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乞藏的反常

  才不过一夜,戈兰殿内的布置悉数撤下,里外焕然一新。没了曼珠沙华的点缀,看的人心头不再焦灼。挂着露珠的七里香,韵飘斐然,与格桑花交错,相得益彰。刻意添置的飞燕草,远远望去,犹如一只只蓝色的蝴蝶,飞入心房的花朵。
  乞藏遮遮本不想踏入,奈何召树屯那句【到底是吐蕃使臣的缘故,搅扰了回鹘使团的接风席面。】,他不得不憋着气恼赴宴。进殿伊始,他就老不自在,及至看到榻前的飞燕草,登时打了个寒噤。
  章仇口土早早儿地就在此地守着,一来怕茗伊再有个闪失,二来给乞藏遮遮添堵。这不,见他汗毛竖起,章仇忙走近,热络道:“廓相来得早啊!”
  廓·赤桑雅拉笑道:“昨日之事”
  章仇打断道:“昨日不可追,且共朝夕,不负当下韶华,方得尽兴而归!”
  廓深感章仇的宽厚,相视一笑。
  荃尔贞适时上前,恭敬地说:“昨日见使臣颇通茶饮,刚出色的小岘春,好歹漱漱口吧!”
  廓·赤桑雅拉忙忙挥手,口内只说不敢当。他细细闻之,笑言:“这味道,像极了天竺的庵波罗果。”
  乞藏遮遮和尚结心无法,且随他入席品茶。
  一旁烹茶的茗伊笑道:“使臣说得不错,但奴阿觉得不尽然,不若以其吃尽的内瓤形容,更显鲜嫩。”
  廓·赤桑雅拉见她眸光灵动,稚嫩的形容已现倾城颜色,不由笑道:“好个茶阿,描补得愈发恳切。”
  茗伊说道:“此茶产自寿州(现安徽六安),壤土砾石,正是产茶的所在。旗枪的芽叶,少了焦灼,汤色翠绿,使臣可还喜欢?”
  廓·赤桑雅拉尝了尝,乐道:“唇齿鲜爽甘活,如沐春风,怪道叫作【小岘春】。”
  茗伊笑道:“沾了喜气的茶,博得使臣欢心,便是它的好处了!”
  廓·赤桑雅拉问道:“沾喜气的茶?”
  茗伊笑道:“一位年满15岁的宫阿,蒙王后诏佐恩典,放出去待嫁。因着男方是商贾起家,贩卖的茶叶里,数这个精贵,便充作纳征之物。她临走时赠予茶仪,倒全了今日的口福。可见世间万物,都有各自命定的缘法!”
  乞藏遮遮静静地品茶,听茗伊说着相似的人和事,捎带着因果天道,使他愈发不快。只得拿话支吾,问道:“怎么曼珠沙华都撤下了?”
  尚结心冷笑道:“倒是回鹘的格桑花被供上台面。”
  章仇笑道:“不过想着将昨日揭过,万象更新,图个意思,使臣别多心才好!”
  荃尔贞点头,分说道:“再有,下晌宴席专为回鹘而设,面上的花样聊作辛基克亚等使臣的乡情之物。”
  茗伊附和道:“使臣可恼不得,贵国的曼珠沙华实在美丽,怕是要盖过一众花草的风头,故而通通撤下。诸位使臣若是喜欢,明日,后日,奴阿等定当想方设法,添上点意趣,满满的铺上一殿。”
  一席话,引得在场的人尽皆发笑。
  乞藏遮遮仅仅笑了两声,倏地留意起眼前的小阿。要在昨日,他只觉得不过是颜色甚美。今朝却觉得从头到脚,与过往的香消之人甚是相似,兀自狐疑。
  尚结心指着飞燕草说道:“从前也打回鹘经过,单看它颜色好辨认,今日瞧着,倒挺像蝴蝶的。”
  荃尔贞恭敬道:“殿内小阿说了个典故,尔贞动容,便同意以飞燕草入花道。”
  尚结心奇道:“还有典故,说来听听!”
  荃尔贞对茗伊说道:“你挑的头,由你分说。”
  茗伊端着一副娴静的姿态,柔声道:“远古时候,某个部族遭受迫害,任他们如何逃窜,均无一生还。他们伏于草丛枝条间,咽尽最后一口气。魂魄竟能挣扎着返归故里,化作朵朵燕草。微风拂过,恰似美丽的蝴蝶,轻盈的飞舞,渴望自由,渴望上天还他们公道。”
  尚结心不屑地说:“不中用!公道自己争去,拟些个花儿草儿的,叫风吹几下就坏了!”
  他边说边问着乞藏遮遮,“将军,您说是吧!”
  乞藏遮遮触痛心事,很听不下这些话,被尚结心问住,急道:“好好听典故,且议论这些没要紧的,喝你的茶吧!”
  尚结心吃瘪,兀自牛饮,自嘲:招谁惹谁了!
  廓·赤桑雅拉暗暗疑惑:人若反常必有刀!
  章仇口土默念: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是可,最毒妇人心。师父说得很是,不由对乞藏心生惋惜……
  茗伊稍稍解气,看着荃尔贞扬起嘴角,心想:顺道做了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