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章 心动

  “哗啦。”“咚咚。”帐外一片杂乱而有条的忙乱声。
  周飞燕放下碗筷,站了起来。乐乐迅速地将周飞燕的铠甲拿过来,帮她穿戴好。这个过程中,高远风还在使劲吃饭。没办法,从昨天起,食量大增,不多吃点太饿。
  周飞燕穿好后,反过来帮乐乐穿戴。随口对高远风说:“远风,慢慢吃,没人跟你抢,反正你不用上战场。以后如果要上战场的话,千万别吃太饱。”
  乐乐嘴一撇,“吃起来像猪,上战场估计也就是被屠的份。不过你这种窝囊废大概也没胆子走上战场。”
  高远风满嘴的食物,回应得含含糊糊,应该没好话。
  军情如火,周飞燕顾不上高远风,带着乐乐大步出帐。
  高远风将碗筷一丢,连忙跟上。主人走了,他不好呆在营帐不动。这可是中军大帐,机密要地。在周飞燕系统内立足未稳之前,该避嫌的还是得避嫌。
  帐外,周飞燕正从左封手上拿起那柄火红色长柄砍刀。看到高远风跟出来,对左封说:“你安排人送高远风回去。”
  高远风立即拒绝,“不用,我想观战。哇哦,姐姐的刀好霸气。”刀长一丈多,竖起来接近周飞燕身高的两倍。通体晶莹赤红,宛如血玉。泛着虹彩,宛如有生命一般。气势凌人,像是渴饮鲜血。刺目惊心,好一柄杀人凶器。
  周飞燕深情地抚摸着刀柄,“漂亮吧。这是姐姐的烈焰破空刀。它和这匹追风烈火驹,是姐姐在战场上最佳的搭档。”
  “哇,”高远风再次惊叹,“好一匹神骏。”周飞燕的主坐骑,从头到脚,通体火红,无一根杂毛。虽是马,却有武功高手一样的气势,不像其他战马那样躁动不安,而是稳稳地站立原处,其静如山。头颅高昂,顾盼自雄。看它遒劲的肌肉,其内蕴含的爆发力可想而知,其动必将侵略如火。
  红刀红马红盔甲,宛如岩浆烈火,摄人心魄。
  高远风由衷赞叹,“姐姐真猛将也。难怪名震天下,陷阵无双。”
  乐乐跟着翻身上马,讥讽地说:“马屁精。你上过战场吗?知道什么叫陷阵无双?”
  没理会乐乐,骑上追风烈火驹的周飞燕温柔地说:“真想观战啊。回高家堡在城墙上观战不是一样吗?回去吧,那里安全些。”
  高远风瞧瞧乐乐满脸鄙视的神色,像是强撑面子地咬咬牙说:“不。我就在这里观战。别以为我怕。那个小丫头都不怕,我怕什么。”
  周围的人都不禁面露微笑,除了乐乐、周辉。
  军中并不鄙视对战场感到恐惧的,谁第一次上战场都紧张。但要是连观战都不敢,以后周飞燕身边的亲信们,会从心底瞧不起高远风。所以哪怕看到高远风是咬牙硬撑,周围的铁血将士们还是愿意表示出亲近,毕竟他们以为高远风从没见过大场面。
  “也好。”周飞燕明显有自己的考虑,希望高远风尽快融入自己的体系,“你的马没上过战场。骑我的备马吧。”战马跟人一样,上过战场和没上过战场大不相同。周飞燕担心高远风的马受惊,吩咐侍卫将她的备马牵过来。
  这是一匹四蹄雪白,而身上黑得油光发亮的神骏,名为踏雪黑旋风。
  乌骓马踢踢踏踏地走到烈火驹旁边,用头蹭蹭周飞燕的腿,似乎在抱怨周飞燕不带它上战场。
  周飞燕附下身,摸摸踏雪黑旋风的耳朵,轻声说着什么。
  乌骓似乎通灵,退开两步,斜睨了高远风一眼,打了个响鼻。
  “哟呵,你一个畜生也敢看不起我。”高远风气愤地说。飞身而起,跨坐在乌骓背上。一副我就骑你啦,你能咋样的表情。众人见他跟一匹马斗气,爆发一阵善意的哄笑。唯有周辉撇撇嘴,“幼稚。”
  不知是不是听了周飞燕的话,乌骓只是活动了一下身体,对高远风并没有多抗拒。
  人靠衣裳马靠鞍。高远风一身雪白的长衫,端坐在漆黑如墨的骏马上,人俊马靚,丰神俊朗,晃花了众人的眼。周飞燕都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乐乐再次像花痴一样瞪圆了眼睛。
  周飞燕含笑扫了乐乐一眼,“走吧。”一马当先,驰向营门。
  乐乐慌忙催马跟上,应该是为了掩饰刚才发呆的尴尬,故意回头跟高远风说:“千万别吓尿了。”
  高远风哈哈大笑,“乐乐不怕,你要是尿了,我帮你换尿片。”
  乐乐咬牙切齿,“无耻之徒。”
  众军将既惊且笑。惊的是小子好胆,敢调戏‘凶残’的乐乐。笑的是这小子的性子,不是那种矫揉造作之辈,跟大家应该合得来。军营之内,即便主将是女性,荤话依然不忌。最不喜的,反而是咬文嚼字,卖弄墨水的假道学。
  呼啦啦,大军涌出辕门,疾快而有序。
  千军万马,刀枪如林。蹄声隆隆,大地颤颤。杀气盈天,鬼神惊悚。
  高远风确实没经历过这种浩瀚的场面,暗暗心惊。不过害怕却不至于,凭他的功力,在这里足以傲视群雄。打不过的话,想离开却不难。
  乐乐一直下意识地观察高远风,想看到高远风出洋相。可是高远风除了一脸的稀奇之外,竟是不见丝毫胆怯,让她暗暗称奇,这色胚也不是那么窝囊嘛。
  跟高远风不对付的乐乐尚且如此,更别说其他人了。高远风不知道,他自然而然的神态,无形中让周飞燕的心腹们大有好感。
  周军列阵很快,四千人四个方阵。前面三个长方形,像是三支厉箭,直指陈国大军。后面是一个横排的长方形,留作预备队。大阵最前面,是周飞燕、周辉、牛棣。高远风出于好奇,竟驱马跟在周飞燕身边。
  牛棣周辉落后周飞燕一个马身,都惊疑地看着高远风。官场也好,军中也好,对于上下主次都有极为严苛的规条。此时高远风跟周飞燕并列,而周飞燕竟然听之任之,且周飞燕身边的贴身侍卫也置之不理。
  乐乐没出声是居心不良,希望高远风被周辉叱责。乐乐都没说话,其他侍卫就更不会说了。
  但没时间给周辉质问了,对面有人纵马出阵而来。
  陈军的威势,比周军更为煊赫。毕竟人多,除了四千多骑兵之外,还有六千多步兵阵列其后。巨盾兵横列成墙,陌刀兵刀光映天,长枪兵耸立如林,弓箭兵沉稳如渊。上万军兵铺列如云,旌旗漫天,鼓震四野,惊天的威势铺天盖地,凛冽逼人。
  单人独骑来到两军阵前的,是一位金甲黄马,手提金黄色丈八蛇矛的猛将,正是陈军主将吴铭甫。
  吴铭甫高声喊道:“周大将军,可否上前说话。”
  周飞燕转头问高远风,“你猜他想说什么?”
  高远风沉吟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想,不外乎是能不打就不打吧。”
  周飞燕赞许地点头,继续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不想打?为什么呢?一万对四千,他几乎立于不败之地哦。”
  “考我是吧。”高远风指了指高家堡,“首先,他不敢放开打。我高家堡可战之兵虽不多,对大军构不成太大威胁,但有成丹期高手在,抄他后路,袭他粮草却简单。其次,陈军这次出兵,本就疑窦重重。我不管他再怎么能征善战,他也没可能在你手上抢得去渤海郡。既然夺不下,出兵又有何益?吴铭甫没那么笨,但偏偏就做了。呵呵,吴铭甫或许身不由己。”
  “算你有理。我去会会他。”周飞燕策马上前。
  乌骓驼着高远风自觉地跟上。
  周飞燕回头拦住高远风,“你不能来,不然他会以为我要暗算他。”
  高远风低声说:“为什么不?杀了他,陈军也就垮了。”
  周飞燕凝声道:“别开玩笑。吴铭甫可是丹湖期高手,别说杀他,击败都不一定。”
  “不,我俩联手,十拿九稳。”高远风计划的是用袖藏暗弩射杀吴铭甫的坐骑。人带甲,马可没有。与人相斗,高远风很少正面硬撼,他觉得那是匹夫之勇。
  周飞燕眼一亮,“真的?”
  高远风肯定地点头。身后周辉,牛棣也心动不已。
  周飞燕笑了笑,“回去吧。能杀也杀不得。如果是我跟他公平比斗而击杀了他,无话可说,陈军必然士气大落以致溃败。但要是我俩联手,或者用阴暗手段,不管能否达到目的,都将激发陈军的怒火。士气这东西很怪,万人一怒的后果,你我担不起。”
  高远风愣了,下意识地捎捎头发,或许两军对阵,跟江湖游斗有所不同吧。
  当然不同,两军对垒,跟个人争勇斗狠差不多,就讲究一股气,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敢于拼命的,士气一上来,以弱胜强,以少胜多不是神话。
  江湖则不然,出头的椽子先烂。过于张扬狂悖,人家有千百种手段让你死于不知不觉。
  很快,高远风就见识到了何为士气。吴铭甫也见识到了周飞燕的底气。
  果不其然,吴铭甫跟周飞燕谈话的内容确如高远风的猜测,他要求得到碣石府,然后两国休兵,并确保两国几千里边境不再滋事。理由是陈国为协助周国灭齐,付出太多,收获太少。此次贸然兴兵,所求不过是为属下谋点私产。再说渤海六府,碣石府既不大也不富,为此换得两国安宁,何乐而不为。
  如果早上没收到周王密旨,周飞燕说不定真会考虑一下。碣石府嘛,原本也并非周国固有领土不是。多占一府少占一府,对于周飞燕意义不大。现在,自然听得出吴铭甫是谎话连篇,毫不犹豫地断然拒绝。
  既然谈不拢,那就只有打过一场了。各自回归本队,挥军出击。喊杀声冲天而起,惊天动地。
  高远风本想跟着周飞燕出击,但被周飞燕严词拒绝了,“到后面去呆着,好好看。未经战阵训练,你跟不上节奏,武功再高也没用,反而会连累战友。要想上阵杀敌,以后有的是机会。”
  军中无戏言,高远风不得不后退到预备队前列观战。
  两军相隔三四里地。
  陈军首先发动,骑兵在前,步兵随后。全线压上,速度虽慢,却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像是险险崩塌的山峰,又似即将开闸的洪流。吴铭甫试图在气势上一举压倒周军。
  周飞燕摘下马鞍上的烈焰破空刀,面色冷峻,凝视陈军,慢慢高举,缓缓催马。
  周军跟着周飞燕,三军一起开动,步调一致。沉着冷静,毫无惧色。
  陈军一步一喊,“杀,杀,杀。”万人齐呼,山呼海啸,骇人心神。
  周军却静默无声,眼神凌厉,像是预备扑击的猛虎,又似张弓在弦的厉箭。
  双方渐渐接近,三里,两里半,两里。不管是参战者,还是观战者,一颗心都越缩越紧,气氛让人窒息。
  闷雷般的轰轰声渐起,由低到高,由慢到快,这是万千马蹄声。两军的骑兵开始加速,越来越快。其声其势,如汹涌的惊涛袭岸,如狂猛的飓风席卷,一往无前地撞向对方。
  高远风此时确实看得惊心动魄,只觉得个人是如此渺小,丢到山崩地裂一般的激流中,不过就是一朵小浪花而已。
  然而更惊心的来啦,让高远风总算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传说中的陷阵无双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