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回 君为忠孝涉险去,吾因仁义行崎来

  齐继业正色道:“行军打仗,可非儿戏。”许昌信誓旦旦道:“齐伯伯放心,我俩一定会通力合作,让小天重振代王府的威风。”
  齐天微笑道:“如此还得借托许大哥大力了。”许昌瞪了他一眼,道:“是不以为在外面学了点本事,就来寒碜人?”
  齐天连忙道:“许大哥误会了,别说小弟这点微末之技微不足道,就是再英雄的人,也得一个好汉三个帮。”
  许昌转嗔作喜,道:“这话倒还对头,老许我放着京城的清福不享,难道还能到前线去吃干饭?就算帮不了大忙,也能出点小力。”
  齐天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许大哥不用来的。”许昌知他说的“不用来”,自不是指帮不了大忙不用来,而是不用来涉险,望着他道:“驸马爷为代王府的忠义而来,你为父子之情而来,我也一样。”
  齐天知许昌未尽之言,乃是为了兄弟之情而来,胸口一暖,握着他双手,张嘴欲言。许昌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大军到得奉先,安营扎寨,歇了一宿。翌日一早。齐继业让传令兵召集三军将领,到中军帐中聚议。
  过了一会。三军将领陆续而来。齐天打眼望去,无一熟识。众将行过礼毕。齐继业道:“本帅临时召集各位将军前来,有一事相告。”
  左首一名中年将领,道:“元帅请讲。”许昌向齐天悄声道:“这是左威卫的宣威将军武忠。听说是相爷的远房侄子。”
  齐天点了点头,只听父亲道“这是小儿齐天。”知是介绍自己,上前两步,团团一揖,道:“齐天见过各位将军。”
  武忠拱了拱手,道:“候爷不用客气。”向其余将军道:“永丰候名冠京华,各位将军想来都听过。”众将领纷纷点头,却不回礼。
  齐继业微微皱了皱眉,道:“行程紧促,本帅就长话短说了,这次擢任小儿为先锋,由中郎将许昌担任策先锋。还望各位将军齐心合力,一举清除明州海患。”
  许昌走出行例,抱拳道:“各位将军,以后还请多多关照。”众将视而不见,一齐望着武忠。
  齐继业心头一沉,这些人唯武忠马首是瞻,一点也不给天儿和许昌面子。他心知这还只是其一,实则是给自己下马威。
  武忠道:“末将有一事不明,还请元帅指点。”齐继业道:“武将军请讲。”
  武忠道:“先锋官虽然职位不显,可关乎三军士气,至关重要。以许郎将的资历,担任策先锋一职,已然勉为其难。”
  许昌重重哼了一声,道:“本将年纪虽然不如武将军,可论身先士卒,只怕不输将军你。”
  旁边一名将领,厉声道:“武将军是好歹是正四品的宣威将军,比你这从四品的中郎将,要高出一阶。你自称本将,是谁教你目无尊长?”
  许昌一张脸憋的通红。正是官大一阶压死人,按照惯例,一般正从之间,都是平级相称,可别人鸡蛋里头挑骨头,硬要拿来说事,却也无法。
  武忠淡淡的道:“许郎将家风如此,夏将军不必见气。”许昌听武忠捎带自己父亲骂上,若是往常,早已反齿相讥。可在军中,不比京城,自己以下犯上,到头来为难的还是驸马爷。若不处罚自己,那便赏罚不明,赏罚不明,则号令不行,如果依法办事,吃亏的还是自己。他想到这节,只得忍着火气,听而任之。
  武忠道:“末将适先以为许郎将担任策先锋一职,还能勉为其难,可听了刚才那席话,实则幼稚之极,万难让人放心。”
  武忠叹了口气,一脸忧色的道:“领兵作战,身先士卒乃是其次,关键有勇有谋。两军交锋,如果光是冲锋陷阵,不懂谋略,强如西楚霸王,也难逃乌江自刎。”
  其余众将纷纷称善。齐继业沉声道:“愿闻武将军其二。”武忠道:“末将本不敢妄言,只是为了胜利着想,元帅又不耻下问,便姑妄言之,还请元帅先行恕罪则个。”
  齐继业知他以退为进,只是人家既然表露怀疑,压着不让他说,反而显得自己心虚,淡淡的道:“武将军但说无妨。”
  武忠道:“子曰:‘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祁黄羊可谓公矣!’驸马爷任人唯贤,擢任候爷,亦也可谓公矣。”
  齐继业默不作声。本来人家如此抬举自己,少不得谦让一番,可他深知为官之道,但凡有不同政见,必先先扬后抑,捧人越高,踩人也就越深。
  武忠见驸马爷不搭话,只得径自道:“候爷身份虽然尊贵,一直只是虚职,从无从军从职的经验,一切用兵之道,不过纸上谈兵。元帅贸然委以重任,只怕军中将士多有不服,觉得元帅任人唯亲。如此军心浮动,自难众志成城,对先锋营来说,如果人心不齐,有百害而无一利。”
  许昌冷笑道:“只怕就武将军一人不服吧?”武忠霍然转过身去,喝道:“你妄意猜疑上官,居心何在?”
  许昌凛然不惧,对视着道:“将军以己之心,度人之腹,反说别人妄意猜疑,岂非倒打一耙?”
  武忠哑口无言。适先呵斥许昌的那名将军,接口道:“这个简单,就由各位将军表决。为了以示公正,排除外在因素,咱们用不记名方式,写在纸上可好?”
  众将土纷纷称妙。齐天自知要是同意人家的提议,怕是十有八九,都要反对任命。这先锋一职,自己当与不当,本来都没所谓,只是如此一来,父亲的威信,从此大打折扣,插口道:“早膳时间快到了。千事万事,不管饭事。”
  齐继业心领神会的道:“那便先用早膳,容后再议。”武忠也不多说,元帅授职搁置,己方目的便算达成,率先告退下去。
  一时中军大帐,走的只剩齐天父子和许昌。许昌呸了一声道:“这群狗东西,仗还没打,就唱起反调,到了前线,指不定还要背后捅刀子。”
  齐继业脸色凝重,有如许昌所言,以武忠为首的将领,明显一条阵线,现在便敢驳斥自己,到了前线要是听调不听宣,那这仗只怕有败无胜。
  齐天想到之前黄清所言,现在看来,已然不是顾虑,而乃隐患,所幸人家预料在先,想好了对策。
  许昌见他脸色如常,并不如果担心,郁声道:“小天你没上过战场,那是不知号令不行的后果。”
  齐天倾耳聆听,只听帐外附近,数道呼吸声此起彼伏,他大步走到案桌前,伸出食指,在桌上的茶杯中,蘸了一点茶水,写道:“我有办法。”
  齐继业和许昌就近观看,一齐诧然的望着他。齐天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声张。齐继业将信将疑,见他不说,想是怕隔墙有耳,也就忍着不问。
  许昌却是深信不疑,人家既说有办法,定然想好对策,他摸了摸肚子,心下既安,顿觉饥肠辘辘,道:“走,走。先吃东西去。”当先步出帐外,向在外面充当护卫的小黑,招了招手,做了一个扒饭的手式。
  小黑站成一杆标枪,目不斜视,也不知看见没有。许昌心情舒畅,亦不介意,双手反负,踏着八字步,吹着口哨,悠悠的去了。
  齐继业却不便去,望着儿子,狐疑之中带着一分严厉,告诫不要胡来。齐天心想到了现在,若不依计行事,到时岔乱百出,事态更要严峻,心中打定主意,点了点头,安慰父亲放心。
  三军用过早膳,拔营出发。未末时分,潼关已经在望。齐继业唤过年有余,吩咐道:“通知下去,大军出了潼关,再安营扎寨。”
  年有余应过,转身便去。齐天喊住道:“有余哥等等。”年有余转过身去。齐天道:“就说元帅有令,大军在潼关安营扎寨。”
  齐继业喝道:“简直胡闹。”心想五万大军,扎进城里,万一滋事扰民,或与守军发生冲突,还不得乱成一锅粥?要不是自己儿子,如此越俎代庖,乱发施令,罔顾民生,齐继业当场便要军法处置。
  年有余望望齐继业,又望望齐天,踌躇不决,不知到底该听他父子哪个的号令。齐继业叱道:“还愣着作甚?谁是主帅,难道你也分不清楚?”
  年有余诺诺应过,却不便去,望着齐天。齐天点头道:“兹事体大,有劳年余哥传我刚才的话。”年有余应道:“是。”不待齐继业开口,跨上马背,快马加鞭而去……
  齐继业脸色煞白,盯着儿子,声色俱厉,道:“你到底想作甚。”许昌见齐继业大动肝火,这假传将令,可是杀头之罪。
  许昌劝道:“齐伯伯息怒,都说知子莫若父,小天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样安排,肯定有他的计较。”齐继业脸色稍霁,道:“再有下次,你就是我儿子,也一律军法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