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七十七章 龙虎关(二)
何涛面露无奈之色,轻轻叹了一口气。
俞廉奇道:“大将军何故叹气?”
何涛说:“还不是为那周飞燕。其人聪明绝顶,偏偏武功不高,却智计百出,但又多是阴毒诡诈之谋,效果奇佳却不为人所喜。
诸同僚享受战果的同时,却厌其狡黠,也可能是歧视其性别,哪怕周飞燕百般奉迎,依然得不到同僚的真情实谊,故而逐渐落寞,逢饮必醉。
也是怪了,周飞燕出身璃凤周国,二十岁以前,曾是当地出名的修炼奇才和将才,率领一直陷阵军,攻无不克,曾有火凤郡主之称。
谁知周国覆灭之后,从此资质大变,修炼再无寸进,一直停留在成丹期巅峰。反倒是脑袋瓜子离奇地好用起来。不再只是凭借陷阵术强攻猛打,而是奇谋跌出,每每都能轻松获胜。唉,您知道的,修炼无能,再聪明又有何益。”
“这个···,”俞廉也没法解决此事,东洲人喜欢以武力决定胜负,尤其是燕人,偏爱直来直往,至少表面上皆是如此,光明磊落者自然受到欢迎,阴险狡诈者不为人所喜。愈廉不知道的是,周飞燕受到排挤,跟柯铭等人憎恶她利用皇甫承暗算高远风有关。
俞廉抬头转向来报信的人,“她都胡说了些什么?”
“她说,燕人不会打仗。兵者,诡道也,无所不用其极,胜利是唯一的目的。既要胜利又要过程光明正大,虚伪。
她还说如果她是柏琅,可一夜之间覆灭我们这数万前锋军。只要放水一淹,我们都将要喂东江里的王八。乱七八糟的还有很多。”
俞廉听得毛骨悚然,唰地站起来,“何大将军,周飞燕所言,你可曾听过?”
何涛起身安慰道:“大帅勿惊,周飞燕之言,只是推理假设之语,她跟我说过了。
我部中军抵达时,机巧营已按惯例建好了营房。此处虽地势低洼,但也只有这里地域宽阔,水源充足,适合驻扎。
她说的水攻,按照目前东江这条支流的流量和河面宽度,起码需要蓄积数月的水量才有效。除非柏琅一接手龙虎关就开始筑坝拦水。但那时,我们到龙虎关之间,还隔着整整一个皮国,可能吗?
我也遣人观察过河水流量,不见其浅。
至于周飞燕说的火攻,我在左边桐林内安放了大量暗哨,以备万一。
要说水中施毒,就近似妄言了。这可不是井水,得用多少毒品才能让一条奔腾不息的大河的毒素含量达到伤人的浓度?
不过她既然提了,我也就要求膳食营每次取水,必须先用牲畜试水。
周飞燕所虑,我们都一一做了应对。故仙尊尽管安心,在军务上,属下不敢有丝毫懈怠。”
俞廉颌首,“那就好,那就好,小心无大错。”
入夜,柏琅一身长衫,站在龙虎关城头,英俊的面孔,颀长的身材,临风而立,风度翩翩,更像是一位饱学大儒而不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
“俞廉真的到了何涛的大营?”柏琅好似自言自语地说,其实不止一次听到过汇报,但还是想问。
“这事应该可以确认。”身后暗影中有人答道,“暗卫用传信蜂鸟跟敌后战俘营成功取得了联系,午前有人亲眼见到俞廉的紫衣卫队经过。”
一向沉稳得心如铁铸的柏琅觉得心跳微微加速,如能把俞廉也网入囊中,那······。
上一次心情激动是三年多前吧,听说那个女人竟然有一个遗腹子的时候。
那个娇俏的倩影是心里永远的痛,本来已经掩藏到灵魂的最深处,偶尔在深宵孤寂时才翻出来舔舔伤。时间很仁慈,它小心翼翼地抚平伤痛。但它又很残忍,让你留不住心中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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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一切消逝如同从未发生过的时候,‘死’了十多年的那人如电光般闪现,留下一子,然后就真的湮灭于清风逝水。
那时柏琅的心情没有任何词语能形容,为了那孩子,柏朗可以舍弃一切,所以去了地仙庄。出卖了师门,出卖了尊严和灵魂。
可后来听说,那孩子能活下来,地仙庄并未出多大的力。这让柏朗有了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于是,自来了龙虎关,他是能拖则拖。对上面,只说正在苦思反败为胜的大计,以便一击而定乾坤。
本是推脱之词,不想前些日子居然受到那孩子的来信,使得自己的拖延,变成了运筹帷幄,真的有机会一举击溃燕军。
那孩子既然给了自己如此大的一份厚礼,不接着是不行的。难就打吧。嗯,驱逐了燕军,自己可以亲自去雪域见上一见他。只要他需要,只要他能原谅自己,就是将大军和北边八国全部送给他也可以。
按捺住不该有的心绪,“各部都就位了吗?”
这一刻,柏琅感到时间实在讨厌,总是不紧不慢,晃晃悠悠如老朽散步,从不理会人心迫切与否。
“都到位了,暗卫丹药营已将五千桶溶于轻油的毒药运到水边。丑时准时倾倒,确保寅时何涛大营附近的水面铺满一层药液;
机巧营第一卫已在蓄水大堤上安放好火药,寅时引爆,卯时初,敌营附近水位开始上升;
驭兽小队也在丑时驭使一百只无影貂潜入桐林,清除敌方暗哨。
机巧营第二卫选取的两百个引火点于丑时中同时点火,保证寅时初大火蔓延到敌营。
寅时中,战俘营准时暴乱,毁坏敌营后方十里处的东龙江大桥,并尽可能堵塞桥孔。
卯时初,原皮国撤回的军队在朱能、秦明两位都督的率领下,乘木筏顺江掩杀而下。”
这些其实早就在军事会议上重复多遍,柏琅总是神经质地要一遍一遍得到确认才能放心。
这一战实在太关键了,不仅仅是前线两军之间的胜负,而且直接决定中州的存亡。
大燕方面以为柏琅才接受了不少关外诸国的败军,应该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收服人心。谁知柏琅根本就不整顿关外诸国败退下来的部队,只是将其分作两军。由败军残将中职务最高的朱能、秦明统领。
然后只用了一句话就完成了士气的凝聚,“此战若胜,各位都将无罪,而且能收复故土,返回家乡,并获得荣升。若败,我与大家同罪,要么战死沙场,要么下狱。”
原关外各国的残兵瞬间变成了孤注一掷的哀兵。
对于提前四个月就派暗卫悄悄筑堤缓缓蓄水的事,手下都钦佩柏琅事前的运筹帷幄。
柏琅报以苦笑,龙虎关外的战局,自己推演了无数次,始终觉得最好的最终的选择唯有死守龙虎关,拒敌于中州之外。
当时隐蔽蓄水的目的是准备这一天到来时,用大水冲毁关前的山道,给敌人的进攻制造一些障碍。如此早地准备退路,并非是想大败燕军,是想将龙虎关这条进出中州高原的要道变成一条死路而已。
如此做法,帝国是不可能同意的,所以谁都没说,连建筑堤坝的自己的亲信暗卫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目的。对面的沿军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嘿嘿,世事弄人,现在却成了高瞻远瞩,很可能让智狐之名,响彻东洲。
时间缓缓流逝,山间的空气变得阴冷。
柏琅依然在城头踱步,不时眺望黑漆漆的群山。
身后暗影中的人劝道:“大少爷,你明晨七点要带援军作后备队出发,回去休息一会吧,免得精力不济。”这是柏家明面上唯一的修士,柏家旁支的柏沛。因为自小天资出众,在柏家耗费大量资源的培养下,成了柏家的保护神。这次是因为柏朗亲临战场,才派到柏朗身边保护他的安全。柏朗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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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家这一代的老大,其智慧和资质都出类拔萃,已经被预定为柏家家主的继承人。
柏琅摇摇手,回避这个话题,“沛叔,这些年辛苦您了。
现在不是以前,我也算位高权重,回去后,我准备为柏南等人求个爵位,安排他出来担任个官职。柏家的开枝散叶,单靠嫡裔是不够的。”
柏南是柏沛的长子,一直在柏家商行里任事。有感于柏沛的忠心耿耿,柏琅早就想将其后代都扶持出来任官,获取贵族身份。
可固执的柏沛不愿给柏琅增添丝毫麻烦,总是拒绝。他小时候父母双亡,要不是柏家,他哪有今天。所以他将自己当作了柏家的家生子,也就是子子孙孙都是柏家忠仆。
一如既往,柏沛回道:“这不合规矩。至于那几个混小子,没一个成器的,留在柏府起码可保其一生平安。大少如果有心,将来在我孙儿辈中选一两个出彩一点的,升他们为扈从就够了。”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起家常,尽可能地回避即将开始的大战。
“报!丹药营传信,迷药已倾倒完毕。”柏琅挥挥手表示知道了,继续与柏富闲聊,“霞儿的天份不错,可惜是个女孩···。”
天边隐隐传来一声闷响。稍后,有人来报,蓄水堤成功爆破。
柏琅说:“沛叔,有点饿了,让亲卫弄点酒食来,您老陪我喝一杯。”
“好的。”柏沛唤过一个亲卫,低声吩咐几句,又接着与柏琅说些题外话。
“沛叔,你说是不是我以计谋害人太多的报应。第一个妻子连生四个女儿,活下来三个。再娶一位,还是生女。生二胎时,干脆连大人也没了。
唉,好不容易真心喜欢上一个,却不得不反目成仇。倒是留下了一子,却不认我。···。”
柏琅絮絮叨叨念经一般,柏沛专心做个忠实的听众,并不打断。报应之类,两人均知是无稽之谈。他知道自家大少爷只是心切儿子和缅怀某人。
“报!”来人的喊声有些煞风景,“桐林大火已经点燃。”
两人抬头远眺,漆黑的天边隐约冒出一些光亮。
柏琅想起一件事,“传令机巧营,立即开赴火场十里处,伐木建立隔离带,以免大火蔓延无尽。令辎重营辅助,将所伐树木全数运到江边,准备恢复关前大道。”
今晚的战局进入关键时刻,柏琅再也淡定不下来,在城头上来回踱步,“诸侯军集结了吗?让他们别急,传令膳食营,赶紧准备热食,先让诸侯军吃上一口,半饱即可。”
属下应命,其实这些事自有相应辅官安排妥当,不用一军主帅操心,但柏琅总觉得遗漏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心情变得越来越烦躁。
踱步速度加快,又突然停下来,扶着城垛,凝视远方,反复思索,自己这方的一切安排早就推敲了无数遍,应该不会有错,那么问题应该出在对方。
“对了,”柏琅失声叫了起来,“俞廉。”
当时听闻俞廉到了前线,心中窃喜之余,只知道进一步细化作战方案,确保一战成功,居然疏忽了俞廉的武功级别。俞廉身为修士,有飞天之能,水火攻势如何留得下他。
柏琅懊恼地捶头,“晚了,晚了。”
“不晚,”柏沛听懂了柏琅的意思,接口道:“大少爷,俞廉不会无视他们的千军万马陷于水火而孤身逃走,尤其是我军还未现身之际。最起码,他得救走何涛和周飞燕。所以我认为他现在还没走。”
“对对,俞廉一定没走。”柏琅喜道,可是问题又来了,还是俞廉的功力问题,中州这方除了柏沛和对外隐瞒了功力的柏琅,没有其他修士。
柏琅本人刚进阶修士,自认不是俞廉的对手。至于柏沛,一直是柏琅隐藏的杀手锏,轻易不愿暴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