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看不过眼

  临近晌午,傅骊骆的马车方在长兴伯爵府的府门前停了下来,一身浅黄衣衫的沈浣碧早已侯在了门外。
  “兮儿妹妹”沈浣碧欢快的小跑过来,傅骊骆抬眸朝她浅浅一笑,便随她入府内,长兴伯爵府虽不及先前兴旺,但里面的一应建筑陈设倒也精巧雅致。
  刚榻上西面的石子廊阶,傅骊骆忙顿住了步子,扯着沈浣碧的衣角轻笑道:“今儿个虽是姐姐你的好日子,但既然兮儿来府上做客,自是要先去跟府中的长辈请安磕头的,姐姐不妨先带我过去,让妹妹先把礼数尽了,我们姐妹再一处说会子话。”
  虽自古兮五岁时沈星若亡故后,两府来往不多,但傅骊骆想来这礼数不能少,既来了就该拜见一下府上的长辈。
  如今这长兴伯爵府年岁最长的莫过于景芳斋的姨老夫人,但素来听闻她是个念佛喜静之人,自己倒也不好贸然去打扰,遂傅骊骆便让沈浣碧代为请安,自己倒不去凑嫌,随后直接去了东院,东院是长兴伯爵大房沈正妙的住所,两人赶到的时候正巧沈正妙外出赴宴,便没见着。
  沈浣碧又引了傅骊骆去见了大房的嫡母,大房嫡夫人原氏眉眼堆笑的拉着傅骊骆说了好些话儿,刚开始大抵不过是些赞她的话,说到末了,倒诉起苦来了,说长兴伯爵府是如何的时运不济,不过是空有个伯爵侯的显赫名声,又说皮子虽摆着好看里子却尽散了。
  傅骊骆听着只是颔首,便是多余的一句话也接不上。
  沈浣碧睨着傅骊骆越发尴尬的面色,随口编了个理由打发了喋喋不休的原氏,拉着傅骊骆就出来了。
  两人挽着手臂出了正房宅院,便朝北面的青漆廊环拐去,傅骊骆暗暗咂舌,那原夫人一张嘴巴巴拉拉的,说了一箩筐的话竟连口茶水都不曾喝,她自己说话不累,自己听的人倒先累坏了。
  扶额沉吟,傅骊骆倒觉得那原氏的眉眼像极了一个人。
  但又忆不起来。
  拂了拂手袖处的一方褶皱,傅骊骆对着沈浣碧莞尔道:“大舅母话说蛮有意思的,遇上她,我倒嘴笨起来了。”
  “论嘴上功夫,大伯母是这个咧!”沈浣碧眨了眨眸竖起一根大拇指,扶着身旁的漆珠柱喘气的功夫。
  两人过了后穿堂,转过西侧的红木廊门,径直走向西南方向的院子,傅骊骆细细打量,却发现此住院子倒不如那东院的陈设,还未回过神,便听见一声尖脆的嗓音:“浣碧姐姐你看我穿这个衣裳好看么?”
  傅骊骆抬眸,只见一年方十三,四岁的女孩儿迎面跑了过来,身上穿着一件略显松垮的粉色衫裙。
  只一眼,傅骊骆便被她的长相惊着了。
  说不上多么的丑陋,只是模样甚是怪异!
  凛了口气,傅骊骆便淡然的立在一旁看戏。
  “表小姐,你不能这样随便乱穿大小姐的衣裳”一小婢子扁着嘴跟了上来,在看到傅骊骆和沈浣碧时,她便委屈的缩到沈浣碧边上,随即一颗泪珠就落了下来:“表小姐把小姐您的柜子打开了,把上次兮儿小姐送给小姐的衣裳和首饰都拿走了。”
  沈浣碧的贴身婢子菊香委委屈屈的抹泪。
  “不过区区几件衣裳和收拾而已!你这贱婢也好意思跟浣碧姐姐哭诉!”那女孩儿瞪圆了一双眉眼,狠狠刮了两眼菊香,便走近沈浣碧跟前讥笑道:“浣碧姐姐不会这么吝啬吧!”
  盯着女孩看了几秒,沈浣碧忽的抬手,一把扯下了她发上的璎珞翡翠簪子:“衣服已被兰儿妹妹弄脏了,送你便也罢了!只这根簪子不能给你。”
  女孩“啊”的一声惨叫,忙惊愕的抬头,枯黄杂草般的发丝尽数松散下来,她瞪着愤恨的眼珠子,一张蜡黄的小脸顿时涌上几丝狠厉,朝身后的厢房睨了一眼,剁了剁脚,抬手便抹起泪来嚎哭:“姑母快来!浣碧姐姐又打我了!”
  众人皆是一愕。
  傅骊骆抿唇轻嗤,这女孩年纪轻轻的,便会了这一手,看来这沈姐姐在府上没少被她欺负。
  傅骊骆经常听沈浣碧提起,她府上住着一位蛮横无礼的表妹,名唤萧兰兰,是她舅父的独女,因家道中落便自幼被母亲抱来府中教养。
  看来,这位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本尊便是其人了。
  “我什么时候打你了?”沈浣碧握紧拳头,小脸气的黑红:“兰儿妹妹真会耍赖!这会子功夫倒先装上了!”
  说罢又抬手去拉坐在地上耍泼的女孩:“你快起来!等会我娘亲看到又要责骂我了。”
  “不起来,谁让你打我!”
  “天地良心!我什么时候打你了?”
  沈浣碧欲哭无泪,不由得攥紧了掌心的簪子。
  “哎呦!兰儿快起来,地上凉”一丰腴身材的妇人捻着手绢从正厢房跑了出来,气恼的瞪了瞪一旁的沈浣碧,便伸手去拉地上的无赖女孩:“兰儿快起来,你身子骨本就不好!再着了凉,可如何是好呀!”
  说罢肝儿肉的好一阵子劝慰。
  末了,又抬手推了沈浣碧一把,扯着脖子就骂开了:“你这个不孝女!你真是要气死我啦!只一个表妹,你都容不下么?”
  这妇人便是沈浣碧的亲娘,长兴伯爵府的二房庶子沈正茹的妾室,出身锦州名门望族的萧氏。因母家家道中落,便被保媒抬进了长兴伯爵府给沈正茹做了姨娘。
  自唯一的嫡亲哥哥去世后,这萧氏念起兄长**无人看管,便把还是襁褓中的萧兰兰接进了府中抚养。
  “娘,是兰儿妹妹她乱动我东西在先”沈浣碧嘟了红唇,面上尽是忿然:“我并没有打她,都是兰儿自己瞎编的,娘你千万莫要相信,兰儿妹妹她”
  话还未说完,便听见“啪”的一声
  傅骊骆忙的上前伸手扶住了沈浣碧被扇歪的身子
  “娘”
  沈浣碧捂住火辣辣的脸颊,难以置信的抬眸,清澈的星眸瞬间涌上一层雾气,只一偏头,两行清泪便滑落了下去。
  平常因萧兰兰的使坏萧氏对沈浣碧也会疾言厉色,但不会像今儿这样动手打她。
  “萧兰兰你这个说谎精!你就是坏了心肝所以才经常生病的,活该!”沈浣碧伸手指着窝在萧氏心口的萧兰兰大骂起来,平常这萧兰兰没少给沈浣碧使绊子,沈浣碧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谁承想这萧兰兰越来越恶劣。
  沈浣碧只觉得肺都要气炸了。
  心里闷堵的何止是她,一旁看戏的傅骊骆心里也闷堵的很!
  看着那萧兰兰丑陋而又得意的面色,傅骊骆只想把她拉出来给她几个嘴巴子。
  但她不能,因为今儿个是沈浣碧的生辰。
  “姑母,浣碧姐姐她咒兰儿!”萧兰兰勾着脸面,竟嘤嘤嘤的抽噎起来
  “你滚远点!”萧氏盛怒的朝沈浣碧大吼,斜眼瞧了一眼站在沈浣碧身侧的傅骊骆,萧氏又抱着萧兰兰轻哄起来:“兰儿放心!有姑母给你做主呢!别怕!”
  萧兰兰躲在萧氏怀里乖巧的点头,眨了眨凸凸的金鱼眼,朝沈浣碧得意的吐了吐舌头,端的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我没有你这样是非不分的娘亲!”沈浣碧忽的抬袖捂脸,哭着跑了出去
  “沈姐姐”
  傅骊骆撵步正欲追上去,想想又折回了身子,解下肩上的轻裘纹翔鹭的锦披,扔给身后的蔓萝,便抬身踱步到了萧氏跟前,朝她怀里幸灾乐祸的萧兰兰冷眼看了看,清灵干净的声音宛若潺潺冰泉,“萧姨娘莫不是忘了谁才是亲生的女儿?这样护着坏了心眼的内侄女,是想置沈姐姐于何地?”
  说罢无视萧氏煞白的脸色,又浅笑着勾唇:“这院子里的人都不眼瞎,刚大家伙可是看的真真的,是你怀里的坏丫头抢了我沈姐姐的东西,还蓄意陷害沈姐姐,你这做亲娘的不为自己女儿分辨倒也罢了!竟这般善恶不分还动手打沈姐姐!摊上你这么个娘亲,真是沈姐姐的不幸!”
  傅骊骆一席话噎的萧氏面色惨白,她怀里的萧兰兰亦骇的勾了脑袋。
  掀了厚重的眼皮睨了睨眼前气质如兰,容貌绝色的少女,萧氏猩红了面皮,干咳了几声道:“你你又是谁?这里也是你说教的地方。”
  清丽少女不但口齿伶俐,就这一身的风华气度亦是萧氏没有见过的。
  一时不知如何辩白,萧氏竟语噎了起来。
  “大冢宰府上的古兮是也。”傅骊骆拧眉轻笑,眼眸如雪莲花般净透寒冽:“兮儿倒不是来说教的,只是看沈姐姐平白受了这窝囊气,我看不过眼去,自是要为她辩驳两句,萧姨娘莫要忘了沈姐姐虽是你女儿,但她好歹也是这府上的正经主子,真要论起理来,萧姨娘没的让人笑话!”
  一番话烧的萧氏面红耳赤,她本就忌讳别人说她是姨娘出身,现如今眼前这少女一口一个姨娘,还论起了主仆来,这一时间倒让她不该如何自处。
  萧氏一张精致的眉眼愈发的难看起来,片刻,便拢了拢手心忙小心翼翼道:“原来是大冢宰府上的兮儿小姐!让兮儿小姐看笑话了!”
  见萧氏变了一副讨好卖乖的脸面,躲在她怀里的萧兰兰心底愤恨的紧,忿忿的瞥了眼清润娴雅的少女,萧兰兰拉了拉萧氏的衣角,方楚楚可怜道:“姑母姑母,兰儿头疼!”
  “没看到姑母在说话么?”
  萧氏大声喝斥,恼怒的把萧兰兰枯黄的小脑袋从自己怀里给推了出来
  “姑母”萧兰兰绞着手指,瞳孔紧缩的盯着身旁的萧氏,皱了皱眉头,扁着嘴就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