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前途未卜

  元康九年转眼即至,过年的几日,洛阳城中大雪不断,几日下来,城中也积了厚厚的雪,人们走亲访友因为路途不顺也都停了,街上冷冷清清的,只有些不怕冷的小孩子成群结队地在雪中恣意撒欢。
  几天的时间,羊献容只随父母去了外祖父家拜年,可是几个表姐都外嫁他处,几个表兄也都比她年长几岁,实在玩不到一处去,只能跟在母亲身边,看父亲和外公舅舅们饮酒,聊些朝廷中的事情。
  朝廷中的事情她不大懂,可是她能从中知道些太子的消息。自那日司马遹出宫后,便和贾南风越闹越僵,他甚至跑到太极殿,跟父皇控诉皇后的罪行,无奈司马衷过于惧怕贾南风,没等司马遹说完,就让他赶紧离开了太极殿。之后,司马遹似乎开了窍,不再像以前那般胡闹,开始暗中结交些朝臣,想积攒些自己的势力,趁机反扑。
  “太晚了,”孙旂摇着头说:“若他当年有心,暗中还能做些事情,也许还能把贾南风拉下来,现在他明面上要跟皇后撕破脸,皇后岂能容他?”
  羊玄之闻言,有些不解:“太子最近势头不错,皇后也无倚靠之人了啊。”
  “你头脑简单,看问题如此肤浅,”孙旂一拍桌子,对羊玄之实在有些怒其不争:“朝中之人都是皇后的亲信,太子之前又太过混账,人都得罪光了,还有愿意帮他之人吗?皇后岂会倚靠这样的人?”
  羊玄之一想,似乎是这么个意思,他看看羊献容,想起之前差点要将她送到东宫,便松了一口气,心中感叹着好险,却也对孙旂另眼相看起来,他可是东宫的老人了,眼见着对自家不利,说放弃太子便放弃了,真正丝毫不留情面。
  孙回紧接着说:“这段时间众臣开始抬举太子,皇后也不为所动,不知是为了试探众人还是这根本就是她的计,待太子飘飘然了,再找个破绽废了他或者杀了他。”
  “怕是都有。”孙旂叹口气:“对太子,我们已是仁至义尽,以后还是要想办法保全自身。那日我见了孙秀,他毕竟是同族兄弟,倒还想着我们,就算我年纪大了,你们倒也有个能仰仗的人。”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了起来,想着如何能保全自己日后东山再起,只有羊献容仍旧在想着司马遹,无论怎样,年少时在一处玩耍的情意实在难以磨灭,她总是希望不论怎样,司马遹能有个好的结局,即使当不了皇上,也能安安稳稳地度过后半辈子。
  去了外祖父家的第二日,羊献容顾不得天上依旧在飘雪,执意到了刘府。刘凌和刘曜都在,且两人正闲得发慌,取了一盘围棋,却因为两人水平都欠佳而下得没什么意思,因此,见到羊献容来了,两个人都很高兴。
  “外面这么冷,怎么不先通知一下,我出去接你。”刘曜掸了掸羊献容头上的雪花,又抓起她的手:“怎么这么凉?我给你捂捂。”接着他就用两手将羊献容的手包裹起来,羊献容便立住了脚步,由着刘曜握着她的手,为她取暖。
  刘凌笑眼看着两个人,也不吭声,等他们磨磨蹭蹭地坐下了,她才一把从刘曜手中抢过羊献容的手,冲着他道:“捂手这种活怎么说也应该是我这个姐姐做,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不懂?”
  “去,”刘曜白了刘凌一眼:“多嘴。”
  羊献容也冲着刘凌做了个鬼脸:“哥哥怎么就不能给妹妹捂手了?”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刘凌一把甩开羊献容已经温热的手,不满地说:“我哥哥缺妹妹吗?”
  羊献容明白刘凌的意思,故意不接这茬。自刘曜调回京城,二人接触日渐平凡,刘凌打趣地也更加离谱,恨不能直接给羊献容梳妆打扮一番就让刘曜娶了回来,以前,羊献容被打趣了还会红了脸,现在已经习惯了,不但不觉得不好意思,有时还会呛回去。
  羊献容马上就年满十四了,对于男女之事也知道了不少,刘曜对她的心思她明白,可她不知道该不该接受,若说喜欢刘曜吧,她的确是喜欢他的,只是二人相识这么久,她也搞不清楚自己对他是哪种喜欢。这种事情,她又不好问别人,父母的态度她更是看不懂,母亲似乎不太想她这么早就嫁人,而父亲,更像是在等待什么,她看不懂。
  “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刘曜给羊献容递上一杯热茶,又有些嗔怪道:“这么大的雪,也不怕病了。”
  “也没什么事,昨日去我外公家,听他们提到了太子,”羊献容便将昨日听到的话全部告诉了两个人,末了,感叹了一声:“我听了这些,心情不太好,便想找你们倾诉一番。”
  刘曜和刘凌听了羊献容的话也都陷入了沉默,刘曜虽和太子交情不深,可到底相识一场,也不愿他日后有什么不好的结果,刘凌更是因为年少时那一份隐藏在内心中的情意希望司马遹能逃过此劫。
  “糟糕的是,”刘曜道:“明眼之人都知道太子斗不过皇后,偏只有他不知道。”
  “我们倒是应该想想办法,最起码应该提醒一下他,总不能看着他这样吧。”刘凌紧皱着眉头,道:“容儿,你外祖父一家还在东宫供职,就不能提点一下太子吗?”
  羊献容摇摇头:“之前的提点太子全不当回事,我外公他们如今选择了明哲保身,只怕不会再说什么。就东宫的那些属官,我外公说,还要留在太子身边的,都是些蠢笨之人,帮也帮不上什么忙。”
  “你那位师傅呢?”刘曜问道:“他不是个神人吗?”
  羊献容摇摇头:“不瞒你们说,我那师傅从来就没有看上太子,他倒是有几分希望太子倒台。”
  “啊?”刘凌不能理解冯杭的意思:“难不成,他还支持皇后?”
  羊献容赶紧摇了摇头,他是不希望姐姐对师傅有不好的印象,其实,冯杭虽不支持皇后,却也说过如今皇后当政是最好的结果,一旦皇后出事,朝政必会大乱,太子也未必能登位,介时,雄踞各处的司马家宗室王爷们就会为了争夺皇位而陷入战乱的状态,如果真的这样,那么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朝局,老百姓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生活又会泛起波澜,而在这样的乱象下,能登上皇位的不定是什么人,晋朝又不定会进入怎样的黑暗时光。
  冯杭的这番话,只跟羊献容说过,而羊附也这样跟她说过,在羊献容的印象中,冯杭和羊附是最聪明的人,他们都说出这样的话,那么事情一定是会这样走下去的。
  “若太子败局已定,离开倒是最好的选择,”刘曜接着说:“只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任谁都不会放过他的。”看着羊献容和刘凌又露出了哀伤的神色,刘曜又笑着宽慰道:“算了,人各有命,如今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我们就预订了不好的结尾,太子殿下可还欢欢喜喜地准备迎接人家第三个孩儿呢,说不定,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去呢,别担心了。”
  羊献容也强打起精神,递给刘曜一个甜甜的笑容。刘凌见状,轻咳了一声,故意轻抚着额头,道:“哎呦,我这头有些疼,先回屋休息去了,哥哥,你好好陪容儿吧。”说完,也不离羊献容的关心,冲着二人摆摆手,就回房去了。
  “凌儿姐姐……”羊献容莫名其妙地望向刘曜,这人刚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
  “别理她,”刘曜望向屋外,外面雪已经停了,院子还没有被打扫干净,他突然就来了兴致:“想去玩雪吗?”
  羊献容眼睛一亮,赶紧点头。这在家里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她娘怕她被冻生病,她爹觉得一个姑娘家这样疯玩有失体统,更何况家里院子里的雪只要下下来就会被收拾干净,丝毫不留给她玩的时间。
  刘曜拉着羊献容跑到屋外,当即倒在地上打了个滚,让混身沾满了白色,又招呼羊献容:“敢试试吗?”
  “那有什么不敢?”羊献容说着作势也要躺下,却就在刘曜不设防的时候,捧起了一大捧雪,朝着他的脸洒了下去,看着刘曜慌乱的样子,她哈哈大笑着就要跑开,却不料被眼疾手快的刘曜一把捉住,刘曜一手抱着她,一手也抓起一捧雪,就要朝着她的脸上抹下去。
  “曜哥哥饶命啊。”羊献容赶紧讨饶,一边将脸往刘曜的怀中藏去。
  刘曜笑着扔掉了手中的雪,干脆将羊献容揽在怀里,这一揽他便不舍得松手,干脆将她搂得更紧了些。羊献容呆立在刘曜的怀里,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她从未这样亲近地跟一个男子站在一起,她能清楚地听到刘曜心跳的声音,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味道,能感受到他的热气。
  “容儿,再等我两年,我定要娶你为妻。”刘曜小声而坚定地说。
  羊献容有些迷茫地抬起头,看见的是刘曜注视着她深情的目光,自幼时起,她与刘曜相处的点点滴滴便回到她的脑海中,她感觉脸上是火烧一般的灼热感,心脏似乎跳得更快了,像要挣脱她的胸膛一般。
  “曜哥哥……”羊献容轻声叫着。
  “你愿意做我的妻吗?”刘曜拨弄了一下挡在羊献容眼前的碎发,看着她清澈而深邃的眼睛:“若你愿意,我这辈子便任你差遣,再不离你半步。”
  羊献容眨巴眨巴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