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 授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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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雪雁过上了好日子。
俗话说的,三分相貌,七分打扮。老话又说:人是衣裳马是鞍。雪雁长得也有六七分姿色,抹点胭脂化些妆,头上朱钗地插满了云鬓,衣服都是时下的新款式。跟着薛仁村,雪雁人也白胖了几分,更显鲜艳妩媚。
看着李显贵一时愣神儿,雪雁就笑:“李总管,你是不认识我了么?”
这李显贵也是个有意思的。若是平常,也就唤上她的名字了。可今儿个,她身份变了,从一个唱戏的,变成太守的宠妾,李显贵就叫她一声夫人。
这一声“夫人”可将雪雁笑得花枝乱颤。“李总管,当日若不是您,我不会有这番奇遇!您和锦娘姐姐都是我的恩人。莺儿我心里矢志不忘的!”
之前呢,雪雁是要认李显贵和锦娘当干爹干娘的。可李显贵顾忌,也有点儿瞧不上莺儿,拒绝了。可这个心思又在他心里盘活了。若是当了莺儿的干爹,那便和太守薛仁村套上了近乎。
李显贵就笑:“这与我而言,只是一桩小事。我在史府多年,也常帮助人。当日若非是你,我也一样帮与的。”
李显贵并不要她的银子。
雪雁就低头想了一会:“总之,是你欠你的恩情。如今我改名换姓,在太守家里,还请你不要泄露了风声。到底我是苦缸子里泡大的,苦了这么些年,如今才过了几天像人的日子。这以后啊……我还得多多仰仗李总管多替我守着秘密。”
李显贵就摇头:“雪雁姑娘说哪里话?一则,我并不认识你。你是太守家的小娘子。我是史家里的下人。咱们都头一回儿见呢。史府里的那个叫莺儿的丫头,和你,根本不是一个人呀。”
李显贵如此一说,雪雁的心更是完全地放下了。
她更让李显贵将银子收下。
李显贵就道:“也好。若收下你的银子,可见咱们就是一家人儿。我呀,也上了点岁数,家里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去岁上女儿却又得病死了。我这心里头啊,还真的想再有个女儿,干的也行。”
雪雁也就笑了,当下就拜了一拜:“干爹在上,女儿这厢有礼了。”
当日,是这李显贵不愿。如今,却也是他主动。
李显贵也就扶她起来,说了自己在史府的困窘。“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凡事有聚就有散。到底我心里头也惧。这个当头,若有别的去路,我定不在史府干了。”
李显贵是下了决心。史府老太太面慈心狠。越是耗下去,情势越不利。不如现在找个借口走开。可他还是个奴才。此番离开,就必须有个强硬的后台。这后台出面干涉,史府还不能不给几分面子。
江城太守堂堂的四品官儿,这分量也足了。
雪雁明白。她如今在薛家当着小妾,也却是要一个上了点年纪的会筹谋的人当她的膀臂。到底薛仁村的正妻还在,还有其他几个小妾。人的欲望是一点一点地增长的。雪雁不甘于小妾之位,只想当薛仁村的正妻,当太守的夫人,以后可封诰命。
李显贵若是和她一处儿,凡事也有商有量。她眼骨碌一转,忽想起薛家的管家是个半聋子。许多事上,薛仁村是嘱托了又嘱托。李显贵五十不到,也是精明能干之时,若将他当薛家的总管,自己与他里外应合,自己的地位更是一日日地稳固了。
“干爹,这事儿我放在心里头了,一月之后,我再与人捎信给锦娘。”
“好。那就拜托薛夫人了。”
李显贵不免得意。因觉自己到底没看错了人。这莺儿果然有出息。不,如今也不能叫她莺儿了,得叫雪雁。不,雪雁也不能叫了。她是太守小妾,面儿上得叫姨娘,二夫人。
这声“薛夫人”叫得雪雁十分有面儿,她不禁又笑了笑。
“到底我也不是夫人。我若当了夫人,你就是我的亲爹了。”
一时,雪雁和李显贵先后离开。
这李显贵回了史府后,就一日日地懈怠起来。他拿定了主意,这雪雁有把柄在自己身上,不敢不帮与。
那里秋纹也就正式到了溪墨的书房伺候。
溪墨的一日三餐,秋纹就不做了,她托给了柳嫂子。柳嫂子十分喜欢,这是十分有面儿的事。如今不是她指导秋纹如何捏面点了,而是秋纹叫她如何做清淡且又有营养的食物。其实秋纹也不用柳嫂子教了,柳嫂子会的她都会了。
溪墨给秋纹找了一个私塾先生。这先生也是进过秀才的,只是屡次举人不第。这老秀才也会打算盘儿。每月上中下三旬,老先生每一旬来五天。上午教秋纹识字,下午就叫她打算盘。秋纹认字儿,可认得也不算多,于那些之乎者也,并不很明白,还需有专业的老师教授。
这段日子是秋纹最惬意的。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没想到进史府当了丫头,竟还能有机会读书识字。每晚梦里,她都要笑出声儿来。心情好了,这人吃东西也有了胃口,几日过去,秋纹还略胖了一些。
她整日在书房,偶尔收拾收拾溪墨的书籍,偶尔偶尔在廊下浇浇花,剪剪草儿,要么就是写字,就是坐在靠窗的书案旁认真临摹颜真卿的大楷。大爷说:学颜体很费笔墨,果然就是。颜体比柳体端庄肥厚,每一个格子几乎都快填满了。大爷又说:每一个初写字的人,都从颜体开始。学颜体,就是学做人。大爷还说:颜真卿是书法家,但也是一位极有骨气的文人。安史之乱,他拒不投降,宁愿就死。这字写得好的书法家大有人在,但他人的字都及不上颜体字里行间透出的正义凛然。
大爷说的,秋纹字字记在心里。
私塾先生教习,大爷在旁督促。这一日,先生教了一个“永”字,秋纹临摹了几个,总觉不像。先生走了后,秋纹继续临摹,练着练着,天儿就擦黑了。
秋纹专注,一点儿不觉天色昏暗下来。
溪墨叹了口气,点上蜡烛,放置书案,说道:“明天再写。你酷爱学习,我很高兴。但每一天的力气都是有定数的,还是省着些,明日再写不迟。”
看着书案上的蜡烛,秋纹这才惊觉天色已暗。
“不妨的。大爷,您不用管我。”
无人能理解她此时的心情,史溪墨也不能。她枯竭了那么几年,以为这辈子都碰不到书本了,陡然之间,竟是能读书写字,秋纹的心里,早就激动不能自抑。她恨不得夜夜废寝忘食,将先生教的,尽最快的速度消化掉。她是一天当十天用。
有时一日三餐,竟也忘记。
倒是那柳嫂子,见秋纹总不能来用饭,起初还当出了什么事,自己屁颠屁颠儿地用一个托盘送了来。听了青儿一说也明白了。青儿受过惩罚,别的地方虽改了,但一张嘴巴还是伶俐。
“你且只给我,也不用叫她,叫是叫不出来的。”
青儿如此一说,反将柳嫂子吓一大跳。她想到别的地儿了,想歪了。她以为这大白日地,大爷和秋纹,两个人在屋子里,兴许就在耍着笑儿。这在二爷屋里那是常事。莫非,大爷这两月不出去,也沾染了这些和丫鬟调笑的毛病?
柳嫂子的脸倒是红了。
青儿是个人精,看出柳嫂子不自在,知她是误会了,便又解释:“她不出来,是有缘由的。嫂子难道不知近日大爷给秋纹姐姐请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秀才当私塾先生?如今秋纹就像发了痴一样,不吃饭不睡觉,专在纸上写写画画,已然入了魔了。”
原是这样!
柳嫂子明白过来了,就笑:“这个好。那我走了。你且提醒提醒她。这丫头上进,我看以后必有出息。”
柳嫂子本不是个话唠,但回到小厨房,更将秋纹说得锦上添花。那甄氏就过来警告:“好好的干你的活儿,休要说三道四。”
秋纹不在小厨房后,甄氏还觉出一点孤单。她无儿无女,膝下孤单,干儿子柳剑染又出去建功立业了。无人和她说话,只除了秋纹还说两句。柳剑染前几日也寄过信来,信中说他一切无碍,一切都好。又问她身子可好?秋纹可好?他就问了两人。他自然也和溪墨联系过了,不过不是用的书信,而是戴胜鸟传书。
甄氏给他回了信。信中只说自己如何如何,并不提秋纹半句。
甄氏有自己的打算。她倒也不想一辈子在史府。若是年纪大了,忙不动了,那就讨人嫌了。她指望干儿子回来后,将自己接走。他去哪儿,自己就跟着去哪儿。
不过这几日不见秋纹,甄氏还有些挂念。
到底她会做人。别人见了她不是畏畏缩缩,就是敬而远之。唯有这秋纹,时常沏好了可口的汤饮,或是蒸了软糯糯的糕点,拿了来给她当下午茶。秋纹走了,甄氏吃不到酸甜入味的松果茶了,更不到甜津津的各色点心,她要面子,明明想吃,又不好意思开口。虽她一双手也玲珑,但她更擅长硬菜热炒,与这些细巧上不及秋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