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O章 失落的音乐会
春英用鸡毛掸子轻轻掸去了文案上的灰尘,见柳佩珠静静地坐在床边,一脸的愁容,莞尔一笑,“小姐一定又是在想念那个他了!”
柳佩珠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也没有回答,而是从桌子抽屉里翻出一本书,轻轻地捧在手上,拂去浮尘,随意地翻阅了几页,又合上书,将那书放在了桌子上。
春英伸过头来,看了一眼。
“小姐,这书名是个啥啊?”
“西湘记!”
“嗯!那这书里讲的是个啥呢?”
“张生和崔莺莺的故事!”
春英拿起来,随意翻了翻,又放回原处,说:“我看也是白看,看不懂!小姐,还是你来给我讲讲吧!”
“就是,就是两个人,嗯!嗯!你懂吧!”
春英懵愣愣地站在那里,“小姐,我懂啥啊?”
柳佩珠“噗嗤”一下笑了,“就是,哎!你让我怎么说呀!就是张生和崔茑茑相爱了,可是吧!中间出现了这个,那个的波折,你懂吧!”
“哦!”春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还是不明白!”
“哎呀!就是历经千辛万苦,历经沧桑,他们又在一起了!”
春英笑了,笑的前仰后合。
“小姐,你以为我真不懂呀!”
“切!你这人!真坏!”柳佩珠笑着说。
笑了一会儿,春英不笑了,说:“这就叫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书一定很好看吧?我要是也像小姐一样能识字就好了!”春英一脸羡慕。
“这是本很有意思的书,你真应该好好读读!”柳佩珠淡淡地说。
柳佩珠将那书拿了起来,随意翻开一页。
“要不,我念给你听?”
“好啊!”
春英兴奋地将手里的鸡毛掸子插入青瓷桶中,搓着手走了过来。
“这书很长啊!恐怕一时半会是念不全的!”柳佩珠道。
“没事儿,反正你就是念全了,我也不一定懂,我是个粗人,能听上一两句就很知足了。小姐,你就随便念吧!”
“嗯,那好!”柳佩珠又来回翻了几页。
“就读读这里吧!”
随继,她轻轻吟诵起来-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
北雁南飞。
晓来谁染霜林醉?
总是离人泪。
春英眨着眼睛,问:“这在说什么呀?唉!我是一点儿也听不明白!”
“说的是别离苦!”
“哦!”春英似乎明白了什么,“小姐,你这些日子都瘦了好多!是不是也是因为他呀?”
回想着那一次他牵着她的手,轻歌曼舞,低头望向她的眼睛深处,记忆中的时光是那样的美好,那份温存的体味,令人魂牵梦萦。
柳佩珠看了春英一眼,还是摇了摇头,“才不是呢!别乱说!要是被老爷听到,小心你也会屁股挨打!”
春英苦笑道:“我才不怕打呢!我从小就没爹,没娘,被打也是常事,早就皮实了!”
听了这话,柳佩珠一怔,怜惜地看着春英。
“那你,就不想爹娘吗?”
春英叹气,道:“想啊!想不起来!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我对他们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小的时候听到别人喊爹,喊娘,心里酸溜溜的,有种想哭的感觉!长大以后,慢慢也就麻木了,似乎爹和娘这两个字眼在我的世界中就不存在一样!”
柳佩珠站起身来,走到窗边,默然地看着窗外,眼睛里露出一丝凄楚,轻声说道:“赵小双,你,我,我们三个都一样!都是没爹娘疼的人!”
沉默了一会儿。
春英发现小姐的眼睛红了一圈,泫然欲泣。
“所以啊!如果有个人疼你,爱你,就千万别错过!”说着,春英站起来,走到门口,向外面张望了一下,回身关上门,继续说:“小姐,别为难自己!要是想他,就去找他吧!”
“那怎么行!要让老爷知道,那还了得!”
“那怎么办?你这样下去,是会思念出毛病的!人说,相思苦是啥滋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我爹,想我娘的时候,是会一个人在被窝儿里哭!”
柳佩珠拍了拍春英的手背,“别哭,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真命天子,他的爱能融化掉你所有的孤独和委屈!”
“真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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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英还是不甘心地说:“那你真的不想他?不想见见他?”
柳佩珠深思片刻,道:“过几天,我们学校的音乐会,我告诉过他了!我想他是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那时,我不就能见到他了嘛!”
柳佩珠兴奋地抬着头,看了看一旁的箱柜,起身走了过去。
“春英,你说到时候我穿哪件衣服好看呢?”
“那件绣花锦的短上衣,配那条鹅黄色的长丝裙吧!小姐穿上它,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嗯!不!穿白纱裙!”
“白纱裙?看上去像个新娘!”
“怎么了?不是挺好的么?”
“嗯!嗯!好!好吧!”
又是一场春雨,它的来临终于终结了这枯冷的寒意。
当暖和的春天扑面而至的时候,绿色的萌动,便在田间,在地头儿,在树梢,在人们的心头,在任何一个角落,急不可耐地破土而出了。
阳桥女子学校北小礼堂,音乐演出正在进行,台上一个年轻的男子正用小提琴拉着一首波兰舞曲,他微闭着眼,完全沉浸于其中了。
乐音时而妖娆,时而跳跃,时而舒缓,快乐和忧伤在行进中流逝。
那些与岁月和光阴相关的东西,从孤独和无声中走来,谁在那边?鸦色似烟,谁又是谁心底的伤?
抑或是一声深深的幽叹?
不觉中青染了面,霜染了髯!
风来了,又去了,伴奏的钢琴声响起,恍若的是笑颜,轻轻一闪,似瞬间涌起的水波,泛起了心的涟漪。
休息间,几个女孩子在叽叽喳喳地说笑着,柳佩珠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独自欣赏着那首小提琴曲。
她早已化妆完毕,换上了自己特意挑选的那件蕾丝边的白色的纱裙,看了看表,时间还早,她的节目在后面,她走到隔帘后,轻轻掀了掀帘子。缝隙中,柳佩珠看到柳仁鸿已经就座了,她扫视了一下座席,有些失望地合上了帘的缝隙。
北小礼堂外。
柳云生赶了过来,音乐会他是不会错过的,尤其是小妹佩珠的表演,虽然这次小妹佩珠并没有邀请自己,管它呢!自已愿意进还不是就能进!
这座北小礼堂是个古老的宽敞的小红砖房,映着四周绿茸茸的新生的草,十分醒目,几个穿着天青裙子,着背带学生制服的女学生正在门外东张西望的样子,像是等什么人。
柳云生叫了几个人过来,是为了给妹妹捧场子的。
快近礼堂的小路上,他远远地,看到有一个人。这人的样子很眼神,他靠在前门外的栅栏上,面向是礼堂,却不进去,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
从背影来看,很像是那个令他讨厌的小白脸裁缝。
柳云生欢快的心情瞬间凝固,他眯了下眼,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
“大少爷!”
赵小双听到背后有声音,回头一眼看到柳云生和几个人站在自己身后,不觉有些紧张起来,躲又没地方躲,藏也没地方藏,只得赶忙打招呼。
“上一次打你,有个把月了吧?”柳云生眼睛瞟了眼北小礼堂的方向,转回头来,继续说:“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看来咱们还真是有缘份,今天又见面了!”
赵小双站立在那里,低着脑袋,没说话,似乎有种说不出的东西,在血液里蹿着涌着。
“你怎么在这里?”
“我…”赵小双不知怎么回答。
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柳云生想起了什么。
那次早餐后,柳云生用一支糖葫芦搞明白了猫头鹰知道的那点秘密。
猫头鹰说那裁缝亲了佩珠!
柳云生这气就不打一处来,看来上一次应该再揍他揍得狠一些,让他知道疼,让他长教训!
一个臭裁缝,他凭什么?
这也太色胆包天了吧!
“你也是来听佩珠的音乐会?”
柳云生向赵小双靠近了一步,冷冷地问,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赵小双的眼睛,就好像他自己的眼睛里伸出了两把锄头,要从对方的眼睛里挖出些什么似的。
见赵小双没有言语,他把两只手插进了裤袋子里,轻轻吹着口哨,眼睛继续远远地扫了眼北小礼堂,回过头来,歪着脑袋,斜眼上下打量着赵小双。然后,冷笑了一下,朝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说道:“我跟你说,这地方不适合你,你要是识点相,就离佩珠远一点!”
赵小双没作声,只怔怔地看着眼前这戴着黑边眼镜,长着张飞眉毛的四方脸,那一脸极其令人讨厌的傲慢神情再次映进他的眼睛。
见赵小双不出声,柳云生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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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巴,抵进赵小双的面颊。
“我的话,你听到没有?”
“你说什么?”
傲慢引燃的愤怒,让这个年轻人感到了羞辱,他明知顾问道。
“我再跟你说一遍,你小子离我妹远一点!别他妈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柳云生恨恨地说道。
说心里话,柳云生也想不明白,这小白脸怎么就讨了柳夫人的欢心,让他留在柳家大宅?这不是在引儿狼入室么!
他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自从他来到柳宅,表妹就对自己不冷不热的,肯定跟这小白脸儿有关系。
柳云生越想越气,就又走近了两步,用手指点着赵小双的脑门。
“臭小子,听着,这地方不是你能来的!你别以为你长得好看点儿就什么都可以得到!我们柳家,你去问问是什么人家!而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臭裁缝!你给佩珠提鞋都排不上号!你给我听好了!再让我看见你跟只苍蝇一样地围着我妹,我就打你!见一次,打一次!直到把你彻底打残!”
说罢,柳云生回头,指着他带来的几个人,说:“知道他们都是干什么的吗?哼!没看出来吧!他们是警察!你要是皮肉痒痒,我就带你去三班六房看看,让你见识见识各种各样能让你吓得魂飞天外,屁滚尿流的刑具?你小子要是知趣点儿,就给老子躲得远点儿,打死你,就如同我用手指捏死一只蚂蚁!”
有学生模样的人从北小礼堂那边走过来,牵着手说笑着。
赵小双没作声,等那几个人走过了,抬眼看了看柳云生,“大少爷,我…”
没等赵小双把话说完,柳云生伸出一只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没兴趣听下去!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家老爷已经给佩珠许了人家了,是个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祖上有财产,城外有田地,城内有店肆,佩珠嫁过去就得以坐享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吃香喝辣。这些你能给佩珠吗?跟着你能有什么?我们家佩珠是什么命!你小子又是什么命!如果你爱佩珠,你就离她远远的,让她过上她本应该过的日子!我这么说,你应该能听懂吧!”
片刻沉默。
“知道了,少爷!”
赵小双不想再分辨什么,虽然他很想进去,虽然他深爱着柳佩珠,但是…也许他说得对,他是应该离她远点,至少是现在。
他暗暗攢了下拳头,看了一眼北小礼堂,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赵小双远去的背影,柳云生又吐了口唾沫。
柳佩珠的钢琴曲选择的是李斯特的“爱之梦”,这是一首根据伤感的诗而作的曲,诗中描述的是生离死别,钢琴曲却对爱情重新焕发了激扬的热情。
柳佩珠努力调整自己失落的心境,让心还保持着那份眷恋和热情,从上台演出到结束行礼,她的目光始终扫向台下的那个空位子,机械地走着过场,自我感觉水平发挥得极其一般,但还是赢得了喝彩,掌声和鲜花。
表演完毕,柳佩珠换了服装坐到了柳仁鸿的身边继续观看,直到演出快结束的时候,柳云生走了进来。
柳佩珠感到有些诧异,他怎么会来?
柳云生走到柳仁鸿的身边,俯身小声耳语了几句,柳仁鸿没有言语,只是看了眼佩珠,柳云生也没继续看节目,说完话暗自离开了。
散场的时候,柳仁鸿微笑着对柳佩珠说道:“佩珠,你今天表演得真的很不错!”
“夸奖了!”
“这些天,准备节目也实在是辛苦,晚上我带你好好美餐一顿。”
“去哪里?”
“烤肉苑怎么样?去吃烤羊腿肉!”柳仁鸿边说,边拿起外衣披在了柳佩珠的身上。“看你现在身子骨儿单薄的!多吃点肉,补补!”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烤羊腿了呢?”
柳仁鸿笑道:“你那小脑袋瓜子想的是什么,我能不知道!”
走出北小礼堂的时候,柳佩珠问柳仁鸿,柳云生到底和他说了些什么?
柳仁鸿并没有回答,而是问道:“这次表演,你邀请了裁缝赵小双吗?”
“嗯,怎么了?”
“没怎么,不过以后还是不要邀请他,他只不过是我们家上门做事的一个小裁缝。”
“小裁缝?那又怎么了呢?”
“他居然还敢色胆包天地翻院墙,了得了他!就凭这,他永远都不能走进咱们柳家大门!”
“他来了吗?”
“这你就别问了!”
说着柳仁鸿叫了车。
佩珠环顾了一下四周,也跟着上了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