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回 为母之心操不尽,弄孙之意日方长

  倾城舌了舌头,扮了一个鬼脸,道:“那义父不生气了?”黄清道:“说来也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经你俩一闹,致使计划败露,就算相爷还有后手,群臣多了一个心眼,未必还会乐于从命。”
  齐天问道:“黄叔和单将军同朝为官多年,不知了解多少?”
  黄清道:“据传十几年前,相爷有回出京,遭遇强人,碰巧被单将军解救。相爷见他武艺了得,便带回京城,提携进十六卫,从最初从九品下的陪戎副尉,一路高升至从一品的骁骑大将。你们是不看出什么问题?”
  倾城蹙眉道:“那人升迁如此之快,难道都没觉得不妥?”
  黄清叹道:“这事在朝堂上,也不是没有过议论,可自人家上任以来,无论什么案件,没有超过三日破获的。往前盗窃百出,到现在夜不闭户,全出自他的功劳。人家现在深得皇上信任,以及相爷倚仗,又大权在握,就再有一些议论,那也发不出声来。”
  齐天又问道:“单将军出身那里,平时有甚嗜好,黄叔可知?”
  黄清摇了摇头,意思也是一无所知,望着齐天道:“驸马爷这次出征,虽然凶险,可远离朝堂,说来倒也不算全坏。”
  齐天见问不出结果,看黄清脸上颇有倦意,当即告辞而去。回到代王府,虽已将近子时,府里灯火通明,里里外外仍在忙活。
  守门的卫兵看见道:“小候爷回来了。公主在厅堂等你,说看到小侯爷,让你过去。”齐天谢过,径自去到厅堂,母亲和贴身丫环谢少红正在闲聊。
  谢小红道:“小候爷吃过没有,深更半夜的,殿下肚子也饿了吧,我让膳房准备点宵夜。”
  齐天被倾城拉着出去,至今还没进食,听人家说到吃的,腹中饥饿大盛,点头道:“麻烦红姨了。”
  谢小红告辞出去。李凤霞摇着头道:“这孩子,晚饭不见人,出去也不知会一声,可不让人担心。”
  齐天就近坐下,他怕说起相府之行,徒添母亲明天的担忧,编排说道:“孩儿有事找城儿商量,走的匆忙,没有告诉母亲,都是孩儿的疏忽。”
  李凤霞语气虽然带着责备,脸上并无多少责备的意思,轻笑着道:“这才多久没见,就忍不住了。”
  齐天脸色一红,错开话题:“娘咱这么晚还没休息?我爹呢?”李凤霞作为过来人,深知这年轻的情侣,感情稠密之处,那端的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李凤霞点到即止,也不深究,打了一个呵欠,道:“你爹我催他睡去了。明天这么大的事,又如此仓促,总要有个人看着。”
  齐天歉然道:“辛苦娘了。”李凤霞白了他一眼道:“有什么辛苦的,儿子成亲,当娘的上心,那是千该万该。忙完这事,娘也可以安心了。”
  突然门外一个声音,打了一个哈哈:“安心那可早着呢。”却是谢小红吩咐完毕,转了回来。
  谢小红含笑道:“等小候爷成了亲,公主又得盼着早日抱上孙子。抱了孙子,还得盼着抱上曾孙,抱了曾孙,还有玄孙来孙,总有操不完的心。”
  李凤霞眉花眼笑的道:“那可不得活成老妖婆了。”一面摆手道:“那可不成,到时老的走不动,啃不下,活着可恁没意思。”她话虽说“活着可恁没意思”,可眼睛发亮,显然充满着期盼。
  一会下人送来宵夜,分别是盘兔旋炙、玻璃肉、滴酥水晶脍和鸭子肉粥,颇是丰盛。齐天道:“红姨也一起吃点。”
  谢小红知他母子禀性,也不推辞。三人用过宵夜。齐天催着母亲回房休息,自己留下看守。说着看守,府里虽然彻夜忙乎,可都井然有序,却也轮不上他操心。他困意来袭,练了一遍内功,顿时神清气爽,取出“太公遗兵”,继续翻阅。
  到得天明,府里张灯结彩,每个人都沉浸在洋洋的喜气中。连着身体向来羸弱的齐继业,也人逢喜事精神爽,脸上容光焕发,精神百倍。
  齐天回房梳洗,换上京城最负盛名的“霓裳楼”的缝衣匠连夜赶制出来的喜服,戴着红花,骑着高头大马,领着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开向光府。
  一行到得光府,大门紧闭,二百馀人的迎亲队伍,一齐高呼:“新妇子,催出来。”半个京城都可听闻。
  如此叫喊半响,大门徐徐打开。倾城钗钿礼衣,手持扇子,半遮着脸,款款走了出来。
  虽然不见全貌,就那半边脸庞,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容色晶莹如玉,仿若花树堆雪,环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便不可方物。
  早有光禄府的府丁,抬来八抬大轿,将新娘子迎上花轿。齐天依着府里管事早前的交代,围着花轿,御马三周,当先而行。
  一众随后,沿着朱雀大街,浩浩荡荡的往代王府而去。走出一程,突然从横街上转出四人,俱都一声白衣,涂抹黑脸,其中三人吹着唢呐。众人皆也不以为意,游人拥为戏乐,邀酒食财物,乃是迎亲的障车习俗。
  其中一个白衣人,漫声吟道:“天下乐器,唢呐为王,不是升天,就是拜堂。千年琵琶万年筝,一把二胡拉一生,唢呐一响全了帐。曲一响,布一盖,代王府里等上菜。走的走,抬的抬,后面跟着一片白。棺一抬,土一埋,亲朋好友哭起来。鞭炮响,唢呐吹,前面抬,后面追。初闻不知唢呐意,再闻已是棺中人。”
  唢呐声高亢潦亮,那人的长吟声,却清晰可闻。他每吟一句,唢呐声便高上一分,到得后面,便如成千上万把唢呐,在人耳边吹奏,脑中“嗡嗡”作响,一颗心“砰砰”乱跳。
  两种不同节奏,混合在一起,唢呐声越高亢,心跳便越快。任是齐天功力深厚,一颗心也跳的不受控制。他游目望去,只见两边看热闹的群众,俱都满脸充红,表情如痴如醉。
  齐天心中暗觉不好,待要扬声警示,一颗心跳的厉害,丹田的真气,竟是提不起来,再看众人,有的手捂胸口,有的双手掩耳,脸上转为痛苦的表情。
  齐天情知再让人家吹上一阵,这满街的人,十有八九,都要心脏碎裂而亡,他反手一掌,拍在马臀,待要纵马冲去。那马率先支撑不住,前蹄一软,跪在地上。
  便在这时,从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啸声,由远而近,由低而高,惊涛骇浪一般,绵绵不绝,似有无穷无尽。
  齐天只觉浑身一轻,再听唢呐声,陡然一变,由嘹亮而尖锐,和啸声纠缠在起,似要将其绞杀。
  那啸声有如鸿浩一般,全不理会,依旧我行我素,扶摇直上。唢呐声便似好斗的画眉,不断的追逐着,要一较高低。
  两股声音越来越高,突然“砰”的数声,三把唢呐一齐碎裂,声音戛然而止。那三个吹唢呐的黑脸白衣人,同时张嘴,一口血箭喷出,踉踉跄跄的退后几步。
  那啸声仍不止歇,于天际盘旋,倏而急转直下,化声一声暴喝,在长安上空炸开:“滚。”
  那三个黑脸白衣人,张嘴又是一口血箭。剩下长吟的那人,身子晃了一晃,腮帮高高鼓起,终是忍不住张嘴,也喷出一口血箭。四人径不迟疑,一齐纵身落入人群里面,几个起落,杳杳而去。
  齐天知有高人相救,朗声道:“是那位前辈大德援手,还将留下尊姓大名,齐天好日后相报。”那声音就此寂止,却是再无回声。
  随后的许昌,见路人心有余悸,气氛死沉,连忙吩咐下去。迎亲的府丁,早有准备,各自掏出喜糖喜钱,仙女散花一般撒出。
  两旁的群众,先后反应过来,纷纷上前抢夺,祝贺之声,一时不绝于耳,似乎都将刚才的凶险,尽数抛诸脑口。这倒不是这些人见钱眼开,只是涉险的人多了,相对分担了对危险的恐惧。
  一行继续启程,到得代王府,门口一群女人,年纪有老有小,俱都手持棍棒候着。
  齐天知是下婿的习俗,只得硬着头皮,下马走上前去,近前几名光府的女眷,举起棍棒,在他头上轻轻一敲。
  黄清孤身一人,这些女眷却是府里的下人,用来滥竽充数,以全俗礼。面对新姑爷,自是谁也不敢下重手。
  齐天少时曾见人迎亲,有些女眷玩兴过头,失手将新郎,当场打的头破血流的也不在少数,至此才放下心来……
  他继续前行,又有数根棍棒,当头抽到,其中两根风声嗖嗖,显然夹带劲风。齐天情知不妙,可是围在一群女眷之间,腾挪不便,电光石火中,急使一招“举火燎天”,双掌外翻,往上一挺。
  与此同时,两柄短剑,一前一后,急速刺向他前胸后背。齐天躲闪不得,双手又支于头顶,回援不及,眼看绝无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