了这话,便将羊献容拢在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抱着她轻轻地摇着,她真希望羊献容还是那个没有长大的小姑娘,整天围着她“娘亲,娘亲”地叫着,高兴了便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若是受了委屈,也能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如今的女儿长大了,高兴的时候会掩藏自己的心
思,委屈的时候会吞下自己的苦水,反而来安慰她。孙氏心疼地将环着羊献容的手紧了又紧,似乎这样才能抓着她,永远都不让她离开。
天蒙蒙地亮了,屋外慢慢地有了动静。羊献容从孙氏怀中起身,等到天大亮的时候,她就要走了。门开了,羊玄之从屋外走了进来。
“我听羊挺说你在这里,就过来看看。”羊玄之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孙氏,还是将目光移到羊献容的身上,羊献容的面上也是冷冷的,羊玄之觉得自己应该说些离别的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女儿跟他本就不太亲密,因为婚事又怨恨他,他实在不应该过来自找不痛快。他摸摸自己稀疏的胡子,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父亲,”羊附见状,解围道:“时辰差不多了,容儿要梳妆打扮了。”
“对对对,”羊玄之赶紧说:“前面也要忙了,你们抓紧时间吧,宫里打前站的监宫女们也应该快到了。”他说完,羊献容仍旧没有反应,他叹口气,走到羊献容面前,几乎是哀求着说道:“容儿,莫要怨爹。”
那该怨谁呢?羊献容心里冷笑着,若不是为了你的虚荣,我何至于此,母亲又何至于此?她背过身去,不想看见羊玄之虚假的模样,她怕自己一时激愤做出失礼之事。
不多时,宫里派来为羊献容梳妆打扮的宫女婆子们到了,她们簇拥着羊献容离开孙氏的屋子,回到自己的屋子。羊献容端坐在梳妆的铜镜前,由着那些丫头们为她净脸,上妆。铜镜中那张稚嫩的脸庞随着妆容一点一点的完整变得成熟起来,镜中的那个人让她感到陌生,她知道,自己不再是原来那个无忧无虑的羊献容,从今日起,她将是大晋朝的皇后。
“请姑娘着礼服吧。”一位女官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十来个宫女,每个人的手上头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是她大婚要穿的吉服,从里之外层层叠叠,繁复贵重。
便有宫女上前,依次从托盘上取下礼服,一件件地套到了羊献容的身上,在最后一件穿完之后,屋里的宫女们无不发出羡慕的赞叹声。
羊献容浅笑一下,这荣华富贵总是惹得世人羡慕,可谁又知道,真正获得它们的人,内心又有着怎样的苦楚?被一层又一层衣服裹起来的羊献容行动极为不便,她要往屋外走去,便得有人搀着她,有人为她提起裙摆,可她必须走,她要去拜别母亲,可是刚迈开了两步,那袍子却突然着起火来,一时间,刚还露出羡慕眼神的众人立刻慌了神,众人手忙脚乱地将衣服从羊献容的身上脱下来,再扔到地上用脚将火一点点踩灭了。
“姑娘没事吧?”一个女官赶紧问道。
羊献容摇摇头,正想回话,却看见孙氏走了进来,孙氏被这一团乱象惊着了,她拾起地上被踩的面目全非的袍子,慌张地望向女儿,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2k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