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回 众口悠悠莫可堵,人心曲曲常不开
这时两名少林僧人，将程少龙救醒，抬到台上。明心怒目圆睁，举起手掌，待要就此了结这孽徒的性命，见他神色颓丧，口中血流不止，想起往日的光景，终是于心不忍，叹息着道：“我少林门下，怎有你如此恩将仇报之人？此后你好自为之，一切所为，再与少林没有任何葛瓜。”
程少龙听师父言下之意，却是要将自己逐出师门，他心中大急，使出吃奶的力气，翻身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哀求：“师……”他精竭力尽，挨了铁树花一脚，伤及脏腑，只磕了个头，牵动伤势，一口鲜血喷出，又晕死过去。
明心硬起心肠，挥了挥手。那两名僧人会意，将程少龙抬了下去。明心转个身去，遥向齐天合十道：“阿弥陀佛。明心教徒无方，累及候爷，实在罪过。”
齐天站起身来，回了一礼道：“此乃少林之不幸，并非大师之过。”
明心大师见他行动无碍，竟和没事一般，心下大奇，想“一拍两散掌”何掌凌厉，程小龙虽是强弩之末，可就算自己挨着，也不敢说安然无恙，难道这年轻人功力之高，竟然一至如斯？
却不知齐天身怀“袭常功”和“春风化雨”，这两门内功一守一消，程少龙功力又十不足一，“一拍两散掌”虽然凌厉，可击在他胸膛，六成给“袭常功”御掉，三成给“春风化雨”化去，剩下的一成掌力，虽然震动他脏腑，却后继乏力。
明心走到台前，朗声道：“明心身为达摩院首座，教徒无方，以致自贻伊咎，不敢诿过于人，今将劣徒程小龙逐出师门，并辞去首座一职，以赎前罪。”
明心说完，双臂一振，身上披着的袈裟，“嘭”的一声，被他用真气震碎，化作无数黄色的蝴蝶，漫天飞舞。
众人听他当众宣告，自知劝说无用，想他一代高僧，一世英名，却被徒弟毁于一旦，无不惋惜。
惟有倾城听而不闻，也不管与铁树花素不相识，反手拉着他的手，道：“你会医术，快给他瞧瞧，到底有没有事？”
若是别的陌生人如此颐指气使，铁树花就算不着恼，也不能听而任之，可眼前的姑娘乃大兄弟的媳妇，都是自己人，自不能一般计较。
铁树花乖乖的走过去，在齐天寸关尺一搭，回头嘻嘻笑道：“大妹子放心，大兄弟好好的，少也能再活个七八十年，和你生上七八个儿子。”
倾城板住脸，伸手向齐天问道：“你说送我的剑呢？”铁树花心中一跳，道：“大妹子要剑干嘛？那狗东西吃了老铁一脚，又被逐出师门，大兄弟的仇也算报了。”
倾城悠悠的道：“当然是将那些胡说八道的家伙的舌头割下来，省的乱嚼舌根。”铁树花吐了吐舌头，正待说话。
齐天想起倾城往前种种捉弄人的手段，那是层出不穷，惨不忍睹，不忍道：“铁兄，我知你天不怕地不怕，可要是得罪人家，那是比天地还可怕。”
铁树花道：“有这么可怕。”他待要说“老铁我才不信”，待见齐天一本正经，绝非玩笑的样子，嘟囔着道：“你两口子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搞得老铁稀里糊涂，信你还不行嘛。毕恭毕敬向倾城作了一揖，道：“大妹子别生气，老铁给你赔不是了。”
倾城手段虽多，可对付的都是外人，这人既是齐天的朋友，又认了怂，自也不便咄咄逼人。
她几人在比武台上万众瞩目，少林派的事情告一段落，众人的注意力，顿时尽被吸引过去，一时议论纷纷。
一人叹道：“永丰候受伤，倾城小姐第一个过去，为之落泪，那叫一个情深意长，要让老田得此红颜，死亦何憾！”
旁边一人“咦”了一声道：“听兄台这一说，那大嗓门之前吆喝，说‘射日山庄’的乘龙快婿在此，当时以为捣乱，现在看来，只怕所言不虚。”
又一人道：“那永丰候可不是在雁门关舍身解救军民的齐天，长相虽然比俺差点，可心地仁善，文武双全，要不是朝庭的候爷，倒和‘射日山庄’的小姐，算的上是郎才女貌。”
另一人道：“兄台你要说朝庭别的候爷，郑某倒还认同。可代王府却是大唐的清流，代王齐公鞠躬尽瘁就不用说了，就是驸马爷也是难得的清廉正直之士，连永丰候小小年纪，也有一颗仁慈之心，可不容轻辱。”
那人被他当众反驳，恼羞成怒道：“我自说朝庭的事，皇帝老儿都管不了，与你何干？难道你是朝庭的鹰犬？”
旁边一个老者沉声道：“老夫蔡州柳园的柳春声，不是朝庭的鹰犬，多嘴一句，那位郑小兄弟说的不假，兄台可以不敬，但也不能肆意污之。”
说话的几人，知道蔡州柳园的第一任主人柳澄明，乃前朝的大学士，不仅文章极好，柳体书法更是一绝。新朝立后，当朝太祖慕其文名，诏令进京，柳澄明拒旨不接，风骨峻峭，为天下文人赏识，传说极广。如此后裔，自不可能是朝庭的鹰犬。
反驳的那人讪讪道：“既然柳夫子也这么说，那当俺弄错了。只是蔡州柳园大大有名，柳夫子一把年纪，来到九仙上阿谀奉承，却无一席，可不有辱令祖柳公的清名？”
柳春声淡淡的道：“倾庄主礼数周全，派人将老夫请来评比，想老夫文章不及先祖一半，何敢妄议天下英才的长短？有愧于席，自不敢上座！”
那人哑口无言，脸色一红，悻悻的去了。西门子书见群情沸腾，射日山庄威名再盛，也不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扬声道：“晚膳时间将至，比武暂停，承蒙各路朋友的赏脸，山庄无以为敬，特地安排了盛宴，吃饱喝足后，打的有力气，看的也有气力。”
众人见他既说安排了盛宴，以射日山庄的名头，自不能随便加只鸡腿，就将人打发，一时顾不上议论，一齐轰然叫好。
过了一会，下人摆上桌椅，酒菜开始流水价的上上来。射日山庄财大气粗，又对这次盛会准备充兄，那怕上千人的供给，也都有条不紊。
倾城经不住父亲派人再三催促，只得暂别了齐天，依依不舍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日照临近海边，秋季又是海鲜肥美之时，这次盛宴，山珍虽然不多，海味却着实不少。难得的是式样百出，众人大快朵颐，推杯换盏，自有一翻热闹的气氛。
时当八月中秋，皓日方从西山没去，一轮银盘从海上缓缓升起。映照在海里，也似有一轮明月，忽而海风吹过，荡起万千涟漪，海中那一轮明月，霎时化作无数碎银，蔚为大观。
西门子书待一众宾客用过晚膳，吩咐下人撤走酒席，走到台前，抽出接下比武的名单，却是武当派掌教的幼子萧朗和破月山庄的大公子归无伦。
西门子书想起程少龙，微微皱了皱眉，这两人身份尊贵，都是不容有失之人，年轻人争强好胜，如果正大光明的打败对手，就算有伤客气，倒也生不比嫌隙，毕竟三庄九派的弟子常有切磋，比武难免有输赢。若是失了理智，一方重蹈程少龙的覆辙，那后果不堪设想。
西门子书待得两人上台，并不便去，遥望着海上的明月，道：“比武开始之前，子书有几句个人的话，还想说上一说。天地如此壮阔，人生如此美好，能晋级至此的各位少侠，无不文武兼备，前程似锦。想汉高祖虽有彭城之败，却赢得天下，霸王一世英名，却在垓下尽归尘土。可叹霸王以八百江东子弟兵，便倾覆了大秦的江山，如果肯过江东，谁知不能卷土重来？由此可见，人生的成败，并不以输赢论之，而看谁能笑到最后。”
萧朗心中一凛，暗地寻思，自己此番若能笑到最后，成为射日山庄的乘龙快婿，有了射日山庄支持，那武当掌教的宝座，以后自然非己莫属。可若比武落败，有损武当威名，就算父亲对自己再偏爱，想来武当山上那些老顽固，也不能同意由一个让武当威名有损的人继任武当掌教。
萧朗接着想到，父亲为了让增加自己此行的胜算，暗中传授了“两仪剑法”，可自己初习未纯，两年前和归无伦弟弟归无路切磋，也只是险算。归无伦武功高出他兄弟甚多，自己以新剑法对阵，胜算之数，想来不过一半。就算侥幸赢得人家一招半式，可接下来还有飞星山庄任去来这个对手，此人可是被誉为三庄九派后起之秀的第一人，加上此场比武，“两仪剑法”被他窥去虚实，胜算自然更加渺茫。166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