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唐苏

  骨女本身身受诅咒，衰老速度常人两倍，（处女之身），非处女之身衰老速度是常人十倍。
  ――《骨术》
  招摇镇位于招摇山的南面，东临着一条长长的运河，全国的大商船都会在这里中转，可谓是个十分重要的交通枢纽。靠着这条运河，招摇镇兴胜了几百年，富饶的景象即使在动乱的军阀混战时也未曾见衰。
  招摇山也是一个拥有几百年历史的名山。它虽然不比泰山高，又不比华山险，但是它却特别的有灵气。春天的时候，招摇山上漫山遍野的桃花盛开，而桃花的香气会把整个招摇镇都熏染得香喷喷的。
  招摇镇唐家是一个世代为官的家族，上百年来积累了不少家财，可谓是镇里首屈一指的富豪乡绅。虽民国时期衰落了，但唐家改行做了古董生意，凭借着祖先积累下的家财和唐家人的经营，唐家仍旧是招摇镇第一乡绅。
  唐家传到唐德生这一代，已经第十六代了。唐德生的父亲是清末的一个七品县令，后来由于革命党的反清运动被罢了官，郁郁而终。唐德生当初也是梦想着入仕，但可怜自己才疏学浅，到了三十岁也不过是个酸秀才。唐德生心灰意冷，于是仗着自己对古董的天赋与爱好开始干起古董生意来。
  唐家家传有一件稀世珍宝，这件宝贝叫做“慧岸舍利”，是唐代一位得道高僧圆寂之后的骨头。慧岸高僧圆寂之后，他的佛骨就流转民间几百年，而唐家先祖恰巧与佛骨有缘，机缘巧合得到了佛骨。唐家先祖自得了佛骨就谨慎地藏匿起来，虽有历代不少人寻觅都不见踪迹，但朝代的更替使佛骨的传闻在民间逐渐消失。
  佛骨作为唐家的宝贝，唐德生连自己从未见过，即使后来爹娘死了，唐德生也不曾见过。唐家先祖规定，佛骨是无价之宝，不可炫耀，以免惹来杀身之祸，只有唐家怀有子嗣的庆贺日子，方可供出示人。
  唐德生不敢逾越祖先的规定，时刻严格遵守着规定。直到唐夫人怀孕，唐德生才有机会一睹佛骨真容。
  那一日，唐夫人欣喜地告诉唐德生自己有喜的消息，而唐德生攥着唐夫人的手深情地说：“心仪，辛苦你了！我们唐家总算有个后了！”
  唐德生兴奋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身体激动的有点颤抖。
  “老爷！嗯嗯！总算有个后了”唐夫人眼睛里噙着泪水，忍不住从眼角流下来。
  “心仪，我知道你受苦了！我让你嫁给我确实委屈了你！我也是上过新学堂的人，接受过新式教育的人，但是我母亲非逼我娶你，我…”唐德生把唐夫人扶着坐到椅子上，面带愧疚的说。
  “过去了就都过去了！不要提了！”心仪一听到唐德生提起过去的事情，心里就有一阵酸痛。
  “心仪！你把你最好的青春给了一个大你十六岁的男人，还为他留了后。我不知道如何才能报答你？”唐德生盯着眼前十七岁的小女人，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不要再提了！呜呜呜”心仪用梅花手绢捂住脸竟大哭起来。
  “好好！心仪，我不提了。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明天我就带着你求“佛骨”保佑”唐德生擦干眼泪，哽咽地说。
  心仪也擦干眼泪，止住哭声，轻声细语地说：“佛骨？你不是说不能露光吗？”
  “祖先说了只有后代有第一子之后才能乞求佛骨保佑”唐德生脸上露出一股喜悦之情。
  “可是那是宝物，恐怕招来杀身之祸”唐夫人满面狐疑地说，一副担心焦急地神色。
  “怕什么？心仪不要担心，有我在”唐德生劝告心仪打消她的疑虑，摆出一副毫无畏惧的姿态。
  “你安排就是了！”心仪点了点头。
  第二天，唐府佛骨现身的消息就不胫而走，简直到了万众瞩目的地步。来自四面八方的古董商人、和尚、道士和百姓一大早就聚集在唐府的大院中。
  唐德生待祈求佛骨的时辰到了，便悄悄地进入书房中，轻轻地转动书架上的机关，一间密室地宫隐藏在书架的背面。唐德生走进密室，按照祖先留下的指示，在密室中央白玉床头下面的暗格里拿出一个紫色的檀木盒子。
  唐德生用双手捧着檀木盒子，迈着小步子毕恭毕敬地从大堂往大门外走。在中庭的两旁是两排身着灰色短衣衫的仆人，他们无不瞪大双眼望着那个檀木盒子。
  在大院中央，唐府早已经把祈求佛骨的祭坛布置，在祭坛边有三名老僧，香炉中插着三根高香。左右的摆放着四五排椅子，这些椅子都是为唐德生的同行生意上的朋友以及当地的官员准备的。
  当唐德生走上祭坛的台阶，四周坐下的人群突然都站立起来，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唐德生的手中檀木盒子，生怕错过唐德生拿出宝贝的任何一瞬间。
  “起”道路两边的仆人们齐声喊着，而唐德生也把檀木盒子轻轻地放在在祭坛正中央的祭台上。
  唐夫人也从大堂一步步走到院中央，面带微笑，一路走来飘着花的香味。
  众人把目光从佛骨转移到眼前这个妙龄女子身上。心仪穿了一件红色小袄，下身着白色袄裙，庄重又不失其魅力。
  “心仪，去吧！”唐德生退到一旁，轻声对即将走到祭坛边的心仪说
  心仪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点了点了头，继续往前走。
  众人突然喧闹起来，他们一部分是在议论佛骨的神奇，另一部分则是议论心仪的年轻貌美。佛骨的神奇无人知晓，但是唐夫人的貌美却是有目共睹。
  心仪恭恭敬敬地走到祭台旁边，眼睛瞧着檀木盒子，躬身双掌合十字拜了一拜，眼睛向唐德生撇了撇。
  唐德生默默地点了点头，心仪便伸有出双手，小心谨慎地打开那个檀木盒子。
  心仪第一次触碰到檀木盒子时，感觉自己手心霎那间有点温暖，像是冬天手拿着暖手壶一样。檀木盒子打开了，里面的佛骨并没有像传言的那样金光灿灿，而是白森森的圆球，一颗颗的圆球排成一个圆圈，牢牢地镶嵌在箱子里凹槽里。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往檀木盒子里看，但是当看到仅有八九颗白色小骨头时，脸上充满了惊讶的表情，他们有点怀疑这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宝物。
  心仪不管众人的目光和议论声，只是闭目在心里许愿。她祝愿自己能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祝愿自己的一家能平平安安的在这个乱世生活下去。她已经为孩子起好了名字，男孩就叫唐醒，女孩就叫唐苏。心仪没有把名字告诉唐德生，而且把它压在心底。
  心仪祈祷完毕后，突然箱子中佛骨突然闪烁着紫色的光，那光射出箱子，在空中形成一条紫色的线柱。十根佛骨的紫色线柱在四五寸的檀木盒子上空闪烁，一会紫色线柱变的更加长，甚至插入天空。
  “神物！绝对的神物！”祭坛两边的人纷纷鼓掌叫喊，人群喧闹非常。
  “唐老板，你家的传世宝贝果然名不虚传”一个带着金边眼镜，身着洋式服装的中年男人笑着说。
  唐德生见有一个人向他搭话，于是客气地回话。
  “唐老板，真是可喜可贺呀！贵夫人身怀六甲，而又有家传此宝，可谓是双喜临门呀！”坐在最上位的是一个头戴黑色礼帽，身着黑色长衫的白发苍苍老头，他微笑着对冯德生说。
  “赵镇长！谢你吉言，我们唐家以后还要仰仗您了。”冯德生满脸堆笑地向赵镇长走过去，两人亲切的握手。
  心仪合上檀木盒子，静静地退到唐德生的身边。她抬了抬头望了望两旁坐在椅子上的人，感觉尤其陌生，甚至有一丝恐惧。她从来没有帮过唐德生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只是一味的享受着富贵生活。每当唐德生一身疲惫的从外地回来时，她都劝说唐德生让懂她一些生意。然后唐德生只是对她说，你年纪还是太小，应付不了那些老奸巨滑的男人。心仪听到这番话，也就再也没有提过干预生意的事情。
  过了一个钟头，唐家祈求佛骨的事情总算差不多结束了，众宾客也站起来依依不舍地准备离开，这时突然从大门外走进一个头带斗笠的怪异女人。
  女人身穿一身汉代的曲裾袍，衣袍之上绣着红色的梅花，一条青色的系带缠在腰中，颇有世外桃源的仙气。
  众人见一个身着异服的女子走了进来，都开始喧闹起来。
  “不知姑娘有何贵干？”唐德生走过去打量了女子的身着，好奇地问道。
  “唐老板，小女子想在买一物”女子细语地说。
  “唐老板什么朝代的古董都有，姑娘直说吧！”赵镇长对着唐德生笑了笑说。
  “不错，赵镇长说的对！姑娘想买何物？”唐德生望了望赵镇长，又把目光转向那女子。
  女子伸手从袖袋里拿出一个红色锦囊，递给唐德生，并不言语。
  唐德生拿着锦囊感觉沉甸甸的，于是好奇地打开来看，发现锦囊之中是一块玉壁。玉壁为圆形，洁净透明，壁身有一对龙凤，龙凤见光以后从玉壁上飞舞出来，盘踞在玉壁上空不停的游走舞动。
  “天啊！又是一件神物！”众人都惊呆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今天他们能见到两件神物。
  唐德生仔细端详了玉壁，心中默默地感叹，这是一块美玉，更是一件宝玉。
  “姑娘，你这……这是……卖玉吗？”唐德生激动的内心让他的话都显得哆嗦。
  女子摇了摇头说：“唐老板，我想用此物换你一物，不知你可愿意？”
  心仪见那女子来历出奇，也是目不转晴地端详着女子的一举一动。
  女子话语刚落，唐德生激动的脱口而出说：“只要我唐家有的古董，姑娘想拿几件拿几件。”
  “小女子想用这玉壁换你檀木盒子中的佛骨。”女子冷冷地说，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姑娘……这……这……”唐德生万万没有想到那女子想换取自己的传家宝，心中不由得为难。
  那女子不语，站在原地等待唐德生的回答。
  “对不起！姑娘！那檀木盒子中之物是我祖先的家传之宝不能买卖。”唐德生无奈的摇了摇头，又把玉壁装入锦囊，走过去递到那女子手中
  “唐老板，小女子给你一个忠告，你若把那佛骨给我，可躲过一劫，倘若你执迷不悟，恐怕劫数难逃”女子说完话，接了锦囊，转身离开。
  “姑娘，请等一下”唐德生追上去拦住那女子去路。
  “姑娘请不要胡说八道，这佛骨是祈求保佑的神物，怎成了带来灾害之物？”
  那女子叹气一声说道：“你不信也罢！我见这玉壁与夫人有缘，不如送与唐夫人。”
  “如此贵重之物，姑娘万万不可！”唐德生推辞道。
  那女子并没有理会唐德生，而是走到心仪面前把锦囊塞到心仪的手中。
  “这……这……”心仪不由自觉地感到一切来的太突然，让她手足无措。
  “唐夫人，收下吧！”女子说罢就转身离开。
  旁边的众人见那女子走后，纷纷向唐德生和心仪道喜。
  唐德生心中也是高兴极了，他回到祭坛的中央大声地说：“今日我唐家又得一神物，要感谢上天与各位带来的福气。”
  “哪里哪里！今日我们能看到如此神物，也算死而无憾了”赵镇长笑着说，脸上的皱纹几乎成了一条线。
  中午，一切都归于平静。
  夜晚，月亮如同一块洁白无瑕的美玉一样挂在夜空中，满天的繁星则是它美的点缀。
  心仪端坐在自己的东厢房的床上，手里拿着那块玉壁，仔细端详龙凤游舞的景象。心仪打心底的喜欢这块玉的，又试一试把玉挂在自己的腰带上，站起来前后左右瞅了瞅，脸上露出无比幸福的表情。
  “心仪，心仪”唐德生推门而入。
  心仪慌忙站起来兴奋地跑到唐德生面前笑嘻嘻地说：“德生！你看看我带着这块玉是不是好看极了？”
  心仪说完就有点后悔了，脸上一阵绯红。因为她竟然不由自觉的喊出了唐德生的名字，这种称呼她从来就没有过。
  唐德生也有点诧异，不由得笑起来。
  “好……好看……吗？”心仪结结巴巴地又问，眼睛里饱含着期待的眼神。
  唐德生笑着说：“好看！你和那玉一样是宝物，只是你是无价之宝！”
  心仪绯红着脸，慌忙把玉壁摘下来，塞到唐德生手心中。
  “我不要了！你自己收着当宝物吧！”心仪撅着小嘴淘气地耍起脾气来。
  “别别！这玉你就带着，你带着它更美。”唐德生把玉又塞回心仪的手中。
  心仪没有说话，只是开心的把玉系在自己的腰带上，左右地看着。
  “心仪，我要去书房，你困了就先睡吧！”
  “嗯嗯！”心仪满口答应。
  唐德生把房门关上，独自一人进入了书房。
  第二日清晨，心仪被丫鬟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她匆忙地穿上衣服，开了门。
  “太太，不好了，老爷他……他……怎么了”丫鬟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老爷怎么了？他怎么了！”心仪使劲地晃动丫鬟的身体，心跳的剧烈。
  “太太，你……你……去书房看看吧！”丫鬟哭着说。
  心仪飞快地向书房跑去，当他跑到门口时，看到书房门口聚集了所有的仆人与丫鬟。
  仆人和丫鬟们见唐夫人来了，纷纷整整齐齐的站在一起，顿时鸦雀无声。
  心仪感觉自己两条腿变得异常沉重，她胆怯了，开始害怕即将面对的现实。但是她却不能停止，因为她是里面那个男人的妻子。
  心仪鼓起勇气，迈着沉重的步子，跨过门槛，映入眼帘的是穿着灰色长袍马褂的丈夫脸贴桌面一动不动地趴在茶几上。地上是一大滩已经凝固的鲜血和四处散乱的书籍，整个书房的四周都有一道道的刀砍的痕迹。
  她走到唐德生身边，禁不住用手绢捂住自己的嘴，眼泪刷的一下掉落在地上，她没有大声的哭泣，但是却已经泪流满面。她轻轻地趴在唐德生身上，撕心裂肺地喊着他的名字，得到的只是空气中死一般的宁静。
  “德生，我才嫁给你一年啊！你为什么就不明不白的死了！你让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
  外面的仆人和丫鬟看到唐夫人伤心的哭泣，也禁不住渲染，也一个个哽咽起来。
  心仪眼泪渐渐枯竭，她站起来，哽咽地吩咐仆人把唐德生的尸体安置起来，又命令管家去镇政府报官。
  然而事情进展一点都不顺利，凶手和杀人动力都没有查明，连镇长都为此伤透了脑筋，渐渐的便成了一桩无头案。
  在赵镇长的主持下，唐家为唐德生举行了丧礼，浩浩荡荡的丧礼队伍几乎占据了整条街道，纸钱洒满了几里地。
  九个月后，心仪生下了一个女儿，她为女儿取名叫唐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