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回 木口无杏满嘴涩,秋心是愁浑身幽

  许昌挠了挠脑袋,说道:“这回我总算听明白了,驸马爷不让小天天出征,是怕老齐家断子绝孙。”
  许昌连声道:“呸,呸,兔崽子胡说八道。”转身向齐继业夫妇赔笑道:“童言无忌,殿下和驸马爷可别往心里去。”
  齐继业和李凤霞心情沉重,默然不语。许昌咧嘴一笑,自作聪明的道:“这个好办,现在距离出征,不还有几天时间,咱们抓紧给小天天娶个媳妇,在出征前造个小小天天,不就解决了。”
  厅里死一般的静寂过后,暴发出一片潮水般的赞赏声。许然用力拍打着儿子肩膀,道:“臭崽子,长这么大,就现在靠谱一回。”
  许昌呲牙咧嘴的道:“老头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许然狐疑的道:“有啥好事?”从他嘴里说出有商有量的话,绝不是他平时的风格。
  许昌一边揉着肩头,道:“话说我是你亲生的吗?都快把我拍散架了!”许然勃然大怒,抡起手掌,道:“老子何止拍散你,还要抽扁你。”骂骂咧咧的一巴掌搧了过去。
  许昌早有准备,闪身躲在孔有道身后。孔有道竖起手掌,笑哈哈的道:“许大人,老朽这一把老骨头,可经受不起你这一个巴掌。”
  许然只得打住,狠狠瞪了许昌一眼,意思是说,看老子回家,怎么收拾你。
  黄清沉吟着道:“小昌这次说的在理,如此一来,代王府后继有人,候爷便能随驸马爷出征平乱了。”
  众人齐口称善,一齐望着齐天,只见他满脸鲜血,虽然看不出脸色,可是耳根通红,显然臊到极处。
  齐天侧头望着父亲,嗫嚅道:“爹您的意思呢?”齐继业望着妻子,见她盯着自己,满脸迫胁之色,无奈的道:“若是如此,为父便应允了你。”
  齐天转头望着倾城,目中充满恳求,呐呐的道:“城儿……我……”
  倾城一张粉脸,也布满着臊色,垂首道:“你自己说过,要风风光光的,将我迎进代王府。”
  李凤霞喜笑颜开,没口子的道:“那个当然。本宫马上差人,前往姑娘家下聘。”
  倾城轻轻叹了口气,摇头道:“殿下就是派人前去,我爹想也不会前来。”
  众人瞠目结舌,堂堂代王府成亲,没有女方娘家,那喜事可不成了笑话?
  黄清突然道:“黄清这辈子孑然一身,姑娘要不嫌弃的话,能不认作干亲,也让我老来感受一番人间温情。”
  众人自知黄清这是成人之美,如此名正言顺,六礼可成,一齐殷殷地望着倾城。
  倾城松开齐天,翻身朝黄清拜倒,恭声道:“女儿倾城,拜见义父。”说着恭恭敬敬地磕了四个响头。
  黄清眉花眼笑,连忙将倾城扶起,着:“好,好。好孩子,乖。”他说到后来,想起自己半生清苦,临老平白得了这样一个乖巧的女儿,老怀大慰,不禁眼睛泛红。
  孔有道一众同僚,纷纷上前道喜。齐天强打着精神,道:“恭喜黄大人。只是城儿性子顽劣,得让黄大人费心了。”
  黄清哈哈大笑,道:“这可是小候爷还不了解我这闺女儿,人家行事尺度分明,那是大巧不工,黄叔我放心的很。”
  倾城喜笑颜开,挽着黄清胳膊,将头依偎在他肩膀上,道:“还是义父了解女儿。”边说得意洋洋的瞪了齐天一眼。
  齐天翻了翻白眼。黄清向李凤霞躬身,道:“黄清这就回府准备,恭候代王府前来的纳采。”向倾城道:“闺女儿,咱们先走吧?”
  倾城望着齐天问道:“你没事吧?”见他摇了摇头,也知这点皮外伤,对他没有大碍,随黄清出厅而去。
  孔有道等人,跟着纷纷告辞。许然对许昌道:“代王府仓促间筹办大婚,你先别回家,留下来帮忙跑跑腿。”
  李凤霞也不挽留,将众人送到厅门口,向齐继业道:“这事宜早不宜早,可能赶紧筹办。”
  齐继业点头道:“我这就吩咐下去,马上张罗。请帖的事,还请夫人督察一下,在京的文武百官,固然不能漏了,外调的官员,有家眷在京的,也不能缺了礼数。”
  许昌见他夫妇,顷刻间将事情分派得清楚,毛遂自荐的道:“殿下,有什么小许子能效劳的?”
  李凤霞道:“你陪天儿先去包扎,完了打扮一下,到库房挑选聘礼。”齐天问道:“娘,那这婚期?”
  李凤霞轻笑道:“看你这孩子急的。今天是来不急了,少也得明……呃,娘话还没说完,咋就走了呢?”
  齐天早已拉着许昌,一阵风似的去了。许昌任他拉着,一边哈哈大笑。
  齐天板着脸问道:“有什么好笑的?”许昌悠悠的道:“有的人又要媳妇,又要害臊,可不好笑?”
  齐天甩开他手,道:“那你先笑会。”甩开大步,向前疾行。许昌快步追上,嘻皮笑脸的道:“关键还是为小天天你高兴,换作老哥我,要能娶到这样的媳妇,作梦也得笑醒。”
  齐天冷冷的道:“你就不怕骑马遇着判官,马上见鬼。”他说到“马”字,心念一动,想起“驳马”,转身飞奔而去,差点与一个回转出来的府丁,迎面撞了一个满怀。
  那人二十左右,面相甚是清秀,抬头望见,只见面前的人,满脸血迹,尖声大叫:“鬼啊,鬼啊!”
  齐天识得那人,皱了皱眉,道:“三儿,大白天的那来的鬼?”
  那叫三儿的愣了愣,听出声音,满脸喜色,抓着他胳膊,雀跃不已的道:“是小候爷。你怎么这幅横样,可吓死三儿了。”
  齐天平素在府中,和下人和平相处,从没侯爷的架子,久而久之,下人也没了主仆之分。
  齐天不以为忤的道:“这个说来话长,你可知道今早我带回来的那匹驳马,现在怎么样了?”
  三儿心有余悸,轻拍着胸口,道:“小侯爷说的那马,御马监的人来看过,说所幸没有射中喉管,给敷过药后,在马厩躺着。”
  齐天放下心来,又问道:“你知道叶姑娘住在那里?”三儿道:“候爷说的可是叶红梅叶小姐?叶小姐住在最后一进的西厢。”
  齐天点了点头,转身便走。许昌连忙拉他住道:“你这个鬼样子过去,可别把人家吓死了。”
  齐天只得先回房去,梳洗一番,找了一顶低檐帽,将额头的伤口遮住,和许昌往西厢而去。
  两人将近西厢。许昌迟疑着问:“要不要我回避一下?”齐天点头道:“也好。”自古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太兵遗兵”关系重大,他虽然信的过人家,可多一个人知道,固然多一分泄露的可能,知情的人也多上一分危险。
  许昌转身便走,走不几步,旋即匆匆折转回来,摇头道:“不行,你马上要结婚的人,我得看紧你。”
  齐天啼笑皆非的道:“你想那去了,我和叶姑娘清清白白,对人家从没非份之礼,你可……”
  突然里面一个幽幽的声音,问道:“是小候爷回来了?”齐天只得顿住,应了一声。那幽幽的声音道:“小候爷进来说话。”
  许昌犹不放心,压低声音说道:“没事就好,你可别乱来,要让你媳妇知道,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齐天狠狠瞪了许昌一眼,推门进去,厅里空荡无人,左边书房里面,一个少女端坐在书桌后,埋首书写,正是叶红梅。她听见开门声响,抬起头来,收住笔锋,将硬毫挂在笔架上。
  齐天见她短短时间不见,皮肤苍白,神情憔悴,显然久不见日光,耗损精力,躬身了一身,歉然说道:“劳累叶姑娘了。”
  叶红梅强颜一笑,道:“侯爷不客气。恭喜小候爷缘定三生,结成百年之好。”笑容甚是黯淡。
  齐天错愕道:“叶姑娘怎么知道的?”叶红梅道:“刚才外面的人过来过往,都在议论候爷明天的大婚。候爷这是来邀请红梅,参加明天的婚宴?红梅手上有墨,候爷自己请坐。”
  齐天也不坐下,呐呐的道:“这事说来话长,如此仓促,实在迫不得已。”
  叶红梅见他不坐,跟着站起,只觉心里憋的喘不过气,走到窗前,支开一页窗户,一阵金风迎面吹来,眼睛一酸,泪水不由自主的潸然滑落。
  齐天在一侧瞧见,不知所措,嗫嚅道:“叶姑娘,你……你……”叶红梅慌乱抹着眼泪,她手上沾着墨迹,被泪水洇开,涂的满脸都是,看来极是滑稽。
  齐天心里五味杂陈,却没一点笑意。
  叶红梅道:“眼睛吹进东西,让候爷见笑了。小候爷来问翻译的事?还差最后一段。候爷下午再来,红梅就不送你了。”关上窗户,折回书桌前,提起毛笔,继续伏案书写。
  齐天嘴里干涩,说不出话,看她边想边写,浑然物外,就似忘了自己这个人,只得悄然告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