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回 酒色财气会当饮,功名利心难自斟

  突然外面一个冷傲的声音,道:“既然嘉良公有此雅兴,代王府自然不能败了兴。”却是倾城搀扶着公主进来。
  一众大臣,纷纷起身请安,便要跪下行礼。李凤霞摆手止住,道:“小儿缔结良缘,承蒙各位大人看得起,前来作贺,本宫心领。今个喜宴,咱们只叙交情,不论身份,都不必拘礼。”
  齐继业气急败坏,也顾不上失态,跺足道:“天儿不懂事,殿下怎也随着他胡闹?”
  李凤霞淡淡的道:“孩子有那个心气,别说区区万两黄金,做父母的就是搭上身家性命,那也不能长他人志气,灭了自己威风。”
  齐继业望着倾城。倾城知公公的意思,要自己帮着规劝,嫣然道:“城儿临嫁前,义父再三嘱咐,要谨记三从四德。这‘三从’之一,便乃出嫁从夫。”言下之意,却是在说,夫婿做什么,那也得从着他。
  齐继业转过去望着孔有道、许然等人,他见许然站起身来,顿时大喜过望。徐然打了一个哈哈,道:“就嘉良公和永丰侯对赌,那可不无聊。”
  武承嗣道:“难道许大人也要和本公比拼酒力?”许然连忙摆手道:“嘉良公酒囊饭袋,下官那是您的对手。”
  武承嗣脸色一黑,隐有怒色。许然哈哈笑道:“许某人大老粗一个,用词不当,嘉良公可别介意。公爷海量,下官那是万万不及。只是两位玩的高兴,也让我们押点,跟着乐呵乐呵。”
  武承嗣脸色稍霁,道:“你我同朝为官,如果代王府还有家当,本公自是不怕许大人沾了好处。”
  许然作了一揖,道:“多想公爷提醒,下官本要押您胜出,可怕代王府无法赔付,还是赌小侯爷赢了。”
  武承嗣冷冷的道:“许大人要不怕输个底朝天,尽管下注。”许然摇头道:“咱们也算有身份的人,赌钱可不俗气。”武承嗣傲然道:“许大人想赌什么?”
  许然正要说话,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如丝如缕,缥缥缈缈的声音,他稍一迟疑道:“听说嘉良公近来得了一位‘昆仑奴’,就用下官家里的‘菩萨蛮’对赌如何?”
  武承嗣目中精光一闪道:“许大人对相府的事,还挺上心的嘛?”徐然嘻嘻一笑道:“嘉良公酒色财气,引领京城的风尚,自然为人瞩目。”
  武承嗣瓮声瓮气的道:“好。”齐继业跺足道:“许兄怎也如此糊涂?”许然哈哈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千金散尽还复来嘛!”
  齐继业微微一愣,大声道:“取酒来。”下人应声提了两壶酒来。武承嗣皱眉道:“这点如何过瘾?代王府的人做事,难道尽小家子气?”
  那人手足无措,甚是惶恐。此间无一不是大人物,让客人不满,说轻是失职,说重那是给代王府丢脸。
  齐天微微一笑道:“劳烦胡大哥,取几大坛来。”那叫胡大哥的下人,见小候爷言色温熙,绝无见责之意,心下稍安,告退下去,伙同三名同伙,一人搬了一坛过来。
  宴席虽没开始,可餐具早已摆好。倾城走近过来,取了两只大碗,拍开封口,给齐天倒满一碗。
  武承嗣见那酒坛容积,足能盛十斤,加上坛子本身的重量,少也有二十余斤,那胡大哥合抱都颇为费力,新娘子单手提着,竟是轻若无物,向齐天道:“新娘子好膂力,今晚洞房花烛,只怕有的少候爷生受了。”
  他这话说的虽然含蓄,可话里猥琐的意思,却是溢于言表。别说孔有道这圣人门生黑着了脸,就是三省六部的人,也都皱起眉头。
  倾城嫣然道:“大人肥头大耳,脑袋装的什么都不出奇。”替他斟上一碗酒道:“代王府的酒虽然不好,可绝不会让人喝了七日不醒,连郎中也都束手无策,这点大人尽管放心。”
  单森林和三省六部的人,尽皆一惊。倾城若无其事的退在一旁。齐天打了一个手式,道:“武公爷请。”
  武承嗣拱了拱手,相国府与代王府,虽然针锋相对,可同为皇亲国戚,表面上的文章,还是要做到的。他端起酒碗,仰头一饮而尽,将碗一抛,双手捧起酒坛,仰头便倾。
  众人见武承嗣有如长鲸吸水,一坛十斤的酒,只换了三四次气,尽数被他灌下肚去,除了肚子微微涨起,脸上殊无酒意,无不瞪目结舌。
  许然脸色黯淡,他往前应酬,也和人家有过对饮,只知酒量颇豪,却不知大到这个地步。偷偷望李继业望去,见他面无人色,待要安慰几句,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武承嗣打了一个饱嗝,得意扬扬的望着齐天,道:“小侯爷要是认输,本公可以打个八折。齐天淡淡的道:“自有代王府起,嘉良公几曾听说过代王府的人不战而降?”
  武承嗣摇头晃脑的道:“有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人要是认不清现实,老活在过去,那可没的救了。”
  倾城插口说道:“年轻就是凭仗,不像大人一般,上了年纪,没有多少光阴。”
  武承嗣也不见介意,微微笑道:“新娘子唇尖舌利,倒和老祖宗如出一辙,阴盛阳衰,看来是代王府的传承了。”
  李凤霞冷笑着道:“阴盛阳衰,那也得有人。不像有的府上,尽是短命鬼,想阴盛阳衰也不得。”
  武承嗣脸色狰狞,他母亲早故,妻子早亡,膝下一子,亦未婚配,人家如此说来,显是讽刺自家。他深吸了口气,抑住怒气,阴声道:“小候爷这酒,难道像出殡一样,也能挑个时辰。”
  倾城待要反唇。齐天望着她摇了摇头,武承嗣既用坛饮,自己再用碗喝,未必让人小瞧。
  齐天伸手在桌上轻轻一拍,酒坛弹起,反掌托住,高高举起,手碗一凸,酒坛倾斜,坛底紧紧吸在掌心,左手朝着封口一戳,酒水如瀑,倾泻出来。
  齐天张嘴一迎,酒水线状一般,源源不断的注入他嘴里,一坛酒饮尽,连喉咙也没滑下。武承嗣脸色一变,拍开另一坛酒,这次并不捧坛而饮,而是倒在碗里。
  齐天知他意思,显是人家等着自己酒意上来,要是自己中途醉倒,人家再饮一坛,未免便宜自己,当下如法炮制,一口气将另一坛饮尽。
  他酒量不浅,加上年富力强,头一坛又喝的极快,一时还不觉得如何,这另一坛酒跟着饮下,肚子里便似翻腾一般,周边的人仿佛都动了起来,绕着自己奔驰,连着墙壁、柱子也似乎动了起来,不停的飞旋。
  突然丹田一动,潜伏在齐天经脉中的真气,牵一发而动全身,纷纷裏挟着酒气,汇向三阴经,一路下行,从足少阴肾经足底的“涌泉穴”、足太阴脾经足趾的“隐白穴”、足厥阴肝经大趾背的“大敦穴”逼出。
  齐天酒意大减,心下大喜,酒从脚下流出,地上铺着地毯,那简直神不知鬼不觉,大声喝道:“胡大哥,麻烦再送四坛酒来。”
  那叫胡大哥的下人,依言又送了四坛酒来。齐天不待武承嗣喝完第二坛,径自举起一坛,仰头一口气喝完,望着武承嗣道:“公爷上了年纪,等宴席开始,边下菜再饮不迟。”
  众人见他三坛酒下肚,除了脸上微有醉意,不仅屹立不倒,口齿更是清晰,无不骇然。在场的宾主,除了齐继业因病不能饮酒之外,其他人平素应酬,就是再不会饮,也能喝上三五盅,似齐天一口气,连饮三十斤浑然无事,别说没有见过,就是听也未曾听过。
  武承嗣第二坛已经喝了过半,虽然酒量奇大,也不由头昏脑涨,他深知自己酒量,喝两坛已是勉为其难,三坛的话,那得拼了老命,可看人家口齿清晰,显然仍未达到上限,到第四坛,自己那是无论如何也喝不下去。
  这时菜已上来,第一道是“皇城红袍添喜庆”,乃乳猪拼盘。倾城夫唱妇随,挟了一片猪耳,放在武承嗣面前的碟中,殷勤的道:“大人请慢用。”
  武承嗣一张脸,红的就和盘中猪肉一般,也不知是涨红,还是醉红,他呆了半响,用手抓起,送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踉跄而去。
  倾城喊道:“菜还刚上,大人怎么走了?这可是认输了么?不知赌注,几时结算?”
  李凤霞摇头道:“这孩子,尽小家子气,也不怕被人笑话。人家堂堂的嘉良公,岂有食言而肥的道理,自是等下便给我们送来。”她话虽训责新妇,可声音奇高,远远可闻……
  三省六部如何不知人家故意说给武承嗣听,这些人和相爷同共退、共荣辱,嘉良公赔了夫人又折兵,他们自也脸无光,一个个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李凤霞笑语盈盈的道:“各位大人别客气,粗茶淡饭的,招待不能,还请多多包涵。”说完让倾城扶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