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回 为国捐躯意所愿,断子成仁心何甘

  许然笑道:“驸马爷不用忧心,若非人家那一闯,府前之事,只怕很难善了。”
  黄清叹了口气道:“小候爷琢玉成器,可是心地仁厚,朝堂上的风波,常让黄清为其思之不安,如今添此贤内助,驸马爷尽可高枕无忧。”
  孔夫子沉声道:“黄大人这一说,倒让老夫有些担心,姑娘锋利太过,就怕让人寝食难安,从而原形毕露。”
  众人一齐瞧着齐天,眼中均有忧虑之色。齐天望向父亲。齐继业微笑着道:“你现在长大了,也是为父卸下担子的时候了。”言下之意,从今以后,就由你来当家作主。
  齐天道:“孩儿从前少不更事,以为活在代王府里,外面再大的风雨,也永远吹不进来。等到了江湖上,才知道从前风雨吹不进来,那不是因为有代王府遮风挡雨,而是有祖母她老人家在。”
  齐天说着朝齐继业跪下道:“孩儿在外,尽量守心克己,不使堕了家声。可前途未卜,能力有限,将来若是未能保全代王府,还请父亲大人先行恕罪。”
  齐继业默然良久,长长叹了口气:“你既知道,能让代王府屹立不倒的,不是‘代王府’这块金字招牌,而是里面的人。人要撑不住,再大的招牌,总有腐烂之时。代王府倒在谁手里,那也没有区别!”
  孔有道呐呐的道:“驸马爷和小候爷,大可不必如此悲观,事情远没那么严峻。”
  许然干笑道:“夫子说的对,再说相国府针对代王府这么多年,不也没能奈何驸马爷分毫?”
  黄清脸色凝重,压低声音道:“从前是老祖宗压着,后来有皇恩浩荡。可如今,相爷那一伙人举荐驸马爷征东,其心路人皆知。费人思量的是,皇上竟然应允了,说明已对代王府有了……哪个。”
  许然等人皆知黄清所说的“哪个”所指何来,那显是皇上也对代王府有了想法,要不大唐将帅之才众多,皆都堪以重任,唯独让身体羸弱、从没带过兵的驸马爷出征,在众人看来,那简直是儿戏。
  齐继业扶起儿子道:“所幸你及时回来,要不……”他后面本待要说“要不这次出征,生死两茫茫,只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想到还没出征,这话一来太不吉利,二来徒添众人担忧。
  齐天眼巴巴的望着众人道:“各位大人,这事难道没有回旋的余地?”
  黄清黯然道:“我们几个老骨头,为了这事,不知多少次求见皇上,可连面都没见着。若非今天,皇上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早朝,结果候爷你也看见了。”
  齐天道:“待我等下再进宫去……”齐继业打住道:“天威莫测,你去有何用?为父拼着这介残躯,能为国效力,无论成败,将来对你祖父母和先帝,也有个交代。”
  众人一齐默然。齐天问道:“前方的情况,父亲和各位大人知道多少?”
  齐继业道:“事发仓促,朝庭派去的探马还没回报。据前方的急报,一群东瀛海盗,从明州登陆,已经劫掠数县,十室九空,百姓死伤甚众。”
  齐天惊道:“情况如此严峻了?”黄清沉吟道:“明州沉沦,问题倒还不大,那怕彭帅不在,以我朝现有的兵锋,驱逐料来指日可待。问题是那帮贼寇,生性狡猾,先帝期间,曾多次犯境,局势稍有不利,便退入海上,不时卷土重来,隐患深远。”
  许昌插口道:“依小许子主意,将沿海的百姓,迁出明州,不就以绝后患?”
  许然喝道:“黄毛小儿,满嘴胡说八道,懂的个啥。”许昌嘟囔道:“你是老子,当然是你懂的多。”
  孔有道正色道:“这个问题,先帝还在的时候,便有群臣讨论过。当时先帝雷霆震怒,说大唐寸土不可让、不可丢。此非大唐之土不可让、不可丢。乃中华之土,不能让、不能丢也!”
  徐定眉峰深锁道:“徐定担心的是,此次皇上下旨,沿途征调船只,让驸马爷一举肃清贼寇。对方长居海上,这陆地交锋,我方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可到了水上,以短击长,并非用兵之道!”
  众人均知程定在任职京尹之前,曾镇守边关多年,乃是一名将才,人家如此说来,情况自是不容乐观。
  齐继业强颜道:“诸位大人不用担心,想那海上的风浪再险,总也比不上朝堂。”他话虽宽慰众人,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有一点底。
  齐天复又跪下道:“父亲,孩儿有一事相求,恳请父亲大人允许。”齐继业心知肚明,摇头说道:“你要想随父出征,那是想也体想。为父不在,代王府就交给你了。”
  齐天脸色惨白,颤声道:“代王府有诸位大人照看,绝无后顾之忧,还请父亲大人,允许孩子陪同前往。”说完不停磕着头。
  齐继业硬着心肠,不去瞧儿子。黄清道:“驸马爷,都说上阵父子兵,小候爷武艺超群,有他陪同,您也多份助力?”
  孔有道道:“黄大人说的在理,你身体不好,亦也多份照应。”其他人纷纷劝说。齐继业道:“继业心意已决,诸位大人就不用劝了。”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和代王府交谊极深,对齐继业禀性知之甚稔,别看他平素性子温和,可认定的事,那是九头牛也拉不回头。
  黄清只得扶着齐天道:“小候爷先起来再说。”可人家每一下,便似有千钧之力,又如何拉的住?这短短一会功夫,已磕得头破血流。
  齐继业怒道:“你要叩,尽管叩,就死也休想我答应你。”索性闭上眼睛。齐天只自磕头不止,鲜血流的满脸都是,看来极为狰狞可怖。
  许昌叫苦不迭的道:“完蛋了,这一老一小,两头犟驴,不知要扛到什么时候?”众人心急如焚,谁也顾不上指责他口无遮拦。
  许然道:“你们玩的亲近,倒是想想办法,劝劝人家。”许昌道:“我要能劝的了他,这昌字大可拆开来写,除非……”
  许昌灵机一动,不及解释,转身飞奔而去。他对代王府,就像自己府上一样了如指掌,一路飞奔至公主的寝室门口,大声道:“公主在吗?大事不好了。”
  “吱呀”一声,一张美貌的脸,从拉开的门缝中急速放大。倾城老大不悦的道:“大呼小叫的,鬼在追你么?”
  许昌喘着粗气道:“公主呢,快让公主过去,要出人命了!”李凤霞从房里急匆匆出来:“怎么了?”
  许昌一把拉着公主手腕,转身就跑,一边道:“十万火急,你再不去,就要出人命了。”
  李凤霞皱了皱眉,这小子没大没小,自己可是公主之尊,拉着自己奔跑,让人看见成何体统?只是听他说的严峻,人家平时虽然大大咧咧,却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那定有大事发生。
  李凤霞强忍着不快,随同许昌赶到宴会厅,待见黄清等人急的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围着丈夫不停央求,丈夫闭着眼睛,便似睡着一般。
  许昌道:“公主到了。”黄清等便如溺水之人,抓着救命的稻草,一齐长吁了口气。
  李凤霞这才从众人的转身中,看到地上的儿子,跪在血泊中,不停地磕着头,每一下看来都有气无力,可却无比的坚定,就似是天塌下来,也不能使他停顿片刻。
  李凤霞大惊失色,猛地甩开许昌,急奔过去,扑在儿子背上,将他紧紧抱住,望着丈夫,嘶声道:“你疯了吗?任着儿子这样?”
  齐继业眼皮跳了跳,却没有睁开,也不说话。倾城随后而至,飞身奔去,在前面将齐天抱住。
  本来以齐天功力,就是再多上两个人前箍后勒,也未必能阻挠他。可他磕了半响的头,血流如注,早已精疲力竭,硬生生的被拦住。
  李凤霞一手紧紧抱着儿子额头,环视黄清等人道:“到底发生什么事,好好的弄成这样?”
  许然呐呐的道:“小候爷要随驸马爷出征,驸马爷让小候爷留守代王府,他爷俩谁都不听劝,就这样僵持着。”
  李凤霞转向丈夫,叱道:“代王的后裔,你不让他马革裹尸,留在府里干嘛?”
  齐继业缓缓睁开眼睛,声音缥缈:“你可知这次出征的凶险?作为人臣,我可为国捐躯,可作为人子,我怎能带着自己儿子,前去九死一生,让齐家仅剩的一丝血脉,就此断送在我手里?”
  李凤霞语塞。她适先心疼儿子,为了制止他一根筋的做出傻事来,脱口而出,经丈夫一提醒,这才考虑到后果。她嫁入代王府,比谁都明白战争的残酷,尤其丈夫文人带兵,那更是凶险倍增。想他父子上阵,万一落入险境,自是谁也无法放任离去。所以丈夫的凶险,也是儿子的凶险,那怕儿子武功有成,对上千军万马,生存的机会那也是十不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