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九道儿桥前
李安民问听老五话罢,疑惑的出声言道。少年郎语声中虽透露出不解,可是那对眸子里却尽是藏不住的喜意。他早已猜到了谢长风几人早有定计,却苦于不知道详情,这心中焦灼好似百爪挠心。现在他还犹豫着要怎么从老五这里探探口风,若是直接询问只怕是太过突兀,再让这蠢货起了疑心。可少年郎万万没想到,自己刚刚打了两个哈欠,老五就忙不迭的送来了软和的枕头。他竟然主动提及谢长风的计划,这让李安民如何不喜。
少年郎看着老五一脸愤懑的样子,干脆就顺坡下驴,接着老五的话茬儿,若做随意一问,不着痕迹的问道:“也不知道谢大爷打得什么主意,怎么好端端的车队非要分开。要知道过了九道儿沟就是安平州的地界儿了,我可听说安平这两个月闹了匪兵,一点儿都不安生。万一遇到了贼人,这可怎么给安康城里的孙老太爷交差啊。”
老五闻声,脸色一正,稍有不快的对李安民说道:“小子休要妄言,什么匪兵,那是义军,是天上云朵幻化成的神人,专门为了解救穷人的天兵。”老五语声不快,可转念一想,毕竟李安民只是个少年,哪里懂得这里面的道道儿,最多也是无心之语。于是胖子脸色缓了缓,接着出声安抚少年郎道:“呵呵,贤弟无须担心,这孙老太爷,嘿嘿,他不会怪罪的。”
看到老五一脸不快的样子,李安民心里一个咯噔,心道这群人果然与安平州作乱的浮云叛军有关,甚至他们本是就是浮云中的一员。而那位安康城里的孔老太爷,看老五这语气,恐怕不是谢长风信口胡诌的说辞,就是浮云在安康城里的暗桩。
李安民心里有些懊恼,他没想到自己一个失言,竟然让老五这头蠢猪转移了话题。他心里叫苦,暗暗决定在试探一把,于是吞咽了两下口水,直直的盯着老五问道:“五哥,你可知道谢大爷究竟在盘算着什么,为何将队伍分开啊?”
“嗨,这还不都是因为”老五闻听这话,张口便答。眼见着这话已然说出了口,李安民忍不住眼巴巴的望着老五。可谁知就在此刻,老五的声音戛然而至,他似乎意识到了不对,于是眼神开始冰冷下来,轻轻地瞥了李安民一眼,语气也冷淡了些许,闷哼一声,对着少年郎说道:“哼,对你来说,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为好,没事少打听。”
李安民闻声顿时把脸拉长了许多,他哭丧着望着老五,满心委屈的出声说道:“五哥,小弟只是担心六爷从中做些文章,万一再害了您,故而才多此一问。罢了罢了,算是小弟我不知好歹,一时失了智,妄言了。”
说话间,车队不停地缓缓行进。此刻天色已然渐晚,天外已升起了淡淡的红霞,行走江湖的人都知道,秋天的晚霞像是未出阁的大姑娘的脸蛋儿,即便是难得看上了一眼,一旁似乎的老妈子也会紧赶着的掩紧了窗扉,只留下一窗半朽的木和层叠的窗纱。短短不过半刻钟,红霞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潮水般缓缓涌来的漆
黑一团。
车队里的马夫们叫嚷着,催促着前面的马儿快些走。护卫人也一个个的取出了火把,吹开火折子将其点燃,也好让前面的了亮堂一些。
“五爷,紧赶着渡河了。天黑水急桥窄,桥上的石头拍上了水,若是马脚打了滑可就麻烦了。”几个胡茬子泛白的老马夫看了看眼前的路,就冲着老五吆喝道。
老五对着几位长者稍稍尊敬了些,高声回答道:“知道了。”紧接着他叉着腰望向身后十几辆马车,高声喊道:“小崽子们,老子这次领了十一驾马车,你们都归我管。现在收起你们懒筋,给老子擦亮了眼睛,必须全都囫囵个儿的渡过这九道儿沟!”
老五这人随时不太聪慧,可是这大嗓门一亮出来,倒是颇为振奋人心。甭管是护卫们还是马夫,也不管是青瓜蛋儿子还是熟门熟路的老江湖,听到老五的话都是立马整了整衣服,齐齐高声喝到:“渡河咯。”
见炒热了车队里因为等待而冷下来的场子,老五忍不住笑了笑,脸上斜挂着的那层层肉皮也跟着颤抖了起来。他心情不错,转过身子再望向李安民,方才的怒气收敛了许多,对着他出声说道:“贤弟啊,你这体格子太弱,快去找辆马车趴着,别在耽搁了行程。”
李安民闻声,挠了挠脑袋,嘿嘿笑了两声,对着老五出声说道:“五哥说的是,俗话说恭敬不如从命,那小弟我就不再推脱了。”话音一罢,李安民就拖着一条腿,一瘸一拐的走到车队靠后的一驾马车旁,费劲了周折的爬到了车上。
老五躲在暗处,悄悄地观察着李安民的行动,看到他笨拙的动作,心里顿时就舒了一口气,眼里闪过一丝自信,喃喃说道:“嘿嘿,老子也算是有所长进,恐怕大哥都想不到我能长了这个心眼儿。大哥说的果然不错,只有在隐藏的角度才能看到一个人心里真实的状态。这小子果然是被我一鞭子抽坏了,上了车比上炕都费劲。真是不知道老大为何要我留他一条性命。难道说老大也看准了这小子脑瓜子灵光?不过也罢,日后对付老六还少不了他出出力,呵呵,等老子解决了老六,哼,这小子还真少不了大用处。”
说罢,老五就摇晃着身子走到了车队前面,对着马夫和护卫们吆三喝四的叫嚷起来。可是他却不知道,这会躺在马车上的李安民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嘴角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试着黑夜初生,月儿未现之时,少年郎眼中的笑意渐渐散去,转而变成了如清秋冷夜一般的入骨深寒。李安民笃定,这只车马定然与石桥镇惨案脱不了干系,定然与安平浮云乱军脱不了干系,定然与安康城外太子刘伏和浮云乱军的大战脱不了干系。
既然如此,不管是立场的不同,还是道义使然,李安民与谢长风一行人便已经注定为敌。少年骨子里的执拗让他下定了决心,既然注定为敌,那么我便要早做准备了。
“既然老五心里生出了戒备,那么探查其计划之事之能暂时搁置。眼下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再次取得老五的信任才是。”少年郎心中暗暗想到,沉思之中,他忽然听到一阵马鞭抽在空中的清脆响声,抬头就看到了那胡茬儿花白的车夫。顿时少年郎眼前一亮,心里忽然涌出了一个念头:马脚打滑!少年郎想到这儿,就忍不住嘿嘿一笑,淡淡的出声言道:“嘿嘿,看来只好在桥上做些手脚了。”
话说在火把的照耀下,车队不急不缓的慢慢行进。这九道儿桥也是用巨大的磐岭石堆砌而成,磐岭多奇石,九道沟儿的民众们也是心灵手巧,硬生生的把硕大无比的巨石用独轮车一步一步的推来,废了不知多少心血,才拼凑成了这大巧不工的九道儿桥。桥面上巨石与巨石的衔接处仍有坑洼,甚至巨石本身也是凹凸不平。乡民们也曾推来了一车车黄土,铺洒在凹凸处,想要将其调平。可是奈何沧江之水,滚滚奔流,即便是支干不老河上也免不了泛起水花。不老河水时不时的翻起水花涌溅在桥上,一来二往,就冲去了黄土,只留下遍地的泥泞。即便是有所残留,也免不得打滑。久而久之,人也干脆将这些坑洼置之不顾。
马车的车轮滚过坑洼的桥面,发出一阵阵吱吱嘎嘎的响声。老五仗着自己厚重的身子,稳稳地站在桥面一角,指挥着车马的前行。眼见着前面的车马已然走到了桥上,李安民坐在紧随其后的那架马车上坐起身来,对着老五问了声好,出声言道:“五哥,我这儿就是最后一驾马车。再往后可就是六爷的车队了,待我过了河,就不用在担忧六爷是坏了。”
老五见车队即将全部过河,心里也忍不住一阵舒坦。听了少年的话,老五脸上也堆满了笑意,只是脸上尽是横肉,即便是笑起来也免不了有几分怪异。他朝着老六的方向望了望,嘴角一撇,轻笑着说道:“呵呵,就属你小子机灵。待我过了河,寻一处店家,一定要好好喝上两壶,这几天可算是憋坏了老子了。”就紧随其后的站起李安民所在的马车后面,这会儿他两眼里闪着疑惑,正在盯紧了前面的李安民,似乎想要从少年身上发现一丝端倪。
就在老五满心欢喜的期待着即将到来的美酒之时,少年郎手里捏着一粒石子,放在了两指之间。他微微转头,眼角的余光刚好瞥到正一脸严肃的老六。少年郎轻轻笑了笑,只见他不着痕迹的将手指轻轻一弹,就见那颗石子仿佛离弦之箭一般,蹭的一声就弹到了正在渡河的那家马车的马腿之上。而那驾马车,好巧不巧的正好处在老五的身边。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唏律律”一声嘶鸣,那匹老马受惊之下,竟然高高跃起,马夫见事不好,连忙勒住马缰。那受惊了的老马只顾着四蹄乱蹬,可是这桥面上尽是坑洼,只见马蹄交错之间,一个踉跄,竟然整个的翻倒在地上。随着老马的倒下,满载着的磐岭巨石的车架也隐隐有些倾斜,直直的朝着老五砸去。
“五哥小心!”
就在此刻,只听少年郎一声暴喝,紧接着整个人从马车上站起身来,只见他拖拉着一条腿,只用一足之力,朝脚下一蹬,整个人就朝着老五飞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