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 一座孤冢
自从那晚方醒伙同童谣及赫连靖装神弄鬼,将何巧容狠狠的吓了一番后,第二日清早起来何巧容便病了,是真的病了,许是童谣不够怜香惜玉,害得何巧容染上了风寒。
只这倒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药石可医,令何夫人真正惶惶不安的,是何巧容疯了!
何巧容当时仿佛三魂出窍,拿着把大剪刀满府的狂奔,见着穿浅色衣服或是胸前垂有长发的,便追上前做势要将那人给捅死后来被何夫人命人将她按下之后,何巧容开始放火烧自个的纱帐,也亏得身边没有离开过人,才没有铸成火情。
本以为何巧容这神智不清的模样睡上一觉便能缓和一些,谁知道又一日的情况更甚,不再是去伤害身边的人,而是自残!嘴里也开始说些胡话,什么求何依依放过她,她错了再也不敢逼迫何依依了诸如此类的情况,何夫人严明警告满府的下人,不许说出去
这算什么,她母女二人的手中明明握有一副好牌,却被她们自个打了个稀烂。
何夫人也害怕了起来,但她怕的不是何巧容口中的何依依,而是怕自个的闺女就此被人给设计了,世上本无鬼怪,有的只是人心在作祟!何夫人私下调动了不少人到处找寻何依依的尸体以及那三个下人,一直也没有什么结果,加之何巧容这般,何夫人肯定势必是有人在搞鬼!
可搞鬼的人会是谁呢?何夫人将满府的下人挨个查了个遍,也是没有什么线索,干脆就搬到何巧容的住处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又调动了何府一半的侍卫在其院护卫
这般大的阵仗之后,何巧容白日里依然能恍惚的看到还我性命的字迹,穿着白裙别着布绢花簪的女子,以及那画里走出来的鬼魂男子且何巧容还是成夜的做着那些真实的噩梦,何夫人每每躺在她的边上,根本一丝都察觉不到,便开始怀疑会否是何巧容自个的心结。
这下不光何巧容后悔,连何夫人都是在心里暗暗懊悔不已,眼瞅着何巧容整个人越发萎靡,何夫人束手无策,甚至想到托人去找那皓月国的齐天神教,可这道路何其漫长,何大人派人传信,说是不日便要回家了!
一连七日过去后,出乎何夫人的预料,何巧容的精神竟恢复了一些,那些纠缠着她的噩梦也有两日不曾出现,何夫人大喜,还以为是她每日跪在佛前祈求的效果
瞧瞧多可笑,她明明是不信这些的。
何巧容一日日的有所好转,何夫人为了让她放松神经也曾领着她出门游玩,也是没有出现什么问题,这下令何夫人开心的不得了,一颗心也安了下来正值此时,何巧容收到了一张请柬,邀约人乃是楚若水,说是大学士府的牡丹花开得很是漂亮,请了何巧容等京中世家千金过府游玩。
楚若水相邀,何府没有理由拒绝,况且先不提楚大学士的官位,连楚若水未来夫婿的官职,都要高过大理寺卿,于远帆那样的青年才俊,被楚若水一朝捷足先登,可让何夫人心里嘀咕了好一阵。
可哪怕何夫人心里不舒服,她也得将何巧容打扮的光鲜亮丽,送到大学士府去赴约!
这样一个天潢贵胄云集的帝都京城,一个人想要在这其中立足,什么阿谀奉承或者持身守正在何夫人眼里都是胡扯,想要走的长远,便是抱团!官场之上,夫人之间,还有各个世家的千金小姐们,都有属于自己的小团体。
尤其连贵妃都想要巴结的对象,区区何府有什么能力拒绝呢。
何巧容到了大学士府起先倒还是好好的,然后因为各家小姐的侍女都被请到别处,何夫人派来时刻保护何巧容的丫环便也只能跟着走了赏花的时候楚若水无意提了一嘴,说是何依依似乎很是喜欢牡丹花的,何巧容听到这个名字大惊失色,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因为何依依从未表现过喜欢什么。
后来何巧容强自镇定的一颗心,在瞧见那些小姐身后一女子的瞬间,顷刻崩塌!还是浅色的衣裙,布绢花簪,甚是相像的模子,以及那颧骨处的一颗泪痣,不是何依依还能是谁!
何巧容失声尖叫,众人自然云里雾里,并没有看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楚若水作为主人自然要安抚何巧容一番,就在递给何巧容的茶盏中,赫然有着四个字迹,还我性命!
楚若水没了法子,只能急忙让人将何巧容送了回去,只是在她离开之前,在场的小姐们将该听的不该听的,全都听了个遍!
不消半日,市井中皆传的是有鼻子有眼的,都说何巧容被自己的心魔吓疯了,其实何依依根本没有出嫁,而是在那之前便被何巧容母女害死了,她们为了掩盖恶行,才故意放出流言诋毁何依依,甚至不等何大人回来,便将何依依嫁了出去,相信不久就能听到她失踪的消息
整个何府大门紧闭,对于外面的各种流言,她们全当听不到!只是流言中所提到的失踪消息,还真就打送亲路上传了回来,与这消息一同回到京城的,还有大理寺卿,何铭傅。
朦胧的细雨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春风飘洒,远远望来,整个北山便好似坐落在云雾中,沟壑纵横,林荫掩映,一片灰蒙蒙的显得格外静谧。
一着云龙纹黑袍的少女正出神的站在不远处,少女不曾打伞,绵密的雨丝就那样静静的落在了她的身上,整个画面便好似一幅写意的山水油画,若不是被少女身后响起的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而打扰。
赫连靖来到少女的身后,盯着她发间的布绢花簪,只觉得好似有一阵风从他身上的每个毛孔钻进了他的体内,带来一股无甚的寒意,从脚底一直冷到了头顶。
流言传得满天乱飞,赫连靖自然听的到,联想到方醒带他一起整蛊何巧容,亦是会产生怀疑,故便亲自前来确认。
“你与她不是朋友。”
“不是。”
少女便是方醒,语气淡淡的回着,却令赫连靖的一颗心直往下沉,是了,不说方醒是否古道热肠,她这人为人处世都会带着一个最基本的戒心与界限,凡事行三步,必想后路!
为了一个并无深交的何依依,方醒动用了多少赫连靖知道和不知道的力量,寿材店,驿馆,何家,整个京城,尤其适才赫连靖出门,都有人替他引开后面跟踪的眼线,可见方醒也知道,赫连靖总会想明白的。
“这是她吗?”
“恩。”
赫连靖侧眼盯着方醒身前的墓碑,脸上渐渐浮起疑惑不解的表情,碑上仅刻着六个大字,牡丹仙子之墓。赫连靖已然记得,何依依喜欢牡丹,只他为什么要记得?
“这件事到底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猜到了的。”
方醒垂着的眸光微微一闪,再度抬头时已坚定不移,世人深处漩涡当中,每个人都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的改变,甚至连方醒都一样,只何依依是个例外,她无欲亦无求,一直以来保持着谨慎与隐忍,她做到了,且一直做的很好。
她原本尚可无虞的生活,被一幅窗外的景致打乱了,再也回不到原先的心境,只事过无悔,因情出自愿!
“我与她不过见了寥寥数面,哈我作为一个古苍的手下败将,时时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什么都没有!”
“这个应该给你。”
方醒没有回身,从衣袖里拿出一副画卷侧手摆在了赫连靖的面前,赫连靖不由退了一步,一时竟不知该有什么样的情绪,接过画卷缓缓的打开,遽然绞紧了手心里的画轴。
“我是这样笑的吗?”
画中坐着一清俊少年,身着一袭靛色的大氅,肩头以金线绣着圆寿字,手拿茶杯冲着身侧的人开怀的笑着,眼睛弯弯的同月牙一般赫连靖手背上的青筋陡然毕露,他活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自己有曾这样笑过。
而就是万寿节的那一日,在盛开着牡丹花的惊鸿殿,何依依就窘着脸坐在赫连靖的一旁,眼眸中望进一幅如斯画卷。
豆蔻年华,仅止于此。方醒没有多说什么,半晌只是黯然的摇了摇头,回身拍了拍赫连靖的肩膀,同样以示安慰。
赫连靖就如一具没有生命的石像一般,纹丝不动的站着,一双本就不含善意的眸光变的越发狰狞,没有理会方醒,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墓碑,转身大步的离开了北山。
偃安城北山上的花儿谢了又开,此后悠悠岁月,那个一见到赫连靖便红脸拘谨,还会悄悄笑起来的姑娘,就只有一座孤冢,三两捧黄土
在下西齐赫连靖
何何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