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堂上惊变

  本来宣布了退堂,但是由于老妇人的撒泼打闹,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场官司,场面莫名滑稽。
  尹成辉的脸色越来越黑,他的面目本就刻薄,此刻更是煞气四溢,却还是顾忌着围观百姓没敢让人把老妇人拖下去。
  西楚重孝道,且别说老人家一大把年纪,就单论刚刚遭受的伤痛,唯一血脉离她而去,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哀痛,也值得谅解和同情。
  尹成辉没动,师爷一见这情形,眼珠子转动,悄悄附耳在尹成辉耳边:“大人,这怕是不好收场。”
  “你有什么办法,快说!”尹成辉憋着一口气哼道。
  “大人,依下官看,这件事就是一个烫手山芋,棘手不说,还讨不得好。若是大人接手,不仅得罪会天赌坊,光凭咋们,可是动不了他们分毫,说不定还会遭到全爷的报复。若是大人弃之不顾,将来有人说出去,说大人枉顾人命,也会是个大麻烦。”
  “不如,大人当个旁观者,既不插手其中,亦不完全脱离其中。静待事情发展,做出最佳的选择,保全自身利益,才能为百姓谋更大的福利,岂不美哉?”
  尹成辉听完他的话,脸色逐渐缓和,赞许的道:“师爷高见啊,果然,殿下的人,真是不负所望。”
  师爷隐晦一笑,眼眸中划过一道光,极快隐去。
  尹成辉于吵闹声中重重一拍,惊堂木发出剧烈的翁鸣声,尹成辉不管众人的反应,环视一圈,威严满满指着老妇道:“你这妇人,这里岂能容你撒野,再撒泼胡闹,是想要挨顿板子吗?哼!”
  这话已经说的客气至极,七旬老妇本就是乡下妇女,见过的大世面本就不多,一个官差也能当做老爷,听他这么说,还真就吓得浑身哆嗦,布满皱纹的脸上诚惶诚恐。
  尹成辉见状,又道:“本官在任多年,从来不曾徇私舞弊,贪赃枉法,一心为民,尽职尽责。你大可放心,本官行得正坐得直,俯仰无愧于心,从来没有冤假错案发生在龙城,这次也不会。有什么隐情,你尽管说出来,本官自会执法秉公处理。”
  老妇人原以为他要避重就轻,不肯为福贵昭雪,得罪贵人,没想到,却是自己误会了青天大老爷,她还在堂上无理取闹半天,悲伤之余,脸上窘迫,多了几许愧色。
  双手都局促地不知该往哪放,闻言,双腿不由自主跪倒在地,轻飘飘的身躯,好像陷入了地面几尺,双腿紧紧贴着冰凉的地面,寒凉一寸寸从脚底漫上心尖。老妇看了身旁残肢断体的儿子一眼,泪水一个劲儿在眼里打转,鼓足勇气,对面前的尹成辉道:“大人,我儿,是会天赌坊的一个伙计。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一个多月前,福贵这孩子,突然对我说,我们很快就会过上好日子了。”
  “我这把年纪,只求安安稳稳,哪里还敢奢望过什么好日子,我一听福贵这么说,心里就慌得不得了,福贵这孩子,一直都很听我的话,可是这回怎么问他都不肯说。”
  听到这,屋顶上的云荛和夙骁对视一眼,翻了过来,背靠瓦片,静静闭上眼睛,像是在听,又像是没有。
  “直到,三天前,福贵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整天呆呆傻傻的,问他啥,他啥也不说,老婆子放心不下,就在夜里起夜经过福贵屋外的时候,听到了福贵和一个人一直在屋里嚷嚷,我耳朵不好使,只是听到福贵说了一个严管事,还说到事成,退什么的,当时我就在外面,犹豫着,听了一会儿,确定里面没人争吵了,我才敢离开。”
  尹成辉站起,听老妇说完,给师爷飞快使了个眼色,师爷无声点头,尹成辉紧皱的眉头才彻底松开。
  “好了,你说这么多,本官问你,你究竟状告的是会天赌坊何人?”
  老妇闻言,灰暗的眼珠里有了点点光彩,忙不跌抬起头来,“是严管事!一定是他,福贵死之前,就是和他在房里说话!”
  老妇说完,堂外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一行人从拥挤的人群里挤出来,为首的人眉目和善,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处处针对地上跪着的老妇人,“无知妇人,信口雌黄!简直一派胡言!”
  来人身着富贵,算计敛于眉间,匆匆忙忙赶来,到尹成辉面前,立即跪下:“见过尹大人,鄙人,乃是会天赌坊的管事严雷。”
  云荛不用看,光听声音,也知道就是那天晚上会天赌坊亲自招待她和夙骁的那位“热心”管事。
  尹成辉一见来人,态度大转,连忙派人给他赐座,笑道:“严管事,今天找你来,你可知为何?”
  严雷也不客气,坐上椅子,和地上一直跪着的七旬老妇的待遇高低立见。严雷冷厉的脸色稍缓,皮笑肉不笑道:“大人说笑了,这可不是个好地方,还要感谢大人派人前来通知,我严某人才有机会来大人这里走一遭。至于发生何事,严某不知。”
  尹成辉一怔,不悦从眼中划过,似乎没料到他这么不给面子。师爷一看,上前笑道:“严管事,有人状告严管事杀人,这怎么说,我们大人也要秉公处理,不能随意决断,所以严管事这一遭怕是省不了的,严管事也要体谅体谅。”
  严雷还没说话,地上的老妇人突然站起来,冲到严雷面前,布满皱纹黑素的手,猛的抓上严雷的上衣,眼冒红光,口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是你!就是你杀了我的儿子!同样的声音,我死也不会认错!你为什么要杀我儿,他还那么年轻,还没娶妻,他那么老实,那么听你的话,你怎么忍心,你怎么这么狠心!你还我儿命来,你去死!”
  老妇人的情绪已经达到崩溃的边缘,行动言语也越发癫狂,门外不少人都被这场面弄的稀里糊涂,有人出声劝阻,有的人被她的情绪感染,想要进去帮忙,但碍于衙差,只能作罢。
  夙骁不动,仰躺在青瓦上,云荛耐不住好奇心,稍稍抬起头往下看,刚一动,夙骁突然按住她的手,“别动。”
  七旬老妇看着柴瘦佝偻,力气却极大,撕扯之间,严雷的衣服纽扣被她扯下来一个,脸也抓出许多伤痕,严雷脸色极其难看,忍耐着没有对她动手,两侧的仆人反应过来,倏然上前,扣住老妇的双手,像丢一个没人要的垃圾般,猛的把老妇人甩出去,重物落地声响起,霎时间,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