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回 佳酿依旧人难旧,香茗时常客不常

  齐天急忙跟了过去,只见房门紧闭,他推了一推,纹丝不动,却是从里面闩住了,只得叩门,道:“城儿,开开门。”
  倾城在里面道:“不开,不开,别吵我作息。”齐天道:“那我今晚睡哪?”倾城道:“哪个能给你齐家传宗接代,你就上哪睡去。”
  齐天道:“那是红姨书读的少,词不达意,我后来狠狠教训了她一顿。”倾城大声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齐天环顾左右,夜色如墨,悄无人迹,低声央求道:“你先开开门,让我进去说。谁家新婚,就把新郎关在门外,让人看见,可不笑掉大牙。”
  倾城道:“那就让人掉去,姑娘我又不靠人牙口吃饭。”齐天道:“你再不开,我可撞门了。”倾城道:“你撞个试试。”
  齐天听她话虽说的平淡,可语气中威胁的意味,浓的就像这黑色,心中一凛,哀叹一声,只得转回客堂。
  齐继业夫妇和谢小红母子仍在。李凤霞见儿子垂头丧气的模样,心下了然,显是吃了闭门羹,暗暗好笑,脸上却不露声色,猛地一拍大腿,道:“差了忘了,刚有事没来得及和城儿说。”边说走了出去。谢小红紧随其后。
  齐继业道:“你俩许久不见,好好聊会。”也回房去了。齐天挠了挠头,尬然道:“让有余哥见笑了。”
  年有余道:“小夫人性情中人,那是候爷的福气。”齐天苦笑道:“新婚第二天,就不让夫君进房,这福气还是少些为妙。”
  年有余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他察觉失礼,连忙敛住。齐天道:“这才有点有余哥的样子,要不小天还以为认错人了。”
  年有余低头垂手,道:“候爷名动天下,小的一介家奴,主仆有别,尊卑有序,不敢逾越。”
  齐天心中突然说不出的寂寥,不独是年有余这少年好友疏离淡落,就是其他曾经热络的府丁,也都一个个恭恭敬敬,完全没了以往的言行无忌。
  年有余道:“候爷要是没事,小的暂先告退了?”齐天“嗯”了一声,目送年有余出去,待要唤住人家说,“有余哥,小天这次婚礼,你没赶回来,可得罚酒三杯。”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齐天呆了良久,突然酒瘾发作,唤过门外的丫鬟,取了一壶酒来。丫鬟倒满一杯。齐天一口干了。
  丫环待要再斟。齐天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歇着。”丫环不敢多言,诺诺应过,躬身倒退而去。
  齐天自己倒过一杯,抿了一口,再也咽不下去。代王府的酒,一直采自“稻香坊”,这些年来,仍是那个口味,不曾变过,可当年一起喝酒的人,却再也是那个人了!
  突然门口一个声音,幽幽叹息一声。齐天醒过神来,却是母亲回来,他脱口问道:“娘,是有余哥他们变了,还是孩儿变了?”
  李凤霞走近,接过儿子的酒杯:“娘记得小时候,父皇曾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她坐下讲道:“父皇说,曾经有一只小老虎,小时有很多好朋友,等小老虎慢慢的长大,却发现曾经的朋友,一个个离得远远的。小老虎很迷惑,就跑去问虎爸爸为什么。”
  齐天望着母亲道:“那是为什么?”李凤霞道:“虎爸爸说,老虎就是老虎,小时间有朋友,是你还弱小,别的动物不用担心冒犯了你,有什么危险后果。现在你长大了,养成王者之气,你的朋友却没有变化,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获罪你,为了保护自己,不得敬而远之。”
  李凤霞顿了顿,续道:“为娘也是后来才明白,那是父皇借着小老虎的故事,隐喻他自己。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其实不是人变得无情,而是身份不同,变得疏离而已。”
  齐天若有所悟,道:“孩儿明白了。”李凤霞摇头道:“娘和你讲这个故事,可不仅是开解你的自责,而是想告诉你另一件事。”
  齐天一凛,正色道:“母亲请讲。”李凤霞道:“如果有人不怕获罪,不顾危险,仍然把你当成往时的你,那是人家真把你当朋友。同样,如果一个女孩子,嫁给你仍然我行我素,那无论你什么身份,在她心里,嫁的只是喜欢中的你。”
  齐天想到许昌和倾城,唇边浮出一丝浅笑,道:“孩儿知道了。”李凤霞摸了摸儿子的头,道:“回去睡吧。”
  齐天听母亲如此说来,自是说和城儿。他依言回去,房门果然虚掩着,轻轻一推,应声而开。
  齐天反手闩上门,提心吊胆的进去,吹熄烛火,宽了衣服,蹑手蹑脚走近床去,所幸倾城既往不咎,让他顺顺遂遂的上床。
  (在这三鞠躬,向各位读者赔罪,限于法规政策,上床后的事,只能各位自行发挥想象了。)
  翌日。齐天和倾城起床,洗漱完毕,去到客堂,给父母请过安,用完早膳,突然门卫进来禀报,却是光大夫黄清驾到。
  齐继业急忙起身,率儿子接了出去。单是光大夫过府,自是不用他堂堂驸马爷亲自相迎,可黄清作为倾城义父,多了一重姻翁的身份,那便大不一样。
  他父子接到黄清,不及叙话,国子间监酒孔有道、京尹徐定、谏议大夫程正、太常少卿罗比文、太都督府长史赵义、黄门待郎许然父子随后而至。
  齐继业愕然道:“各位大人,今天都不用早朝么?”许然道:“我们刚从宫里出来,皇上有旨,今天驸马出征,暂停朝奏。”
  齐继业向孔有道道:“孔大人上了年纪,在校场等着继业就行,何用专程跑上一趟。”孔有道道:“比起驸马爷万里东征,老朽多跑这点路程,又算什么?”
  正说着,又有一些官员陆续而来。这些人当年来往颇密,后来明哲保身,都已鲜少往来,今儿却是一齐到了。
  齐继业将人引进客堂,分宾主坐下,丫环奉上香茗。许然脸色沉凝,待要开口。齐继业截住道:“许兄,喝茶。”众人本来各有语话,只得打住。
  齐继业举杯道:“继业以茶代酒,敬各位大人一杯。”说着打了一个哈哈:“别怪继业吝啬,只是家里那点库存,前天小儿婚宴上,被各位喝的七七八八,仅剩的那些,还是留待继业得胜回朝,咱们再一起畅饮。”
  众人一齐陪笑,纷纷举杯,道:“祝驸马爷马到成功,早日凯旋而归。”
  齐天听到“马到成功”,顿时想到驳马,自己这几日里里外外,忙个不停,竟将驳马忽略了,向母亲道:“娘,我去看看师父的那匹马。”悄然出去,径往马厩所在的偏院而去。
  齐天进得院子。一名府丁正在打扫卫生,望见慌忙请安,道:“这里脏兮兮的,候爷要用坐骑,吩咐一声就是。”
  齐天道:“我来看看上次受伤的马,它可还好?”那府丁也是爱马之人,摇头叹道:“也是那马命大,暂时保得性命。不过受那么重伤,实在说不上好。”
  那府丁边说,领着齐天,来到左侧顶头一处马厩、里面稻草堆上,躺着一匹驳马,颈上缠着绑带,正是“忽雷驳”。
  驳马望见,发出一声沙哑的嘶叫,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左腰前蹄一软,慢慢栽到。
  齐天急掠进去,伸着托在驳马胯下,用力将它托住,另一只手抚摸着马背,只觉骨脊凸起,极是消瘦。
  那府丁道:“这马倒是灵通,这几日一直躺着,不吃不喝,见到候爷,便迎了起身。”齐天皱了皱眉,道:“一直没有吃喝么?”
  那府丁摇头道:“吃的从五谷杂粮,到干草青草,小的换了个遍;喝的河水井水溪水,也都一一试过,就是嗅嗅不肯张嘴。”
  齐天哑然失笑,道:“你用这些喂它,怪不得不吃,快去拿坛酒来。”那府丁心想,不吃粮草,难道吃酒不成?他心中疑惑,却不敢多问,诺诺应过,急匆匆的去了。
  齐天抚摸着驳马背脊,道:“都怪我忘了吩咐,酒马上就来,你再忍一会。”驳马轻嘶一声,另一只前蹄,轻轻刨着草堆,显得极是兴奋。
  齐天道:“我等下就要随军出征,你伤没好,那时不能同去了。”驳马不断嘶叫,三蹄轮番急刨,地上草絮纷飞,似是在抗议,说它也要前往。
  齐天不敢搂驳马脖子,抱着马腹,道:“你先安心养伤,等伤好了,载着城儿来找我。”。
  突然不远处,一个声音骂道:“臭不要脸。”却是倾城寻了过来,粉脸含霜:“连马都骗,还有什么你不敢骗的?”
  齐天呐呐道:“大军安营扎寨,都是粗鲁汉子,你一个女儿身,混在其中,多有不便。”轻轻叹了口气说:“再说这是行军打仗,不是游山玩水,带着家眷同行,让将士知道,难免会有想法,也对军心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