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探查
用过午饭,休息小半个时辰。一声竹哨响起,大家又站立起来。王博站在队前大声问道:“众兄弟累否?”
“累!”众人很实在。
“众兄弟苦否?”
“苦!”众人还是很实在。
“战阵丧命、训练艰苦二者之间,众兄弟做何之选?”
“选艰苦训练!”
“好!吾众兄弟在此挥汗如雨,辛苦训练,乃为战阵之上比敌兵活更久,亦为战阵之中少负伤。正所谓:‘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矣!前次初临小战,即致四位兄弟殁于战阵之上,吾已觉心痛不已!望众兄弟不吝体力,艰苦训练,而日后大战愈多,吾不愿损失任一名弟兄!众兄弟可愿否?”
“愿意!愿意!愿意!”一阵群情激荡。
确实,这种没有任何浮夸虚套的对生命的关怀,让所有人包括许褚、杨凤在内,都感到一丝来至内心深处的震撼。以前不管是身处大汉统治下,或是跟随“大贤良师”起兵造反,也从未曾感受到上官如此关心普通士兵的生死。否则大汉朝廷不会仍由胡骑年年犯边,烧杀掳掠;“大贤良师”也不会鼓动驱赶手无寸铁的民众去攻城略地。接下来的训练所有人更加卖力,因为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窝着一团火。
下午队列训练和战术动作训练。王博和杨凤、杜远等探讨了很长时间,定下来的战术动作很简单。简单到除骑兵外,其它兵种几乎只有两三个动作,这也是王博力主确定的。
战场上,死亡其实只在一瞬间就见分晓,训练再多动作,对于普通士兵来说根本用不上,反而因为都练的不扎实而掌握的不精通。简单的动作易上手,不停的重复训练,会让人的肌体形成条件反射,有利于战场上号令转换,避免混乱。比敌军反应更快,意味着抢到先机,当然胜利的成算就更高一些。
枪兵只练踏步前刺、收枪这两个动作;刀兵只练左手格挡,右手随之劈砍这两个动作;盾兵只练跨步落盾、腿肩顶盾这两个动作;弓兵只练举弓拉弦、或平或抛放箭这两个动作;骑兵训练的要多的多,也比较费时,只好让平汉、杨凤拉出击单独训练。
辅兵大部分出去狩猎、收集物资等,只留下轮换的一小部分,辎重兵练臂力,控制鹿车、双轮车等,狩猎队则是由牛大带到附近山林,一边讲解打猎技巧,一边教授使用弓箭。
王博领许褚缠着养伤的杜远,指点自己练武技。根据王博毫无习武经历,也少有冲锋陷阵的特点,主要教他锻炼身体的快速反应和协调性,兵器为他选择了双手短戟,以防刺杀和冷箭。只是现在没有,用木棍代替。听得王博头一阵猛点,心中暗赞:不愧是历史上黄巾军中小有名气的渠帅!并非浪得虚名啊!
一连五六天,“兴汉寨”风平浪静,只是专注练兵。随着官军主力转移,以前不时碰到的溃兵流民,也渐渐稀少起来,到了第七天竟一个也没有啦,附近县中的巡逻兵也懒散起来,不见了踪影。
但一个新问题出现了:粮食不多了,野菜、肉干倒是有点存货,但如果没有大量粮食,肯定不够坚持到过了这个冬天。况且现在士卒操练强度较大,相随着食量也消耗加大,总不能饿着肚子训练吧?
得想个办法弄来粮食。王博嘀咕着找来杨凤、杜远商量,最后一致决定:抢大户,对为富不仁,为恶一方的士族豪强下手。
马上寻问逃到寨內,原本在附近县居往的人们,确定下了抢劫名单,下令牛飞虎明天打探情形。
二天后,牛飞虎回来禀报:中丘县王姓为祸乡里,祖上曾做过朝中少府御史中丞,致仕后归乡置地。经过几十年发展,在中丘县根深蒂固,关系盘根错节。中丘附近一小半良田都被其收入囊中,但却手段卑劣,巧取豪夺,逼死百姓之事常有发生。幸好中丘县不是黄巾主战区,周围百姓敢怒不敢言,且曾派家丁参与围剿黄巾。只是这段时间被溃兵吓怕,庄院看护严密,王家堡墙又建得高大,一干家丁也是凶神恶煞!不太好下手。
思忖一番,王博拍板:就王家堡下手!咱们训练战兵,也不能老窝在家里啊?见了血的士兵才有可能成为精锐,否则就是纸老虎!
“再探!若有机会混入堡內,切勿打草惊蛇!若无只可远观,待三四日后,堡门盘查稍懈,再作定夺!”
又过了三天,虽然王家堡戒备已明显松懈下来,但因出入堡内都是熟人,而且还规定五人互保才一齐放行。所以根本没办法混入,只是在最后一天吩咐牛飞虎,抓了一个经常出堡办事的下人,一问倒也知道不少:堡内能战家丁七八百人,不过只有一百多人装备齐全,可称精锐,都是王家族内子弟或忠仆家生子。一半守于堡门处,一半守于堡内中心大宅。另有青壮大几百,分布堡内外。
堡内钱粮存放处,也大致搞清楚了。又听下人说王家家主常论及黄巾,咬牙切齿,所以绝无劝捐可能。
王博大手一拍:“不可再等,明日必要拿下王家坞堡!否则吾众兄弟又需挨饿!人心散,吾之家园亦分崩离析矣!”
第二天一早,携带一日干粮,战兵辅兵全部出动,两百多人浩荡荡杀向王家堡。
经过将近半个月的高强度训练,这支队伍已初露峥嵘。队列整齐,气势高涨,以前面黄饥瘦、偶有萎靡的样子早已经一扫而空。听说要去抢粮食,而且是抢无恶不作的士绅豪强,大家都非常兴奋,一些原来是中丘县的百姓更是嗷嗷叫,但在带队什长的瞪眼喝叱下,缩回脑袋,心里却憋着一股火。
行至距王家堡三里处,在一片树林里停下。王博观察了一下王家堡,坞堡周围空旷无物,没有掩藏靠近的东西。看来只有强攻一途可行了。
此时堡门刚打开不久,天色尚早,行人也稀少。王博、杨凤略一合计,当下命辎重队分两路行进,围住王家堡其它三面,又调十余骑马术勉强可行者巡逻在外,勿必切断堡内与外界联系。其他人正面缓缓行至堡门处弓箭手射堡外。
回头示意平汉,平汉一马当先奔近堡门大吼:“哇呀呀!堡内尔等听好:吾‘兴汉’大军到此!识相者速速交予钱粮!否则某家平汉爷爷定杀尔个片甲不留,鸡犬不存!”说完,双手叉腰,张开大口,抖动着黑呼呼的鼻毛仰天狂笑,坐在马背上还一颤一颤的。
时间不大,早已紧闭堡门的城楼上,一个小头目拔拉开旁边伸长脖子观看的家丁,大喝:“何处钻出之野汉贼匪在此嚣叫?速速离去!莫等爷爷斩尔狗头!”
“哇呀呀!死泼皮!可敢下此与某大战?看某斩尔狗头!”
“呸!”小头目说完抬起手中短弓,搭弓上箭,一拉一放,一道白光射向平汉。平汉举枪一拔大骂道:“无耻小儿!敢战否?”
“汝敢上否?”两人打起嘴仗。
两人正骂得起劲儿,小头目身后响起一声宏亮的喝骂:“二子,休得无礼!滚于一旁!”一个头顶青冠,身着白色袍服的中年文士,走到堡楼正中墙边,低头往下看。
“诸位壮士!不于山中讨活,至吾王家堡所为哪般?”
平汉粗声回应:“吾兄弟于山中狼虎之肉食腻也!特至王家借粮万斛!”
“恐叫壮士失望矣!现今蛾贼猖獗,四处抱掠。吾堡内亦度日艰难,余粮不足!若借与众好汉,吾等岂非冻饿而亡矣!好汉于心何忍?况借粮万斛之多,恕某实难从命!……”啰啰嗦嗦一大堆。
“呔!”早就不耐烦的平汉打断他的话,高声大叫:“老儿休得胡言乱语!今某兄弟既至此,汝借亦得借,不借亦得借!否则……哼哼哼!”说完一挥手中长枪。
“尔等光天化日之下,明火执仗,公然抢夺!难不惧县令天兵赶至,叫尔等灰飞烟灭!”
一旁粉面小生急道:“爹!与此等狂徒有何话说!区区百十人,何不杀将出去!定叫众贼汉有来无回!且此剿匪大功亦……”未说完就被中年文挥手打断。
中年文士沉吟一下,又朝下面高声喊道:“吾好言相劝,尔等若不速速离去,休怪吾翻脸无情……”
“呸!某家爷爷正手痒难耐也!”
“哼!不识抬举!予脸尔不要!二牛,带众家丁杀出,一个不留!”
吱呀呀堡门大开,放下吊桥,一队骑兵轰隆隆奔出,后面紧跟着大批手持各种长枪短刀的兵丁,大叫着冲向王博众人。
“全军退后五百步,骑军游走断后!”王博大喊。于是杨凤率三十多名骑军射箭投矛,迟滞敌军速度,两轮后,未及敌军追到近前,即分成两路向两边奔去。
此时步军快速向后退去,动作迅速。高强度的训练,产生的效果确实不错。趁着杨凤等人创造的一点时间,马上撤到指定位置,并开始整队列阵。
盾军在前,这段时间赶制出来的蒙兽皮厚木盾,重重砸在地上,枪兵从大盾缝隙处伸出长长的大枪,短刀兵紧随其后,最后面的是狩猎队及弓兵,都手握长短弓斜指上方。只等敌军冲至近前。身处弓兵中间的王博,眼睛死死地盯着越来越近的王氏家丁。
本来在杨凤等人的箭支、投矛下,己经损伤了二十几人的众家丁,因倒地惨叫而引起的混乱,使向前冲击的脚步显得有些停滞。但随后一看见大批贼匪后退,又鼓起勇气在带兵家将的喝叱下,乱哄哄地追来,也不管两旁不断飞来的箭矢、短矛。
按照计划:杨凤带平汉、杜远、吴桓等一干武艺高强、擅于骑射的头领,率二十余骑待敌军大队追出,骑射几轮后,分两路趁王家堡门无法关闭,偷袭堡门。王博领着剩下的牛大、李大目率众战兵,先示弱后退引诱敌军追来,后固守相持。等杨凤等人夺下堡门后,敌兵必定大乱,趁机掩杀即大功告成。
杨凤看到夺堡门时机已到,大喝一声:“杀!夺城堡!”二十多骑如杀神般,冲进还自堡内不断奔出的家丁中。一时间,未着任何防御的后队家丁,被杀的人仰马翻,乱成一片。纷纷向四面、堡内乱窜,杨凤等人趁势杀入堡内,边冲边吼:“堡门已破!众兄弟杀呀!”
王博这里也陷入苦战,小小的“刺猬阵”里,前面顶盾防守的盾兵,屈身蹬腿,躲在盾后死死守护阵形,承受着敌军各种兵器不断盾牌上的力量。长枪兵在牛猛的号令下,不断重复刺枪、收枪这两个动作。不时有敌兵长枪伸进盾后扎伤枪兵,轻伤的咬牙坚持,有缺漏的地方,牛大、李大目张弓及时补射,而后刀兵捡起长枪顶上。
阵前敌军已经在弓兵、狩猎队几轮箭雨下,倒了一片家丁,死的伤的横七竖八,惨叫声不断。幸好敌骑军未曾冲击大盾,否则恐怕小小的“刺猬阵”已经崩溃了。
敌带队家丁头目一看僵持不下,又指挥家丁从两翼攻击,兴汉军两翼没有大盾守护,防御相当薄弱。李大目急令弓兵向左,狩猎队向右,九十多弓箭手分两个波次,张弓不断射击。但家丁们仗看人多势众,虽有畏缩,但在家丁头目连续砍杀了几个落后者后,缓缓围上来。
两翼边缘的弓箭手顾不得上箭拉弓,只好扔弓抽出随身短刀,准备接敌肉搏。王博见敌正面攻势稍缓,又从正面调来刀兵勉强抵抗。
情势已经万分危机,如果敌兵绕到后方攻击,战斗结果将不堪设想。情急之下,王博拉住正要举刀冲向两翼的许褚、牛大、李大目,说道:“仲康三弟四弟!汝来观之!敌军头目离此地不远,汝三人若能冲出阵外,以三弟之射术,当可一箭建功!杀贼先擒王,如能射杀敌头目,则敌军必生大乱!汝等可敢领命?”
“有何惧哉?三哥、四哥在此保护大哥!俺一人足已!”许褚说完,双手横握大刀大吼着从左翼杀出,化身杀神,左劈右砍,大刀扫过之处,不论兵器、敌兵皆分崩离析,好不威武!直面敌家丁纷纷溃避,一条血路随之洞开。牛大、李大目随即摧马快速跟上。
冲了一百多步,牛大冲李大目大吼:“四弟替吾压阵!”左手持弓右手向后一探,旋即张开大弓“嗡”地一声,一支带有三棱铁箭头的臂长白羽箭,带着呼啸声,闪电般射向敌家丁头目,射完后牛大看也不看,继续张弓,“嘣嘣”三箭分先后呈“品”字形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