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十年饮冰

  “云荛,云荛……”焦急的呼唤响彻在耳旁。
  云荛是被这声音吵醒的,浅浅睁开眼睛,外面的光线照了进来,她不适的皱了皱眉,喉咙似有什么堵注一样,干涩的发不出声音,嘴唇上下摩擦有些刺痛,应该是起了死皮。
  她似乎靠在什么身上,暖暖的,软软的,还有一点好闻的忍冬花的甘甜清香。她忍不住靠他更近,身下的人僵硬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
  夙骁没有想到,云荛只是安静入睡,也会这么不安稳,看到她睡着了还紧紧蹙着眉头,脸色苍白的样子,他丢下书,原本是扶她靠在肩膀上,她挣扎中不自觉就躺到了怀里。现在应该是没什么事了。
  夙骁抬手,拿出一颗静心安神丸喂给她吃下。轻轻摩挲云荛干涸的嘴唇,打湿手巾,为她轻轻擦拭,看到最唇又变得粉嫩,他才咧嘴一笑。
  不知不觉中,马车早已到达明道寺门前,这会云荛醒了,夙骁想让要让她再休息会,云荛却挣开了双眼。云荛看到自己认为软软的东西竟然是夙骁的胸膛,立即吓得跳起来,不自然的别开了眼睛,脸颊也染上淡淡晕红。
  夙骁假装没看见,要不是现在不是时候,他一定还要好好逗弄她。
  “你,刚才,做噩梦了?”
  云荛微征,垂眸满含郁闷,“一个傻老头硬要塞给我东西。”夙骁闻言,没再多说。
  “下车吧,明道寺到了。”
  明道寺并不像其他寺庙一样没有修建在山檐一角,而是修建在一片草坝上,草坝平坦开阔,沃野肥江,四周低山环绕,蔚然深秀。明道寺矗立其中,真正的和天地为一体。
  云荛一行到达寺庙大门,一个守门小和尚,无精打采的依靠在门上,眼角挂上几滴泪珠,小和尚生的眉清目秀,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样,可爱又可笑。
  小和尚见有人来,忙不迭抬手擦去眼角泪珠,双手作揖:“阿弥陀佛,施主请留步,师兄们吩咐过,今日寺庙有要事,香客们不能进入,实在抱歉。”
  云荛低声询问,“那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我们不能进去呢?”说着递给他一袋厚朴花酥,“我看你挺可爱的,这个送你。”
  小和尚眼角发亮,喉咙咽下口水,想拿又顾忌道:“多谢施主好意,只是,只是我们出家之人是不能乱拿东西的…”手推了出去,眼睛又下意识一瞟厚朴花酥。
  云荛就收了回来,看到小和尚不舍的眼神,顿觉好笑,直接一扔扔到他怀里,“我给你的,不算乱拿。”
  小和尚欣喜万分的拿起,就塞到了广袖里,这才不好意思的看向云荛,挠挠头,害羞道:“谢谢施主的好意。”
  “没事,你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
  小和尚闻言,又恢复了伤心的模样:“我们的三藏住持,圆寂了。了空法师和师兄们都在忙,恐怕是腾不出手来招待施主了。”
  云荛已经知道,不复之前的焦急,也难过道,“我们是三藏住持生前的小友,三藏住持生前佛法无边,功德无量,对我们亦是恩重如山,我们无以为报,只求内心无愧无憾。既然三藏住持圆寂,我们恰好知道,那我们怎么也要拜祭一番,才能安心离去。你说是不是?”
  小和尚听闻,点头又摇头,犹豫道,“施主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可是师兄”
  云荛还待和他好好讲道理开导开导,夙骁走上前来,什么也不说,一挥袖,无形的内力化为一阵风,轻飘飘的把小和尚推到了一边,小和尚的脸刚好贴在墙上。
  夙骁挑眉,“他浪费的可不止你的时间。”
  云荛嘴角一抽,夙骁的臭脾气犯了她也很无奈,歉意看向委屈巴巴的小和尚,这才跟着夙骁身后跨入大门。
  走廊上几乎没有什么人,洪钟般的念经声从大堂里传出来,声音齐整,有如雷鸣。云荛和夙骁直奔大堂而去,三藏住持是昨晚圆寂的,静坐冥想,圆满寂灭,成仙的尸解,成佛的坐化。三藏法师,已臻化境,可保肉身不腐。
  此刻大堂正在举行举行荼毗仪式,仪式完成,就要入化身窑火化,收取骨灰,安置于海会塔中。
  云荛在三年前的论道会上,曾被三藏法师批过命,之后云荛每隔半年就会上山拜访三藏法师,私交甚为不错。她原本还打算过几天再来拜访三藏法师,没想到,再见,会是这种情形。
  多少心中还是有点难受,她做的梦里,三藏法师还给了她出家人最为尊贵的舍利,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但这份恩情她会铭记在心的。
  云荛和夙骁缓缓走进大堂,没有人理会他们,他们兀自站在一旁,等到茶毗仪式结束,云荛上前点了三柱香,磕头行礼,祭拜完就和夙骁出了大堂。
  他们没有立即走,云荛在树下停留片刻,终是叹了口气,让夙骁在马车旁等她,足尖一点向厢房掠去。
  三藏法师的厢房在东面,院里一棵高大的罗汉松,苍翠繁茂,状似绿云,在地面上投下一片阴影。
  云荛站在树下,身影与树影交叠重合,难以分清。她看了厢房的门一眼,打扫的僧人刚好打来一桶水,推门进入。她从阴影里走出,绕到房角,在走到一块地板时蹲下,俯身挖了起来。
  很快,藏在地板下的东西露了出来,云荛伸手小心取出,是两只一模一样的坛子。这是前年,她和三藏法师一起埋下的东西。
  一只酒香四溢,淳美浑厚,是一坛美酒。一只只是略带酒香,是常年埋在一处沾染上的,不是美酒。
  云荛小心拿在手里,飞快的出了厢房。
  当时埋下之时,方丈明明知道她埋的是酒,却没有戳破,也没有阻止。明明出家人戒酒,他也只当不知。
  他当时说,这个仪式可有可无,如果她想要多一个选择,那么就一起埋下一只坛子,互赠对方。当时她不懂,方丈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埋下酒原本就是想要捉弄三藏老和尚,三藏法师也埋下了一只坛子。只是,三藏法师知晓她埋的是酒,而她却不知三藏法师埋的是什么。
  三藏法师说,待他圆寂,她可来取走。
  当时,她开玩笑的把这场仪式叫:十年饮冰。十年用来深藏,雨雪浸润,美酒只会越发醇香……
  三藏笑着,不语。现在,她来取走她的酒,和他给她留下的未知。
  酒当然就叫饮冰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