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温言宽慰

  “小姐,茹茗说沈小姐的手指刚动了几下诶!”蔓萝手里拿着咬了一半的水蜜桃,信步朝傅骊骆走了过来,嘴里鼓鼓囊囊的,说话有些不利索,但傅骊骆还是听的明明白白,抿唇一笑,便净手去搓簸箕里的杏花瓣儿,“看样子胡大夫的医术还是不错的。”
  胡大夫的医术怎么样傅骊骆自是心知肚明,他医术虽不赖但也好不到哪去!她请胡大夫来,全数看在他谨小慎微,嘴巴严实的份上,旁的,也就泛泛了。
  蔓萝一屁股坐到傅骊骆身旁的矮几上,扁了扁嘴笑道:“小姐可别蒙奴婢,奴婢可看见了,是小姐您每日定时给谢小姐喂了丸药的缘故,那丸药可是窦大将军留给小姐您自用的”眨巴了几下水眸,蔓萝又撅着红唇道:“听槿同说,那丸药叫什么“雪莲补气丹”,据说是北胡得道高僧惠宁法师得天山上的首株雪莲炼制,就是圣上也仅得了六枚,他又转手赐了三枚给窦大将军,槿同说窦将军自己都不舍得用,全部都给了小姐您,可您倒好!巴巴的把这么金贵的东西给了旁人用!小姐您让奴婢说您什么好!”
  “药丸本就是用来救人的,难不成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这儿?”接过沈嬷嬷递上来的软绵锦帕擦了擦手,傅骊骆蹙眉说到。
  蔓萝抽了抽眼角,从软几上站起身来:“那也要看给什么人用!就谢小姐那样的,依奴婢看,倒是浪费了那极好的东西。”
  药丸珍贵只是一方面,一想到那谢芊芊对自己小姐做的那些恶事,蔓萝就气愤难平,小姐真心待她谢芊芊,她呢!竟助纣为虐,帮着那阴狠狡诈的太子去追杀小姐
  蔓萝朝聚精会神制酒的傅骊骆瞅了几瞅,看着自家小姐毫不在意的浅淡神色,蔓萝悻悻的扔了掌心的桃核,面色不悦的撩帘进去,扯着嗓子就对在谢芊芊跟前伺候的茹茗喊道:“茹茗,她又不是你的正经主子,你那么尽心作甚!有那功夫,不妨打些水来给我净手,我倒是谢你了!”
  “蔓萝姐姐你也忒懒了!”茹茗没好气的朝倚在硫璃隔扇边上,吃香果的蔓萝白了一眼,端着榻旁案上的青铜水盆就走了过来:“喏,这水倒也不脏,是刚给谢小姐湿手绢儿用的,蔓萝姐姐就将就着净手吧!”
  “你这蹄子也太不够意思了!合着让我用她剩的脏水么?”蔓萝掬着脸面,气的牙痒痒,拢了手袖就要去挠茹茗,洪嬷嬷伸手去拉:“两位姑娘去院子里闹吧!”
  看了看左侧青纱帐幔里昏迷不醒的谢芊芊,洪嬷嬷又勾腰放慢了步子:“谢小姐眼下这气色比先前倒好了不少,估摸着过不了多久便能醒过来,你俩千万莫要惊扰了她休养。”说着就去拉蔓萝和茹茗的手臂
  蔓萝忿忿的朝帐子里的人望了一眼,伸手去扯茹茗垂在肩上的长辫子:“倒还是不倒?你给个话儿!”
  茹茗躲在洪嬷嬷身后吐舌,笑的一脸和软:“蔓萝姐姐好没意思的说,平白的就吃起谢小姐的飞醋来!”
  蔓萝气的剁脚,拂了衣袖就要去扯茹茗
  两人笑嘻嘻的就在院子里闹开了,沈嬷嬷弯腰端起傅骊骆身侧的小木盆,嘴里叽咕念道:“可别一脚给踩坏了,老奴还是端起来吧!”
  蛾眉轻蹙,傅骊骆抬眸朝占了下风的茹茗浅笑道:“茹茗你就给你蔓萝姐姐倒水净手吧!她心里火气大,今儿秋棠和知叶不在,她能拿来出气的便只有你了。”
  蔓萝抬手帮茹茗理了理凌乱的鬓发,嗔笑一声:“快去!不然让你知道我的厉害。”边说边佯装伸手去挠茹茗的胳膊肘。
  “我算是怕了蔓萝姐姐了。”茹茗抻了抻衣衫上的褶皱,嬉笑着勾着脸面便去了下屋打水
  阳光明媚灿烂,整个庭院端的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傅骊骆一门心思歪在廊檐下的软靠上,继续制着杏花酒,她记得那男子说过他最爱喝杏花酒,她想着等他回来,两人一起喝酒聊天,畅怀心事。
  突然想起那男子走了已有几日,傅骊骆顿时心里空落落的。
  “大小姐快来,谢小姐醒了。”守在偏院暖阁的洪嬷嬷面色欣喜的跑到了门边,手心还握着拧干的布锦帕子。
  傅骊骆愣怔了一下,随即迈腿进屋,回头吩咐道:“茹茗你们去院门口守着,别让旁人进来。”谢芊芊身份特殊,如今又刚刚苏醒,实属不能再出意外。
  茹茗应声挽了蔓萝一同前去。
  洪嬷嬷把布锦帕子放到沈嬷嬷手上,朝傅骊骆笑道:“老奴去吩咐厨房煮些好克化的蔬菜细粥来。”
  傅骊骆颔首称好。
  打帘闪身进了暖阁,傅骊骆雾眸轻凝,隔着轻薄的纱幔帐子,依稀看见帐子里的女子坐起了半个身子,透过雕花窗棂,她正打眼望向春色正好的庭院。
  伸手挽起微微拂动的床幔帐子,傅骊骆垂眸去看靠在墨引枕上眼神空洞的女子:“芊芊姐姐身上还难受么?”拉过床头的百花绣翠圆几,傅骊骆伏身坐了上去,颦眉细细去瞧床榻上身形枯槁的女子。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木僵的谢芊芊突然一把掀开云锦软被,垂手就朝松松垮垮的衣襟内去摸,眼珠子骤然睁大道:“我的孩子,孩子没了”谢芊芊伸出五指盖在瘦削的脸庞恸哭起来,肩膀一颤一颤的,哭的好不凄惨:“孩子没了,再也没有孩子了。”
  “姐姐莫要为难自己了!”拉过屏风架上搭着的五色呢彩千裘的肩披,覆在谢芊芊瘦弱的肩上,傅骊骆伸手去拍她瘦骨嶙峋的手背,却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
  如今谢芊芊这般枯槁的模样,多半是因失了那孩子伤了根本所致,至于那孩子是谁的,纵使谢芊芊不说,傅骊骆大致也能猜出来,除了宇文景逸倒也猜不出第二个人来,至于她为何小产,傅骊骆倒是不知,也不敢随意去猜测。
  谢芊芊移开骨骼分明的细指,发丝凌乱的小脸微抬,泪眼婆娑的去看坐在交杌上的傅骊骆:“兮儿妹妹,我的孩儿没了,一下子就没了”
  用手去捶心口,谢芊芊猩红的眸底腾的涌起一丝狠厉,“世上竟有那般狠绝的男子,连自己亲生的骨肉都不要了,已经五个多月了啊!在我肚里五个多月了,是个成形的男婴,每日我都能感受到他的跳动,我我好恨啊!”
  说到最后,谢芊芊早已泣不成声,她哑着嗓子抽噎低泣,伸手死死攥着傅骊骆的手腕,整个人已临近崩溃的边缘。
  傅骊骆骇然,悄然拉过被谢芊芊握的生疼的手腕,她惊愕的去问道:“你肚里的孩儿是宇文景逸害小产的?”常言道“虎毒不食子”,想不到那宇文景逸竟然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连亲生骨肉都不放过,傅骊骆抚手沉吟,香腮渐渐生出几丝寒意。
  “我亲耳听见他让红烛在食膳里下药”谢芊芊茫然的从锦被上抬起下颚,伸手去抹眼角不断渗出的热泪,“我时时留心,不想还是被中了道,红烛按着宇文景逸的指令在我的汤药里下了“坠山红”,你不知道,那一刻我恨不能替我肚里的孩儿去死,恨不能一把撕碎了那宇文景逸,想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兮儿,我好悔啊!”谢芊芊流着泪咬牙切齿,句句泣血,字字珠玑,傅骊骆叹了叹气,接过沈嬷嬷递上来的热水扶谢芊芊坐好,一双晴空浅眸仿若幽深碧湖,泛着晶莹的光亮似芒:“所以你更要打起精神养好身子,等养好了身子方能报仇雪恨呐!宇文景逸他不会有好下场的。”
  傅骊骆这厢正说着话儿,洪嬷嬷就撩帘进来:“大小姐,老夫人请您去趟前庭花厅,她跟前的令嬷嬷在正厢房候着吃茶呢!”
  洪嬷嬷说着又悄身靠近傅骊骆耳边道:“为了不让令嬷嬷生疑,老奴就说您在这偏院制酒,那老货也看不出什么,只是看她神色,老夫人***您倒不像是有好事,您且留心着吧!”洪嬷嬷不忘细心提点。
  拂了拂流云鬓间的碎发,傅骊骆抿唇轻笑:“他们找我哪里会有好事儿!嬷嬷放心吧!我去去就来。”傅骊骆说着便抬腿往外走,行了两步又转眸吩咐道:“芊芊姐姐身子还未痊愈,嬷嬷伺候她用完细粥,便让她好生休息休息,切莫让茹茗她们过来闹腾!”
  洪嬷嬷点头应声。
  定了定眸,傅骊骆朝谢芊芊笑道:“姐姐安心在这休养,我稍后就来。”
  谢芊芊默然颔首,目送着她出了小雀门。
  话说除了傅骊骆,今儿的大冢宰花厅人都全乎了,连许久未露面的古轩也来了,少年面冠如玉,清眸似星,他沉着一张脸面听众人热烈的在讨论起老夫人今日的“大将军府一行”。
  着深紫藤华服衬老梅金线对襟褙子的梅老夫人斜靠在榻角,她额角发白,正忿忿的垂眉叹气:“说到底咱们府上是比不得人家大将军府,窦老夫人遣了于嬷嬷来请我去,我便欣然的去了,谁知竟不是老姐妹谈心,合着她是给我难堪呢!张口闭口就说什么女子闺教,礼义廉耻云云,我听了半日才听明白,她那是打我脸呢!说咱们府上的女子不知礼义廉耻,费尽心思勾搭她的宝贝孙儿。”
  “窦家真是欺人太甚!”古钱黑着脸面坐在软椅上,猛的一把就摔碎了身旁香案上搁着的青花瓷茶碗,绛墨色的茶汁溅起,好些都飞溅到了坐在四角帷幕下方的陈氏裙裾上,俯腰抬帕去擦,陈氏却笑的一脸淡然:“窦家老夫人气性真忒大了些!再怎么说,咱们府上的大老爷也是正二品的大员,她竟敢让老夫人您过去听训,真真是可恶!兮儿再怎么肆意妄为,勾三搭四,也不是她这般能说嘴的!”
  “陈姨娘倒是说说,我怎么就肆意妄为,勾三搭四了?”
  陈氏话音刚落,众人便听见似黄莺出谷般婉转悠扬的嗓音袭来,轻纱屏风微动间,一道身姿袅娜娴雅的倩影只悄身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