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章 云晟云柔
高远风也不辩解,因为辩解不清,又问王仙卫,“这里是燕州耶。你凭什么认定那两人就是仙逆?”
王仙卫一脸的傲慢,“我们巡使大人认定他们是仙逆。我正是受我们巡使大人之令来此捕杀仙逆。小子,你死心了吗?还不束手就擒。”他没见过所以不认识高远风身后的历言。
好义正言辞的样子,他们巡使说是仙逆就一定是仙逆。高远风不理会王仙卫,而是问历言,“他们巡使有这么大的权力?”
历言,“有吧。”
高远风,“那你也该有咯?”
历言,“有吧。”
高远风,“那好,你帮我说那两人不是仙逆。”
历言,“好。”
高远风得了尚方宝剑,朝王仙卫挥了挥手,“你回去吧,告诉你们巡使,那两人不是仙逆。”
高远风的淡然,使王仙卫勃然大怒,视作对巡使大人的蔑视。巡使大人口出如宪,你们两个贱民有资格否决么?王仙卫抖出一根带刺的精铁锁链,扬手朝高远风和历言套来,“对巡使大人不敬,不需要佐证,你们俩已是仙逆。”
不等高远风有所反应,历言一皱眉,袖子一甩。一股劲气凭空而生,形如飞剑,电闪没入王仙卫口中。嘭,王仙卫的头颅当场炸裂。
呵!整齐的吸气声。突然的变故,让众人瞠目结舌。
没人知道,历言这随手的一个举动,竟对此后的天下大势,产生了极为巨大而深远的影响。西州之外,其他八教,得悉此事之后,纷纷禁止西州仙卫在本域抓捕所谓的仙逆。
随着天外飞仙离去的时间越来越长,仙盟内外都渐渐冒出一些蠢蠢欲动者,且越来越不安份。九大仙教也不例外,为了各自的利益,纷纷插手仙盟,使得各地分盟,或多或少地维护本土利益。
早就有人质疑西州仙卫异地执法之举,怀疑他们这是假借清除仙逆之名,行削弱他教实力之实。但质疑归质疑,却没有反对的依据,因为巡使确实有这权力。
今天历言的举动,不管出于什么理由,都被反对西州行动的人引为先例。各方都把这事当作不配合甚至禁止西州跨界执法的根据,你一个巡使说某势力或某人是仙逆,那其他巡使也有权说他不是。
这种影响还只是浅层的,更深层次的影响是,仙盟因各教插手导致的矛盾有公开化的趋势,各域分盟衍变为各教下属的趋势也更为明显,由此加速了仙盟的分裂和崩溃。
这些影响的产生,不在一时,而在长远。
现场,西州剩下的那个仙卫落荒而逃。
历言不动不语,还是老样子,超然物外,盘腿安坐高远风马后,仿佛刚才拂去的只是一粒尘埃。
高远风听之任之。他跟西州的仙卫并无仇恨,根本就没打算杀人。不过杀了就杀了,也就那样。一位巡使杀一个低阶仙卫,能算什么事。
孙皓却胆战心惊,他担心历言也给他来一下。
唐慈忠更是毛骨悚然。他也不认识历言,但知道历言是后楚的贵客。历言敢于击杀仙卫,说明历言在仙盟中的地位不低。仙盟之外的人,哪怕是仙教长老,也没这个胆子,除非公然反叛。
他是不待见高远风,他是想借助仙盟的手除掉高远风,以此来削弱可能有夺嫡意愿的周飞燕的实力。但他想不到的是,高远风背后居然有如此强大的靠山。那女子连仙卫都敢杀,杀他岂不是犹如杀鸡。
其他人,没啥多余的心思,一个个都被惊傻了。仙卫耶,谁见过仙卫被当众击杀的场面?
高远风懒得管众人的反应,提了提缰绳,“唐大人,可以让一让吗?”
唐慈忠非但不觉得高远风无礼,反而如聆仙音,猛地一拉缰绳,双腿一夹,坐骑窜出老远。
孙皓也赶紧驱马闪离官道,连客气话和道歉话都不敢说一句,深怕历言注意上他。
围聚在四周的军队,不用将令,哗啦啦两边一分。
高远风朝众人拱了拱手,“谢了。在下先行一步,各位自便。”在众人或惊恐或敬畏的目光下,带着游骑营大大方方地回城。
回到驿馆,高远风第一时间找祥妈。唐慈忠既然敢率军抓他,未必不敢动祥妈。
闯进祥妈的居室,高远风刚喊了一声祥妈,就哑住了。一男一女两位少年,正惊恐而局促地坐在祥妈对面。我的天,原来王仙卫说的居然是真的。不需要验证,王仙卫追捕的,必然是这两位。
高远风赶紧回身,发现历言跟在他身后已经进门。
高远风神情紧张地试探,“历姐姐,你说过他们不是仙逆的哈。”
历言,“嗯。”神色没任何变化。
“这就好,这就好。”高远风拍拍胸口,大口喘气。这两人是否仙逆他不管,但祥妈藏匿仙逆被历言逮了个正着。万一历言翻脸,那可就死定了。
祥妈心里的紧张和震惊,更甚于高远风。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时候,他以为只有高远风一人。待到进门,才亲眼看到高远风身后还有一人。这说明什么?说明对方的功力比她还要高,以致对方有能力屏蔽她的神识。
祥妈盯着历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历言却没管她,而是对高远风说:“你撒谎。”
“撒谎?”高远风一时没能明白过来,只感觉浑身冷飕飕的,这是杀气。
高远风看了看如同惊弓之鸟的那两位,不对。历言既然帮自己否定他们的仙逆身份,自是不会在意自己有没有藏匿他们。
再看向祥妈,恍然大悟,“没,没,我没撒谎。历姐姐,这是我义母,不是亲妈。”才说完,寒冷的感觉瞬间消失。
祥妈强自镇定,尽量温和地说:“姑娘,你有什么事要我家风儿帮忙吗?说给我听听,说不定我能出出主意。”祥妈看得出,这位神秘的高手,并非高远风邀请来的,而且跟高远风的关系谈不上亲近。
历言,“跟你无关。”
“啊?”祥妈被噎住了。
历言转向高远风,“这里可以说了吗?”她认为自己还是很通情达理的,你不愿在公开场合述说母亲的事,那我就跟你到一个你认为可以说出来的场合。
高远风晕头晕脑,根本就不知道历言为什么跟着他,“说什么?”
历言,“你母亲。”
“哦。”高远风似乎明白了。刚才历言那一纵即逝的杀气,让高远风紧张得忘了还有两个外人在场,连忙说:“我母亲姓云。”这个问题是历言在出城的时候问的,当时高远风没说出声。
历言无语,等待高远风继续。
高远风迷糊,等着历言表态。
两人好似一对木偶,相对静立。祥妈紧张地戒备在高远风身后。那两位瑟瑟发抖地躲在角落。
静默让人窒息。除了历言,四人越来越紧张。
历言见高远风半天不说话,打破沉默,“继续。”
“继,继续?继续什么?”高远风懵圈。
历言,“一切。”
“哦。”高远风听懂了,历言的意思是想知道他所知道的关于他母亲的一切信息,苦笑着说,“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
这话怎么听怎么假,作为儿子的,对母亲一无所知,可能吗?高远风自己都觉得这话不可信。但有什么办法,除了母亲的姓氏,其他的他确确实实是一无所知。
果然,历言稍带期待的脸色渐趋寒冷,空动的眼神也稍微凝聚,凝聚在高远风的双眸。
高远风吓了一跳,赶紧说:“关于我母亲的一切,很好查的,特别是这里。······。”啪啪啪啪,将视作禁忌的自己的真实身份和伪装的身份都快速解释了一遍。他太怕历言翻脸。至于历言知道他的身份之后,会不会公开出去,暂时管不着。
历言还在沉思,躲在角落的少女忽然惊叫,“表哥,你是高家表哥。呜呜,我们总算找到你了。”扑过来就抱住高远风,哭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这少女的哭,似乎有种奇怪的穿透力,让闻者感觉她受到了天大的不公和委屈,不由自主地认为天下人都亏欠了她。
高远风虽然愕然,却不忍心推开少女,无奈之下,只好看着另一位陌生者,那个少男。
少男比少女镇定多了,但脸上的神色却掩饰不住心绪的复杂,有惊喜,有期盼,还有戒备和警惕掺杂,眼睛紧紧盯着高远风,“你母亲真的是云慧妃,齐先王高桓的云慧妃?”
高远风对少男的质询很不满意,但他不敢否认,因为历言,“绝无虚假。你觉得会有人傻到在齐国灭亡之后,冒充这个身份吗?”
少男说:“你让这两个女人先出去。”
高远风脸一冷,“你以为你谁啊?爱说就说,不说就算了。我还不想知道呢。喏,门在那里。”历言他不敢驱赶不说,祥妈是他最亲近的人,没有之一。你一个外人,我怎么可能为了知道你们的来历而隔绝亲人。简直是滑稽。
少男似乎也醒悟到自己的要求有些过份,但依然保持着谨慎,“那你能否保证她俩知道后不外传?”
高远风摇摇头,“不保证。我只知道她们是我最亲近的人,不会害我。”这话形容祥妈没问题,形容历言,就有一点套近乎拉关系的意思,试图感情绑架。
历言看起来呆,却不傻。淡淡地扫了高远风一眼。
少男像是下定决心地的,“好,我······。”
他还没说出口,少女忽然抬起头,梨花带雨地滔滔不绝,“表哥,我叫云柔,他是我哥云晟。我们是武源皇朝赵国镇南将军云浈的孙儿孙女。你母亲云远芳是我表姨。听我爷爷说,表姨还是他从中州带过来的。爷爷对表姨可好啦。······。”
高远风对父亲母亲都没什么印象,也没什么感情牵挂,更别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表亲了。他一直注意着历言。历言好像对云姓很感兴趣,哦,还有一个似乎是柏姓。
让他意外的是,历言除了开初有少许感兴趣,随即就不关心了,还隐约有点厌恶。云柔还未说完,历言已经转身,看架势是要离去。
高远风将云柔轻轻推向祥妈,历言的事才是他当前的头等大事。
历言迈步出门。高远风随后跟上,“历姐姐,你要走了吗?”
历言,“去宗人府。”
高远风秒懂,是去齐国的原宗人府。齐国虽灭,但宗人府的建筑和资料应该还在。查高远风母亲的事,那处正合适。
高远风道:“我跟你一起去。”
历言,“不用。”
高远风,“我也想知道啊。”是的,他对父亲或许有些怨气,但对母亲却怀有歉疚,因为母亲是难产死的,为他付出了生命,所以他非常想知道关于母亲的一切。
历言顿了一步,“一起。”
高远风像是获得了天大的奖赏,高兴地去牵马。还是那怪异的场景,高远风策马,历言盘腿端坐马尾。
高远风和历言去后,祥妈和善地宽慰二小。高远风的亲戚,等同她的亲戚,远道来投,自当妥善照顾。
因为是祥妈救了他们的命,云晟对祥妈的戒备心理要小很多。详细问清祥妈和高远风的关系之后,冷静而有条不紊地将自己的来历和来意述说清楚。
祥妈看得暗暗点头,大家族的子弟,就是不一样。遭遇家破人亡的惨剧,强忍悲痛带着妹妹千里逃亡,撑到现在,还能镇定自若,殊属不易。
“将来如何打算,等风儿回来再说。到了这里,有你们表哥在,就别怕。我先安排你们住下。可怜的娃,好久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吧。”饭已用过了,祥妈怜惜地张罗两人的睡铺。
夜晚,城头。高远风已经两天一夜没睡,却没有任何睡意。除了在宗人府没太大收获以致心情不佳之外,还因为历言。
看得出,历言在找人。待确定高远风的母亲彻底不是她要找的人之后,再次恢复了那股孤寂,落寞,生无所恋的气息。高远风看得心痛,不知不觉地跟随历言来到了冰冷的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