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晚来欲雪

  今天,是最后的花王与花神决胜之日。
  花城从来不缺奇花异草,可想而知,能在重重稀世奇花中独占花神谑头,屹立不败十数年,花神晚欲雪的芳仪说是绝世,亦不为过。
  待一切准备就绪,成伯宣布赏花大会决胜开始,花王在众人热切的目光里登台,霎时间,掌声雷动,人如泉涌。
  小男孩高兴的合不拢嘴,小心翼翼捧着放上展台,一边精心为它遮阴,一边小手放嘴边,做噤声状。
  成伯见已经差不多了,就扬声道,“经过两天的竞争,今年的花王鬼兰脱颖而出,这最后一天,才是我们花城赏花大会的重头戏,花王与花神一决高下,老头看啊,这来过没来过的朋友,都是就等这一天啊。”
  “现在,请咱们城主来亲自请出花神吧!”声音洪亮,穿透人海。
  “花神!花神!请出花神!”众人振臂高呼,云枫站起,轻轻拍手。
  两位俊美少年,一手捧着花盆一边,跳着奇怪的舞蹈,步伐不慢的从芜和殿正门出来。
  放下花盆,两个少年躬身一礼,退了下去。
  黑布笼罩下,什么也看不清,云枫迎着朝阳,在万众瞩目中拉开黑布。
  是一个琉璃容器,容器内五彩斑斓霞光闪耀,所有人无不挣大眼睛,生怕错过什么。
  难道晚欲雪是五颜六色的?众人疑惑。
  云枫继续,也不打算卖关子,轻轻抬起琉璃罩子,霎时场地寂静,落针可闻。
  这是怎样的绝世?
  盆里五色彩光流转,是稀世五色土!玲珑葱翠的白,暗含浅浅绿意,茎干也是纯澈透亮白,花叶一色,琉璃般若花。
  花叶是扇面,正面是乳白玉,反面是祖母绿,一面盛满阳光,一面散落阴凉。一扇遮世事,一扇掩迷离。
  晚欲雪的花朵与木槿花极为相似,层层叠叠花瓣掩映,像片片雪花,在浓浓春色里汇聚一方。
  冬雪飘飘,厚厚积雪掩盖世间万物,白色雪甸照亮无边黑暗,旅途因冬雪的陪伴,而少了份难得的热闹。
  一个老人行走在这片天地,脸上褶皱透露出岁月的侵扰,背上一把老旧砍柴刀,厚厚冬靴与头顶歪戴雪帽,手臂交叉相互摩擦,通红的鼻头,不时吸吸溜溜。留出的辫子又长又脏,是许久不曾梳洗,雪花化了又下,凝成霜花又落,不大会,老人的辫子变成冰棍,一条条僵硬的垂挂在老人帽檐以外。
  老人不觉,用僵直的手指蹭蹭鼻头,从嘴里呵出一口热气,一点点温暖蔓延,老人又接连呵气,突然猛烈咳嗽起来,咳嗽声越来越大,与上个咳嗽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心肺仿佛都要咳出体外,老人不得不停下来,咳得弯下腰,咳得掉下热泪,稍好些时,老人捶捶背,抹去眼泪,继续行走。
  一步一个脚印,老人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凭着这双脚走过了几片大山,深一脚浅一脚蹬下去,走出几里,后面的脚印被覆盖,消弭无形。
  老人许久不曾果腹,力气在一点点消失,他感觉到了阵阵头晕,是体力将要耗尽的征兆,他会倒下吗?也许是的。
  可是老人不想,也不能倒下啊。他的小外孙嗷嗷待哺,他得找到粮食,找到猎物。
  冬雪降临,万物沉寂,所有的一切都被掩盖在沉沉浮浮的白雪之下,寂静至极,可是人间却不平静,这己经是灭世战争后的第五年。
  老人一直走啊走,茫茫天地,他的身影越缩越小,渐渐凝聚成一个黑点。雪已经到了他的膝盖,拔出来走出一步已经很吃力,老人只能丢下砍刀,减轻自身重量,也能省些体力,破了洞的雪靴湿透,结冰,湿硬的感觉让老人身体颤抖,骨头有些酥痛,尖锐的麻木感自手指一点点往上传递。
  老人还是没有看到一户人家,他一直想的是,也许再走一点,只要一点点,我就能找到人家。
  可是当此时,他的腿脚终于不听使唤时,他在想,就算找到又能怎样?他们会有粮食吗?答案明显。
  老人眼皮不断的往下坠,他没力气了,就这样闭上眼睡一觉吧,他累了。
  簌簌,簌簌,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老人正在安睡。
  似乎有点痒,老人在梦里想,簌簌,簌簌,耳朵痒,脸庞也痒,是什么东西呢?老人费力挣开一条眼缝,啊!还是白雪!
  老人还要闭上眼,可是更痒了,他猛的再睁眼,一团白呼呼的雪白在鼻梁间上蹿下跳,刚才的痒痒就是它的尾巴对着老人的脸一顿狂扫。
  老人很高兴,还有这么个东西来陪着自己,他呼气想吓吓它不要在脸上蹭了,雪白不怕,还挑衅一样扫的更欢,好像在跳着吸引伴侣的恰恰舞。
  老人想要爬起来,他太喜欢这个小东西了,肥呼呼,胖嘟嘟,胆子挺大的小东西。没想到,他一下子像是精力十足,起来了。小兔子从他脸上滑下来,他伸手接住,小兔子受惊吓,一下从老人手里蹦出来,嗖,逃出去老远。
  老人不知道接下来要往哪有,停在原地,小兔子听见身后没有动静,又从雪地里钻出来,啾,啾的叫个不停,老人看它,它又往前窜,老人突然就想,天地宽广,我心安处亦是我家,不知道去向何方,跟着它走就好。
  白色莽原尽头,一点隐晦灯火阑珊,老人内心确是狂喜。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推开门的那一刹那,老人听到这样一句话。
  晚欲雪,本质上来说,是阳光下的晚欲雪,是透亮中的荣光,是山野里的星火,是白雪中的雪白,是人间的真情。
  晚欲雪从来除了花容,本身动人的自然是看到它时内心的那一触动,积蓄,勇气,坚持,感动,本心,回家的渴望。
  晚欲雪,花神,名副其实……
  其实,外人不知,花城城主府本身就没有比花神更甚的奇花风知吾。因为风知吾就是晚欲雪,只是暗夜里不同于白日的晚欲雪,众人是无缘得见了。
  如果说鬼兰花带给人的是一瞬间的悸动,那么,晚欲雪带给人的就是永恒的感悟与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