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回 大树若倒非风雨,青山如来自春秋

  倾城拧腰,一个反身,使招“去日苦多”,匕首往后一扬,闪电一般,刺入使刀那人的会阴。
  那人顺势跌落,这一剑刺的既深,又极其锋利,从小腹到头顶,被划成两爿,内脏脑浆,哗啦啦流了一地。
  店里的伙计几曾见过这般惨状,有的尖声惊叫,有的四下逃窜,胆子小点的直接晕死过去。
  剩下四名供奉,本来顾虑对方匕首锋锐,狐死兔悲之下,反而激发戾气,一齐发疯似的扑向倾城。
  倾城见他四人表情狰狞,目光癫狂,只攻不守,一副亡命的打法,心中发毛,急声喊道:“死鬼,你好了没有?”她这一分神,差点吃了一剑,所幸仗着家传的“杨柳枝”身法巧妙,方才堪堪躲过。
  齐天这会工夫,对对方招式的变化,已然看得七七八八,再有一会时间,基本便能全部摸清,听到倾城喊叫,不容他再行观摩,立即欺身过去,使招“乌焉成马”,右拳往铁心左肩击到。
  铁心右脚一虚,沉肩御过,回招“铁画银钩”,左手一翻,一个勾手,搭向齐天寸关节。齐天左拳后发先制,不待人家勾到,己从肘下穿出,击向铁心胸前。
  他这两拳虚虚实实,铁心本来极难应付,可他适先便在这招上,差吃了大亏,早已想好对策,当即左手下勾,右手上撩,抱住对方手臂。
  铁心哈哈大笑,正待用力,拧断齐天手臂,忽见人家唇角,浮出一丝笑意,心中大惊,暗叫不好,不及反应过来。
  齐天一招“野马撅蹄”,飞起一脚,踢在铁心小腹。铁心闷哼一声,身子倒飞而出,“砰”的一声巨响,将墙壁撞穿一个大洞,摔在街上。
  齐天从洞口望去,只见对方跌跌撞撞的爬起,也不禁暗暗惊讶,自己这一脚虽有保留,可是担心城儿安危,怕铁心缠斗,少也使了七成功力,对方竟然还能站起。
  殊不知这是铁心久练“截铁掌”之故,连带练出一身铜皮铁骨,换作其他人,早已内脏破裂而亡。
  任是如此,铁心小腹翻江倒海,浑身剧痛,骨头便似要散架一般。他自知伤的不轻,此时就是一个幼童,只怕一根手指,也能将自己戳倒。
  铁心心如死灰,捂着肚子,径不回头一眼,踉跄而去。他身为供奉,既然保护不了钱庄的周全,自也没脸留下,至于里面的人命运如何?江湖中人讨的原本就是刀口舔血的生计,倒也不甚在意。
  疾攻倾城的四人,听见巨响,仓忙中望去,心中各自一沉。那赤手的供奉虚晃一招,率先跳开,说了一声:“钱掌柜,对不住了。”头也不回,从洞口窜出,飞身而去。
  他适先以命相搏,那是铁心交战正酣,人家身为首席供奉,武功高出自己等人一截,连他都败北而去,剩下自己困兽之斗,那里还有活路?四海钱庄的待遇虽渥,那也要有的命花。
  剩下三人一般心思,只是待要步其后尘,逃之夭夭,奈何他三人心生怯意,招式不复之前的刚烈,又少了一名帮手,让对方压力大减,反而反守为攻,缠的脱不开身。
  齐天见他三人斗志全无,在倾城快攻下左支右绌,只怕不出十招,便要命丧当场,轻轻叹了口气,道:“城儿,冤有头债有主,就放他们去吧!”
  倾城一剑本要刺入前面一人胸口,蓦地飞起一脚,将他踢了出去,往后一纵,落回齐天身边,骂骂咧咧的道:“就你婆婆妈妈。”
  那人爬起身来,朝齐天躬了一身,道:“小候爷不杀之恩,方敬之记在心上了。”话一说完,径不往岳无双瞧上一眼,疾步出门而出。剩下的两人,也朝齐天躬了躬身,紧随其后,一同去了。
  岳无双面如死灰,自己武功高过那四名供奉,比起铁心却又多有不如,只是这些人能一走了之,自己身为掌柜和人父,如何能撒手而去?
  岳无双将心一狠,朝儿子招了招手。那中年人放下小公子。岳定飞奔过去,紧紧抱着父亲的大腿,瑟瑟发抖道:“爹,救救孩儿,孩儿不想死。”
  岳无双暗中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儿子头顶,柔声道:“你是不是觉得闯出这般大祸,害了爹爹?”
  岳定颤声说道:“孩儿以……以后一定听……听爹爹的话。”岳无双径自道:“其实是爹爹害了你。若非对你过于溺爱,便不能养就你暴戾乖张的性子,让你无法无天,以致酿成今日之祸。”
  岳定心惊胆颤的道:“孩儿以后一定会改的。”岳无双心头剧痛,叹道:“已经迟了。”
  齐天心中一惊,便要出手,被倾城一把拉住。岳无双暗运内功,力透指端,骤然提起一掌,拍在儿子头顶。
  岳定一声不吭,双手一软,抱着父亲大腿,缓缓滑倒在脚下,两眼犹自睁着,目中充满迷惘之色,连死也不相信,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怎能对自己痛下杀手?
  齐天叹道:“岳掌柜这又何必?”岳无双厉声道:“这难道不是小候爷逼的岳某?”齐天顿时语塞。
  倾城怒道:“你自己养子不教,惹祸上身,咎由自取,与我们何干?你儿子的命是命,难道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岳无双不答,事无至此,再讨论对错,也挽回不了儿子的命。
  齐天转过身去,抱起谢伯钦遗体,黯然往门口走去。倾城喊道:“谢老头的仇,难道就此算了?”见他不应,只得疾步跟上。
  那车夫不会武功,见适才打斗凶险,退到门边,也跟了出去。他想到主子遇险,自己身为仆从,反而顾全己身,心中又是惭愧,又是惶恐,呐呐的道:“对不起,小候爷。”
  齐天不解道:“孙大哥何出此言?”那孙大哥道:“刚……刚才小的本该挺身而出的。”齐天道:“幸好孙大哥机灵,我还怕你莽莽撞撞,碍手碍事呢。”
  齐天抱着谢伯钦尸首,和倾城登上马车,道:“回府去吧。”那孙大哥心中稍安,驶着马车,往回而行。倾城知齐天情绪低落,破天荒的一路没有烦扰。
  一行回到代王府,府丁见小候爷带回一具死尸,急忙禀告上去。一会李凤霞和齐继业急匆匆出来。
  李凤霞愕然道:“发生什么事了,不是让你们进宫谢恩的?”倾城将经过说了一遍,见齐继业阴沉着面,一言不发,不安的道:“是不我们做的不对?还请舅姑责罚。”
  李凤霞生怕是在皇宫闯出祸事,顿时放下心来,强笑道:“你们能念着旧情,知恩图报,为娘欣慰还来不及,怎会责罚你们。”
  齐继业道:“可是‘四海钱庄’那孩子?”李凤霞打断道:“那孩子怎么了?小小年纪,便如此狠毒,长大了还得了,怕不得有更多无辜的人,被他蹂躏而死。”
  齐继业默然不语。李凤霞又道:“再说人家被他老子大义灭亲,关天儿和城儿什么事?”齐继业叹道:“话虽如此,岳掌柜遭遇丧子之痛,只怕到头得将这笔帐,算在代王府头上。”
  李凤霞昂首道:“那又怎样,代王府屹立不倒,是本身树大根深,经的起风雨。如果有天代王府倒了,那也绝对不是风狂雨骤,而是这根基腐朽了。”
  李凤霞说到这里,顿一顿,盯着儿子,一字一字地道:“而这根基便是正道而行。”齐天心中一凛,正色道:“孩儿谨记在心。”
  李凤霞抬起头,只见东方天际,终南山若隐若现,心中若有所悟,心想除了那青山可历春秋,世间又有什么不倒的大树!向丈夫道:“你还有什么说的?”
  齐继业听妻子语气,突然低落,陪笑道:“要说的殿下都说了。”他皱起眉头,道:“只是谢师傅的后事,云儿还小,按说当由天儿代劳。可代王府刚办喜事,未免相冲,不如由大慈恩寺超度如何?”
  齐天情知自己虽和人家颇熟,终是泛泛之交,人家的后事,由代王府代为操办,且不说多有忌讳,也名不正言不顺,父亲如此安排,再也妥当不过。
  齐天转向倾城道:“城儿,还得麻烦你跑趟国子监,云儿这孩子,相对我更听你的话。”倾城点了点头。
  李凤霞道:“让小孙送你过去。”话还没说完,人家早一溜烟似的跑得无影无踪,摇头苦笑,道:“这孩子,什么事都风风火火的。”
  倾城前脚刚走,许然父子后脚带着一位斜披帛带、穿着短裤、打着赤脚、黑身卷发的昆仑奴而来……
  三人走到近前,许然指着齐继业,向那昆仑奴,道:“以后这就是你新的主人。”那昆仑奴躬身道:“见过主人。”口音虽然浓重,倒也有板有眼。
  齐继业愕然道:“许兄这是唱的哪出?”许然道:“这是昨天和嘉良公的赌注,对驸马爷这次出征,可能有所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