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盟友

  “知道了。”
  傅骊骆垂了螓首,目光怔怔的看向头顶上广袤的蓝天白天,深思有些恍惚。
  木七凝神,抬眸朝精神不振的傅骊骆看去:“小姐可是身子不舒坦?奴婢扶您进去歇息吧!”
  摇摇头,傅骊骆欲提步进去,奈何双足却仿若坠了千斤重的秤砣似的,半步都迈不起来,突然胸腔里一阵剧烈的闷痛,人便没有了知觉
  傅骊骆再次睁眼,是在翌日的清晨。
  初夏的风透过格子窗棂窜进来,带着徐徐暖意,吹翻幔帐拂在傅骊骆脸上,像是给她安抚,她那透凉的心却感受不到一点暖意。
  脊背后冰凉一片,傅骊骆伸手去摸,才发觉密汗连着她素色的亵衣全是黏腻的湿滑。仿若记得自己做了个好长的梦,梦里全是众人的嚎哭声,尖叫声,哀泣声不绝于耳,整夜整夜萦绕在她耳旁,分不清是谁!
  她只知道那凄厉的喊叫声,都是出自于她的亲人们,她宁西侯府一百多具亡魂的呼喊。
  闭上眼睛,傅骊骆深深吸了一口气,清澈的眼眸仿若幽深的古井无波
  宇文景逸弟兄俩,宇文凌雍以及慕容靖宇,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如今只能苦待时机。
  傅骊骆垂首沉吟,方觉得喉咙干的发痒,口渴的紧,朝蓝灰色的庭外看了看,她支起身子下床斟茶喝,温润如玉的白瓷梅纹茶壶从傅骊骆伸出的细手上滑落,翻滚落地,“噼啪”一声碎了一地,绛色的茶水打湿了地上的古墨色西番莲纹的地垫。
  “小姐,你怎么了?”一道急促的脚步声顺着叮铃作响的珠帘进了屋,蔓萝小心翼翼的拉过傅骊骆微湿的手袖察看,“可有伤着了?”已近五更天,蔓萝在外室正睡的酣,猛然听到一声惊响,也是唬了一跳。
  傅骊骆杏眸微抬,勾唇轻语道:“无碍!”
  “兮儿妹妹,怎么啦?”这时候,门外又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谢芊芊打了帘子进屋,抬眼去看面色苍白的清丽少女。
  “我没事!”傅骊骆脸上跟着绽着一抹清浅的笑意,绕过六角大插屏后头转出内厢阁,颦眉去看面色红润的谢芊芊,“芊芊姐姐近来身上怎样?胡大夫开的汤药吃完了么?”
  “胡大夫今儿又巴巴的给谢小姐开了好些药呢!”蔓萝捧了盏新茶给傅骊骆,又拿起案上放着的紫檀木玉如意替她轻轻捶着肩头。
  谢芊芊也笑容可掬的靠着傅骊骆坐下,“我现在好多了,说来也多亏了妹妹你,要不是你,我哪里还能好好的站在这儿!”说罢,谢芊芊便红了眼眸,拿帕子拭泪,她便作势要跪下来,幸而一旁的洪嬷嬷搀住了她。
  抚着祥云槿榻边上的红木手扶,谢芊芊又勾头垂泪道:“兮儿妹妹的大恩大德!我定不会相忘,来世给妹妹做牛做马,我亦心甘情愿。”
  承蒙“古心”的悉心照料,自己先前那摇摇欲坠的身子骨才得以见好,且谢芊芊从蔓萝口中得知,“古兮”她竟把那得之不易,珍宝似的丸药给了自己服用,谢芊芊想来心里便感激不尽。
  不觉很是后悔自己过往的行径,自己赴汤蹈火,为那阴险毒辣的宇文景逸马首是瞻,到头来,被他害的这般凄惨!要不是“古兮”及时收留救治她,只怕自己早已命丧黄泉了!
  想来,谢芊芊亦是感慨良多!
  傅骊骆蝶翅般的长睫微动,她玉瓷般的面上笑意有些飘渺:“姐姐身子骨被摧残成那样,能活下来倒也是姐姐命大!我们是表姐妹,要说这些个客道话倒是见外了。”绻了素手,傅骊骆又不经意道:“话说宇文景逸对姐姐你那般心狠手辣,难道姐姐就这么饶恕他么?”
  “我不会放过他的!”
  “就算为了我那可怜的孩儿,我也不能饶恕了他!”谢芊芊牙关紧咬,朱唇生生被咬出两个大洞,有丝丝血泡冒了出来,她一点都感觉不到疼,心口那个会痛的位置,早在她五个月的婴孩变成一滩血水时,已被揉碎化尽。
  谢芊芊在心里发誓,她势必要手刃宇文景逸那个阴险毒辣的男人。
  不然,她妄为人母!
  傅骊骆点头,伸手去握谢芊芊冰凉刺骨的指尖,“芊芊姐姐,宇文景逸权势盖天,要报仇亦不能轻举妄动,我同姐姐一道,只是要等合适的时机,以免误了卿卿性命!”傅骊骆喉间有些酸涩,但眸底的厉色却又更盛了一层。
  终于在报仇雪恨的路上,她又遇到了一位盟友,谢芊芊虽为女子,但她之前毕竟是梅刹门的门主,武功自是不在自己之下,先前她谢芊芊对那宇文景逸有情,势必不会真的对他动杀心,但今时不同往日,因为失子,谢芊芊现在是恨毒了他宇文景逸,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皆不能泄恨。
  “妹妹说的是,那宇文景逸最是阴险,我们要千万小心才是!”谢芊芊抚指抹去眼角的湿滑,抬腕去拂傅骊骆耳鬓处的碎发,“听闻府上的心月妹妹失踪了?”
  “已探听清楚,她是被宇文景焱给虏走的。”亲手斟了一盏清茶给谢芊芊,傅骊骆晴空般的眼眸微暗,她方把古心月身世一事告诉了谢芊芊。
  谢芊芊现在对宇文景逸恨之入骨,她纵算知道了实情,倒也不打紧。
  “一丘之貉!”谢芊芊气的水眸圆睁,“他们宇文氏也欺人太甚了!心月妹妹出了此等事情,姑父也不出面交涉么?”
  “他们宇文氏毕竟是皇亲国戚,父亲或许有他自己的顾虑吧!贸然出面恐会开罪了北皇宇文凌雍。”贝齿轻咬,傅骊骆垂着的细手微紧,唇瓣闪过一丝苦笑。
  古钱也有自己的苦衷,毕竟全府上下几十条人命都系在他一人身上,他若被开了罪,全府上下亦会跟着遭殃。
  谢芊芊黯然垂眸,信手撑在长案旁的廊扶上,“那心月妹妹就任由他宇文景焱作践么?”
  “姐姐有所不知!安南王府有一个人指不定能帮上忙。”抬眼去看庭外碎了一地的落英缤纷,傅骊骆眸底含笑,似笑非笑。
  谢芊芊伸手拉过面前的软几坐了上去:“谁?”
  “青娥郡主。”
  傅骊骆语调柔柔,随手轻抚茹茗搭在她肩上的轻披,眼底有盈盈如水的光亮渗出,“青娥郡主与我舅父家的表姐沈浣碧交好,况她还念着我一份好,等明日我去趟长兴伯爵府找浣碧姐姐,让她找机会同青娥郡主说说,想必心月一事,青娥郡主定不会信手不管!”
  上次青娥和轩辕优来府上借药,有意无意间提到了与沈浣碧交好一事。
  青娥似是无意的说,傅骊骆便留心听进去了-
  午膳过后,阴云绵绵,大风肆虐的卷土扬尘。
  安了思绪,傅骊骆和衣窝在蜀锦丝被中,青紫色的帐幔被风袭的翻翻飞飞,她铺着一头青丝半阖着眸子养神休憩。
  丝毫不去理会外面庭院里的飞沙走石。
  “喵”蔓萝猛的撩帘进来,兜着脸面四处找寻,“喵喵小团子你在哪呀?”蔓萝抖着嗓子嘶喊,带着丝丝明显的哭腔。
  “在里边么?”茹茗从六角屏风后的窗棂子探脑问道。
  蔓萝苦着一张圆脸摇头:“这里也没有,它到底去了哪里嘛?”
  “怎么了?”清月似的杏眸倏的睁开,傅骊骆抬腕去拨翻飞的帐子,唇角弯弯的去睨靠在硫璃大案边上的蔓萝,“发生什么事了?”卧在榻上,睡意虽浅,但傅骊骆却没听的真切,只听到小团子三个字。
  “小姐,团子不见了!”看了眼俯身下榻的傅骊骆,蔓萝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小团子虽是傅骊骆抱回来的,但一直是蔓萝在悉心照顾,别看它那么小只,它可挑嘴的很,为了它,蔓萝愿意跑几条街巷去为它买最新鲜的羊奶,给它吃鱼还细心的把鱼刺给挑出来,虽然自家小姐告诉她,小团子吃鱼不必特意挑出鱼刺。
  但蔓萝就是不放心,生怕它被鱼刺卡住。
  所以小团子由最开始小小的一只,变成了一只肥墩墩。
  拢了拢肩头垂着的鸦发,傅骊骆不觉莞尔:“蔓萝你跟我去外头找,茹茗和沈嬷嬷,洪嬷嬷,以及秋棠和知叶她们在府里找,它被你养的跟只小猪似的,即便小团子想逃,也逃不远的。”
  蔓萝听着自家小姐的打趣儿,面色有些微讪,扁了扁嘴,也便跟拉上去
  行过寒冰楼南边的穿堂回廊,两人来到了府中正门口
  “小团子”蔓萝立在漆红廊柱下,东张西望的扯着嗓子大喊
  傅骊骆忙的扯过她的衣角,瞬间就把她带进了府檐石墩后边,紧了紧玉釉小颜,傅骊骆勾身轻语:“别喊!这么大声太引人注目了。”说罢又伸指,指向对面的梅园犄角,傅骊骆目光如许道:“好似有个人缩在那里。”
  蔓萝勾在傅骊骆身后,伸手挽着她的雪臂跟了过去
  微微垂眸,傅骊骆定情一看,是一男子缩在梅园旁的犄角,脸色苍白,双眼紧闭。
  身着一袭白衣,细细瞧去,一身白衣也不算白,确切的说,是半身血衣,衣衫左腋下的位置染了好许斑驳的血渍。
  半蹲着身子,傅骊骆发现,男子苍白的脸面清俊非凡,饱满的天庭,剑眉下两排羽翼般的眼睫毛,高挺的鼻梁
  有些似曾相似,傅骊骆秀眉微凝,伸手去探白衣男子的鼻息。
  感觉到他还有鼻息,傅骊骆不觉暗暗松了一口气。
  突然,梅园左侧的酒肆东街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夹杂着几声忿忿:“快去找!他身受重伤定是跑不远的”
  “快找!不然回去怎么跟公子交待!”那人又大吼一声。
  傅骊骆沉了面色,在蔓萝耳边低语了几句,两人上前拖着男子略显僵硬的身躯,拐进了半人多高的芦苇荡,拨开郁郁葱葱的芦苇丛,映入面前的是一道朱红色的小雀门,主仆两人吭吭哧哧的拖着昏迷不醒的男子入了进去
  蔓萝抚着白色的墙垣吐舌,抬眼去看地上不省人事的男子,“小姐,这人要是坏人怎么办?”
  “先救人再说吧!”
  “你悄声去喊木七过来。”拂了拂绢花裙裾上沾染的絮穗子,螓首微动间,傅骊骆倚着石径旁的雪梨树喘气,这地上的男子看起来眉眼俊秀,本以为他是个文弱书生,倒不想身子骨竟这般沉!刚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胳膊,那肌肉竟硬的跟铁块似的,着实像个练家子的。
  傅骊骆不禁暗自悱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