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六)
二万五千年前,栖木林的主子,现任君主木鼎桦曾与北方极寒之地的雪豹君主战过一次。战况倒用不上什么惨烈来形容,仅仅是雪豹族的君主想要挑战一下这个辈份同他差不多的少年郞,分个高低胜负便罢了。一战下来不服,再来一战。当时木鼎桦应邀到这冰天雪地之中,本就是在一个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地方打一个有点吃亏的架,却是接连胜了两场。那雪豹族的君主叶若轩也是条汉子,认了自己技不如人这个道理,当下臣服,二人以兄弟相称。自然木鼎桦是兄,叶若轩是弟。
之后二族虽然往来不多,但叶若轩每千年都会呈上雪域中的一种珍品,通忧散。寻其名知其意,这通忧散便是以极寒之地每千年才开一次花的无忧花所制。功效来讲其实无非就是滋补身体之类,但它还有一个木鼎桦用不上的功效,那便是若用青蛟之眼入药,便具有忘情的作用。因用不着,木鼎桦每每都送于了亲近的几个将士,并回赠栖木林独有的仙芝草以示重视。
而每一年送药的这个差事都是由雪狐族的冷青语公主来领了。此人正是众多思慕木鼎桦的神女之一,长得冰肌玉骨的娇艳动人,正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她初见木鼎桦便是在那场木鼎桦与叶若轩的较量之时,那硕长的身影,清冷俊美的面庞自那天起就在她心里扎了根,所以要了这每年送药的苦差事,望着能有一天修得善果。
辛梓翎走的这一天,正巧地赶上了冷青语送药这一茬。
去往北方的路途确是非常之远,但对于辛梓翎来讲,只要她肯一心一意赶过去,也不会费太久的时间。可问题就是她现在也很混乱,非常迫切又非常害怕见到她的父亲。如果他一开始就对她们很坏,她也许不会这么犹豫。可是在她的印象中,那个如白月光的男子同她一起的回忆虽说不多,但每一段都是温馨的。她不敢去想一个人会阴狠到如何的地步才能伪装了那么多年而看不出一点破绽,为了一颗灵珠去伤害自己的妻女,他为此做过多久的谋划呢?
火凤一族要祭请凤灵珠并非易事,得需特定的人才可以成事。她想,她便是那特定的人吧,她便是她父亲精心演了那么些年的戏想要收获的成果吧。正因为这些想法,她此刻也是烦燥不安,于途中一山泉处停下,习惯性的脱了鞋子在那泡脚。
泉水很清澈,春天的水冰得她一个激灵。她深吸了一口气,想着如果她这一趟去没有问到她要的结果,没有为她娘报了仇呢?如果她爹还是要用她去换那珠子呢?可是那珠子已经被她娘亲唤出来了,据她所知现在就在她体内,那她爹会不会杀了她直接取珠子呢?
其实她这次去意这么地决,就是仗着这颗珠子在她体内,这珠子不是能让得到它的人有大神通吗?辛梓翎想了一想,将双手交握,使了个法诀向着前面的山轰去。那山“砰”地崩坏了一个角,一大块岩石滚了下来。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又使了个法诀,这次仅滚下来了一小块岩石。
这就是所谓的大神通?她简直不敢相信,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几乎完好的山角,只庆幸着好在中途停下来试了一试,不然她还得去死上一次,这一次估计就真地死得铁板定钉子的一定一定了。
伴着她的想法,泉水后那块巨石下随着岩石被轰碎落地的声音传来了一声女子的惊呼,她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一又瘦又高,长一双细长双眸的男子擒住。她使劲一挣倒是挣开了,还没等她一跃而起,她再一次被死死地擒住了,身上还被套了个金光闪闪的绳子。一抬头,那边一个冰雪般透着一股子寒光的妙龄少女已走了过来,旁边一个老妈子用手里握着一张带血的白丝绢紧紧跟着。少女额角处还挂着一丝血迹,应该是那岩石砸下来时被谁给轰开,结果碎片之类的划伤了她。
那少女走到辛梓翎跟前,用一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看了看她的脸,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对绑她的那男子说:“把她绑到玉魄之眼去,反正也快要到了,剩下的路嬷嬷会陪我去。”接着又笑着对辛梓翎说:“你也快要到了吧,巧的是今儿个碰到了我,我会让你去碰到他?虽然你是没戏的,但是我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知道吗?伤了我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因着这两层原由,去玉魄之眼醒一醒也是为着你好。回不回得来,就看你的造化了。”说罢转过身斜坐在一头灰狼的背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男子没有说话,一只手提起她,御风向另一个方向而去。
辛梓翎呆了半晌,琢磨着她说的那个人是谁,而后了然到栖木林的木鼎桦。苦笑了二声,看来思慕他的人还真是多。虽然她是有那个贼心,但也没成事不是,可是每次一遇到属意他的这些女子她就没有好果子吃,一次比一次狠。
她知道那玉魄之眼,那是一处通往异界的通道。与其说是通道,不如说是一片海子。看起来海面平静无波,泛着琥珀色的光芒,远望去倒是个散心赏景的好去处,但实着这一处平日里都不会有人去。
要说到去这异界,只有神通较大的人才可能去而复返。当然,那些人也不会通过玉魄之眼前去,从这一处掉进异界的人,没有一个是回来了的。她咬牙切齿地想,这个女人真的是太狠了一点,陆紫幻在她面前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渣子。
想到这处,辛梓翎使劲摇了摇头,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现在她要想想如何自救。栖木林是回不去了,眼下挨着南方将近,走过南方就是他要去的地方,而南方……她略一思忖,想到了赤骞熙。细一想来,她最后好像是跳到他身上睡着了,然后她的回忆合着种种痛苦一起涌上来,她像是被烈火烧成了灰烬一般苦不堪言。再后来,她已是一只在空中翱翔的凤凰。她只能回忆起这些,但赤骞熙终归是欠了她二千多年的人情,这个人情他是必须要还的,眼下便是一个要他还人情的时候。
辛梓翎清了清嗓子道:“这位壮士。”
拎了她的那人头也不曾低一下,继续向前御行。
她再次清了清嗓子装傻道:“今日不小心砸了你家主人是我的不是,这不是道歉的机会也没给我吗。”抬头看那男子依旧不动声色,又道:“我本是赤家的人,这一次游玩至那片仙山,不过是无聊至极轰着山石玩,当时又想着心事,没注意到你们来了。你们这就要将我扔进那玉魄之眼,想来我也是委屈啊。若我家里人发现我不见了,指不定伤心成什么样呢。”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又用眼风瞄了一眼那男子,见他面上似乎略有迟疑。
“你是赤家什么人?”那男子减慢了速度问了一句。
这事辛梓翎已在心中过了一遍了。她若说她是赤家的下人,那少了个下人,也许赤家还是会找上几天,若找不到,便也就罢了,引不起个什么事。若说是赤家主人,那赤家只得二个儿子,这是整个神域都知道的事情,也说不得。现下里唯有说个她认得的赤骞熙,关系还得要不一般,不一般到足够能让这人放了她的生路。她面带悲戚的继续胡诌道:“我是骞熙,就是赤家二君未过门的妻子。若你不信,可以带我过去赤家便知。”
那人一顿,赤家可不是区区他们可以随便得罪的,如若眼前女子所言属实,他这一趟玉魄之眼万万是去不得。他低头看了看她,辛梓翎也正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久久凝视之后他似乎觉着以她的样子应该是入得了赤骞熙的眼的,掉了个头,往着赤家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