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五章 墓园
黑色的礼服紧紧地束在他的身上,流露出一种深沉的绝望。
许阿琪,真的死了!
算命先生的话没有错,她真的没有活过三年!
今天,离她离世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周了,也就是民间所说的“三七”。
听人说,人死后的每七天是要烧纸上坟的,第七日是“头七”。此后每七天一祭,依次类推,“三七”即逝后的第二十一天。人死后阴魂还是在的,阎王在七七四十九天内的某个时辰,要差鬼卒勾取魂魄去阴曹地府。
林陈当然也不知道这种传说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她的魂魄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只想着再来看看她。
她的离去使他的生活瞬间被抽空了一般,这个巨大的伤痛令他难以接受。
此时,他已经没有任何的工作。
史春柱终于还是把他委婉地辞退了。原因很简单,长时间不上班,外加酗酒误事儿。
他才明白,史春柱先前对他所表现的出乎意料的善意和友好原来是有目的的,是为了在他新上任之初给大家留下一下好的,亲民的印象而已,是怕他给自己使绊,添麻烦,而现在,他已然在公司的头把交椅上坐稳了屁股,他要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儿了。既然是宿敌,该走人的,是一定要让他走人的。而那位口口声声要公司照顾林陈的姓孙的大股东估计也早已将他忘记。
在绝望的时候,酒或许是唯一能安慰人的好东西。
他酗酒了。他因为她离去的绝望而酗酒,因为失业而酗酒,又因为酗酒而变得一无所有,进而更加的绝望。他又好像离不开了这玩意儿,只有在酒精的麻痹下,林陈才能面对自己所有的已经成为了现实的不幸。
几天的功夫,他一下子老了很多,憔悴了很多,他自己知道!照镜子的时候,他给自己揪掉了几根白发,生生地疼。
走累了,林陈停下脚步,抬起眸子,几株枯死的枝杈在阴天的白幕下直愣愣地伸展着,光秃秃的,呆呆的,单调却很有味道,象一幅简洁的油画。看得时间久了,竟让人产生瞬间的错觉仿佛看到那些伸展在空中的枝桠,象餐刀!把世界切成碎片,稀稀落落地打在了地面上,踩上去似有声响。
回过神,世界依旧,拼合的天衣无缝。
太阳躲在厚重的云层后面,偶有光线透过来,斜斜地照在一排排冰凉的石碑上。凄凉的风寂寞地低语,唱着那首古老的童谣,为这里沉眠的逝者悲哀。
有的坟墓颇为奢华,大理石制成的墓碑上刻着逝者的姓名,墓前摆放着鲜花。但更多的坟冢则显得十分朴素,甚至简陋,连一块石碑都没有,周围长满杂草的坟冢也是屡见不鲜。
又向上跨了两个石阶,他很容易就找到了许阿琪的墓。
他深情又悲痛地看着那块冰凉的石头,那上面刻着那个熟悉,亲切,令他心动的名字:许阿琪。
望着眼前的一切,林陈突然感觉如此的熟悉!
曾经,在奇异的异域空间,他也是这样望着一个石碑,连同石碑上的名字。只不过,那个石碑的上面比眼前的这个多了一个名字,林陈!他自己!
他的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角,后退了两步停了下来。
平静下自己的思绪,林陈的眼泪在眼中回旋,他努力克制着自己,没有让它落下来。
他一直在思考的是,许阿琪究竟是怎么死去的。
他还是难以理解道士的话!如果是车祸,那其实是早已发生了,就在他们从老莫
口回去的路上,许阿琪就已经因为车祸死去了,而后面出现的许阿琪又是怎么回事儿?后面发生的车祸又是怎么回事儿?
还是像道士所说的那样,老莫口路上所遇到的车祸只是一种预感呢?预感以一种身临其境的方式在他们面前展现?就是说,那时真实的车祸并未发生?
还是,所有的一切本来就是宿命。正如那算命的所说,冥冥中早已经注定的,人是有定数的,她的定数到了,她就走了。
另外,那面神奇的小镜子呢?道士说它是可以保护许阿琪的,他曾再三叮咛她,务必一定要将它带在身上的,可是这一次,他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她的身上。
他见到了她的最后的样子,鲜血尽染了那条红裙。一样的如此熟悉,就像那夜从老莫口回来的公路上,他见到她的样子,她微微张开的双眼,空洞洞的!林陈想着胖子的话,他说许阿琪后来的目光也是空洞洞的,像是被什么抽去了灵魂一般。
他确定,那就是他的许阿琪是没有错的。
林陈将自己的手指伸进了头发,他烦躁地抓搓着自己的头发。
想着她再也不会回来,他的眼睛再次湿润了。他拖着长长的影子,呆呆地伫立在她的墓前,心中翻滚过万千的思绪,蕴含着满腔的痛苦和绝望,泪水终于承不住他那颗破碎的心,而落了下来。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不是我!”
他愤怒地仰天长叹。
天空,一片空白。
林荫路,花园里,他们曾经的欢声笑语又回荡在他的耳畔。
他懊悔自己没有陪伴在她的左右,没有照顾好她!但同时,他的内心深处反而生出了一丝的解脱,到底她还是出事儿了!
抚摸着刻有她名字的墓碑,他长吁了一口气。
任谁在经受长时间的担惊受怕的精神折磨之后,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的时候,无论好与坏,也许都会松一口气的!就好比一个站在悬崖上的人,无时无刻不在害怕着自己会踏空,最后,还是落了下去一样。吊着的感觉一点也不比毁灭来的轻松。
从云福寺的算命先生告诉他们,她将不久于人世,到现在,他的预言成真。他害怕了那么久!
“把她还给我!还给我好吗?她是无辜的!”
他依旧在低吟。
林陈呆立在原地,他不知该做什么,只是像看电影胶片一样,一遍遍回放着这段时间以来的所见,所闻,所感。
他的心非常凌乱,像旋在风中的一片树叶,一会儿被抛到这儿,一会儿被抛到那儿,又尤如一只蝴蝶,扑向每一个疑似她的影子。
他用手轻轻抚去墓碑上的浮尘,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的名字。
放好鲜花的时候,他听到了背后传来“沙沙”声。
白梅梅,一身素衣,手捧鲜花,不知什么时候默默地站在了他的身后,她依然那么迷人,高挑的个儿,一头黑发,眼睛总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是你啊!什么时候到的?”林陈不好意思地拭了一下眼角,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刚到!”
林陈看了看墓碑,“阿琪走了!”
白梅梅前走了几步,躬身将鲜花放在了林陈的那束花的一旁,站起身来,“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啊!她还那么年轻!”
“是啊!世事无常!”
“我也是刚听说,哎!多可惜啊!”
“是车祸!”
“嗯!太可怕了!飞来横祸啊!”白梅梅叹了一口气。
“谢谢你来看她!”
“我怎么也来晚
了!这么好的朋友!葬礼的时候,我在外地追款,没能赶过来,没有送她一程,还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我的气。”
“不会!她是个懂事儿,善良的姑娘!”他淡淡地说道。
“实在是太不幸了!我们那么要好!她总是为我着想!本来希望再和她说说话,没想到”白梅梅哽咽道。
“唉!人死不能复生!只是她死得太”
“突然了!”她接过话。
林陈皱着眉头,说:“不是,是太蹊跷了!”
“蹊跷?”这个说法,让白梅梅很是吃惊,她睁大的眼睛表示她的不敢相信。
“是的!你相信有人能预言死亡吗?”
“以前不信,总觉得那怎么会?除非是神仙!现在阿琪的事儿,我听说了!经历过了,就相信了。”
没有虫鸣,没有鸟叫,天愈发的昏暗,墓园的寂静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有人预言了她的死亡!”
“你怎么知道?”
“一个算命的!”
“还有一个人也预言了她的死亡!”
“谁?”
“我!”白梅梅低着头,她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林陈好像早就知道这么一个答案,他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惊奇。
“其实,我一直为阿琪担心着,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生了!阿琪曾经和我讲过”梅梅欲言又止。
“什么?”
“关于她自己的一些经历,还有那个黑衣女人。”白梅梅说,她突然压低声音,凑近林陈,小声道:“阿琪死得蹊跷,会不会和那个奇怪的女人有关呢?”
“这也是我一直在想的啊!”
“曾经看过一个日本的恐怖片子,讲的是人因为枉死后由内心的愤怒产生的一股强烈怨气,会在死者身前居住的地方经久不散,形成一种邪恶的带有诅咒的黑暗力量,在死者生前的居所积聚冲天怨气,凡触碰者必死,并产生新诅咒,将恐怖死亡不断蔓延,并且诅咒每一个来客,我在想,会不会也有那么的诅咒,落到了阿琪的身上?”
“嗯!是啊!所以,她才死得如此蹊跷!你是怎么预感到她的离去的呢?”林陈好奇地问。
“我曾作过一个奇怪的梦。梦到许阿琪来找我,说”梅梅低下头,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将后面的话生生吞了回去。
“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好吗?”林陈追问道。
话已说出口,也不好不说下去,白梅梅顿了一顿,说:“她说,她要走了。还叫我要小心一个人!实在不行,就离开他!”说到这里,白梅梅避开林陈的眼睛。
“走了?言外之意是她将死去?”
“我想是的!”
“而且,她的样子异常恐怖,一身红裙,她的脸上,身上全是血和泥的污垢。”
“这个样子,我也见到了!一次是满月之夜,在公路上,她躺在那里,一次是交警大队的人带我去看她的最后一面。”
天越加昏暗,雨不知何时飘了下来,淅淅沥沥的,幸好雨势不大。
林陈从后背包里取出了伞,撑开,罩住了两个人,寒冷的雨斜斜地淋在了犹如弯弓的伞下,打湿了两个人的裤腿儿和鞋子。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还真的下起来了!”林陈说。
白梅梅望着阿琪的墓,叹了一口气,“这么年轻,说走就走了,老天爷都不落忍,落泪了!”
林陈没有说话,想着阿琪睡在冰凉而漆黑的地下,从此再不能相见,他的鼻子有些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