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八章 命殒麦子场 (三)
“还不是因为一个女人嘛!老大抢了他的女人,谁想那娘们儿居然为此上吊了!晦气!这小子就跟老大杠上了,三番五次地找上门来滋事,甚至要行刺老大!我呸!他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就凭他,也敢跟咱们老大教量!他也真是活到头儿,活腻歪了!”
“这叫有眼不识泰山!咱们在这里能等到他吗?”
“等吧!探到他应该是躲进了孟府,出了孟府,这里是他回住处的必经之地!”
“这小子也真是!为一个女人,搭进一条命!多不值当!”
“不光光是为了一个女人!我说,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在这里,吃这碗干饭,上面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就是了!除此之外,我们还能怎么办!我看啊!这事儿就这样吧!”
“嗯!”
“哦!对了,你是听谁说的?”
“这个,你就不要问了!”
“消息可靠?”
“可靠!你就信我吧!”
“嗯!”
“还有,如果抢了财物,咱们两一人一半,对上面讲,就是什么也没抢到!听到了吗?”
“万一”
“放心!老大只要解除心头之患!”
“要是财物抢得多,你我就远走高飞,定享一生的荣华富贵!”
“大哥,有什么事要小弟去做,只管讲来。”
“你就如此这般”
讲到这里,柳云生顿了一下,“这后面的话,樵夫听不见,估计两人是掩耳而谋。”
说到这里,孟喜昌面色由红变白,惊讶地看着柳云生,“这么说,是这俩个人埋伏在麦子场要加害于人?这两个王八羔子,我就是舍出这条老命,也要让他给我儿偿命!”
“老爷息怒!这只是樵夫一人之言,也无任何佐证,还要等我们再进一步调查取证!”柳云生说。
“那再后来呢?”孟喜昌追问道。
“樵夫只听到最后一句‘好,郊外麦子场是他必经之地!就这么定了!’”
“这么说,应该是仇杀!是为了给他们老大消除祸患而杀人!但我家少爷并没有与人结怨啊!从他们的谈话来看,他们所要杀害之人更像是周宣!”孟喜昌道。
柳云生点了一下头。
“我分析,这二人应该是杀错了人!他们本是要杀周宣的,却误杀了二少爷!周宣与你家二少爷身材,长相倒有几分相似,周宣更胖一些,我估计他们是搞错了!”
“这么说,二少爷死的冤!成了替死鬼!二少爷可怜啊!”
孟喜昌悲泣道,边说,边下床就要叩头,腿一软,跌坐在地。
“柳警官,你可要为我家二少爷作主啊!”
“小辈明白,老爷你快快请起!”
柳云生赶忙上前,将他搀扶了起来,坐到了椅子上。
“本来,我可以派人将那二人捉来讯问,但樵夫只是听到了声音,却未见过其人,也不知他们二人的长相,孟二少爷之死是否与这两人有关,只凭樵夫一面之辞还难以定夺。就在两天前,城外水沟里又发现了两具尸体,是否是那二人还不得知,线索中断,事情现在变得有些麻烦!我知道周宣老婆被张显贵欺负上吊而死,周宣便与之结怨,几次三番上门报复未果,张显贵对其痛下毒手也在情理之中,但目前无凭无据,我也不能捉拿张显贵!”
听了这话,孟喜昌神情呆滞,两眼无光,他佝偻着腰,迈着沉重的脚步,坐回到了床上,床发出“吱扭”的
声音,仿佛一头负重的老牛在呻吟。
“老爷,你放心,等我查明真相,一定会将凶犯捉拿归案的!”
孟喜昌点了点头,潸然泪下,“这事儿有劳柳警官了!我儿死得悲惨,还望柳警官一定要给他个公道!”
“晚辈记下了!还请老爷多多保重!”柳云生顿了一下,说:“手上还有事情要处理,如果老爷没有其它吩咐,我这就告辞了!”
孟喜昌也没再挽留,将其送到了门口。
辞别孟老爷,天已渐黑,柳云生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一阵寒气袭来,他连打了几个喷嚏,街上人不多,他只听到自己的脚踩在石板路上发出的声响,路灯忽明忽暗,他映在地上的影子也变得忽短忽长。
正走着,拐角处闪出一个人,与他撞了个满怀。
定睛一看,是孟家的二少奶奶丁淑娇。
“柳警官!”
与男人相撞,丁淑娇面露尴尬。她看上去气色还可以,素白的短衫,下配一条黑色的绸裤,脸上未施脂粉,但还是有几分动人之处。
“是我!这么巧,在这儿遇上二少奶奶!二少奶奶这是出门去啦?这么晚才回啊?”
“去街上买了些香粉!案子进展怎么样了?”
死了男人的她神色轻松,没有半丝的难过之情,就好像闲聊着一件和自己不相干的事儿,柳云生能听得出来。
柳云生也没回答她,而是直接问:“你不爱他?”
丁淑娇从衣兜里掏出了个桔子,包了皮,掰了一半递给了柳云生,将剩下的一半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柳云生耐心地等她将那桔子很享受似的慢慢嚼完,咽进了肚子,才终于等到了她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个字:“恨!”
“还有柳佩珠?你也一样恨?”
丁淑娇看了他一眼,默默地点了下头。
柳云生凝望着丁淑娇那张实际上已经并不年轻的脸,那二瓣一张一合的性感的唇,心里掠过一丝的酸楚。
从上一次警察局的见面,他对她就有了一种愧疚感,是他将柳佩珠送到的孟家,丁淑娇的遭遇也许洽洽是因为他的原因。他有些同情起眼前的这个女人,从同情到怜爱,这期间微妙的转化发生在何时,柳云生自己也不知道。
“案子还在追查中,一有确切的消息,我会告之二少奶奶的。”
“好!”
“还有一事儿,走访中,有人提到孟家二少爷有一面镜子,很神奇,你可知此事?”
“我知道!”丁淑娇从包里掏出一面木柄小铜镜,拿给柳云生看,“你说的是这个?”
“这个是哪里来的?”
“孟二爷的!”
“他给你讲过这面镜子吗?”
丁淑娇点了下头,“听他提到了避妖镜,但这个不是!这样子的小镜子,实在是再平常不过了!我曾经问过他,一个男人要镜子干什么?他的回答倒也简单,就是用来吹牛的!他说,他就喜欢看人家崇拜的眼神!”
“他真的是这么讲的?”
“对啊!要是真的那么神奇,他自然佩戴于身,作护身符了!那日出行,他也没带啊!这镜子一直放在箱子里,我就取来用了!”
“我们查过孟家贵的尸体,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柳云生说。
“我听老爷说,他随身带有一幅画儿倒是不同凡响!一定是被凶人拿了去,你上一回跟我说尸体旁有一空的画匣子,我回来看了看,应该就是这画被人拿走了!”丁淑娇皱了皱眉头。
“嗯,我知道!但不知此画丢失,真的会诡异丛生!
祸不单行!累及家族世代么?”
“不好说,老爷是让他拿此画去抵货的!如果是一般的画儿,估计也抵不来那么多价值的绸料!”
“我明白!一切,只等捉拿到凶手,才能知道!”柳云生看了看表,说:“时间已不早了,我先回去,今天是第七天,你家男人的头七,烧了纸,你就哪里都别去,在家好好休息吧!”
“好的,我知道了!”
“你再想想,孟家贵是否曾对你说起过什么?”
“嗯!”
“二少奶奶”柳云生神色忧郁地欲言又止。
“嗯?”
柳云生看着她,沉默良久,缓缓地说,“没事儿!我是说,有时间我们一同出去走走!散散心!”
“嗯!”
孟家贵死了!横死郊外麦子场,正应了那个说法!——她的媳妇天生的克夫相!他是被他媳妇丁淑娇给克死的!
这个说法很毒!
毒得丁淑娇都无法出门,只要一出门,总有人在她的背后指指点点。
孟喜昌受的可是沉重的打击,老大早早就就夭折了,孟家贵也死了,还是死因不明,这无非是雪上加霜,孟喜昌本就花白的头发一夜间全白了,终日以泪洗面,痛心疾首,他后悔自己真不该让孟家贵去山西!只是悔之晚矣。当然最悲痛欲绝的要数大太太了,她在哭天嚎地地悲伤之后,对谣言越来越深信不已,她更加恨丁淑娇,婆媳矛盾愈加尖锐。
至于柳佩珠,总是一个人躲在自己的房间,饭菜都是下人给送进去。
警局后来又来过人到孟家,询问过一些情况。丁淑娇保持沉默,官府一直没有给出个说法,凶手也没有任何线索。丧事办完后,丁淑娇也像柳佩珠一样,天天把自己关在房子里,长时间不出门。
这日,丁淑娇起了个早儿,一个人坐在黄铜镜前正发呆,何青萍进来了,同为女人,她看到了丁淑娇在孟家的委屈与孤寂,不觉心低也有些同情。丁淑娇从镜子中看到何青萍进来,继续拿到木梳梳理起自己的头发,嘴里只是寒喧了一句:
“二太太来啦!”
“嗯!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
何青萍手里拿一布巾,轻掸了下椅面,刚想坐,看了一眼丁淑娇,没坐。
她挺着不太大的肚子,走过来,站到了丁淑娇的身后,从她头发里拣出了一根白头发,揪下来,拿到丁淑娇的眼前,对着镜子中的丁淑娇,说:“淑娇啊,你看你近日来憔悴了不少,在孟家,不管怎么样,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的。”
“唉!”
丁淑娇叹了口气,说:“难得二太太想着我!我是过一天,是一天!反正在这里也不招人待见!后面的日子,不想去想!”
“二爷出了事儿,老爷是整个人都垮了!家里这买卖不比以前了,一落千丈!”何青萍不住地叹息道。
“是啊!”丁淑娇转过身子说:“老爷最近也憔悴了许多,长此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柳佩珠,二少爷也许不会死!”丁淑娇突然说。
何青萍一脸的愕然,“为什么?”
“他们说是我克夫!这简直就是无须有的罪名!”
“嗯!别想了,人都已经死了!”
二少爷的死,丁淑娇的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哦,有件事儿,就是孟二爷此次出行,谁会提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