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教训
“兮儿,怎得这样晚?”侯在府门边处的古钱,满脸郁色的凑近小马车,捋着半白的胡须呐呐道:“怎么样?那越王可答应救柏钰了么?”
古钱搓着大掌立在马车辕子旁,抬眸睨着打马车下来的清绝少女,他从半刻钟前就侯在这里观望,眼见夜色如暮,等不到归人他很是焦急。
一袭暗红穿金纹蜀锦缎衫裙的梅氏也捏紧手绢儿上前:“兮儿,越王殿下能救钰儿出来吗?”梅氏红肿着一双眼眸,双臂垂直腰际,往昔略显丰腴的身子竟消瘦了好大一圈儿,来不及擦拭眼角的泪水,她又忙的伸手搀住身姿娉婷的清浅少女。
“父亲,婶娘,进去说吧!”
望了望府门前形形**的路人,傅骊骆信步轻抬,闪身进了朱漆大门
“不出意外的话,柏钰哥哥今晚或是明早就能回家来。”傅骊骆垂首立在庭廊大槐树下,一双清水浅眸熠熠生辉,宛若星河璀璨透着晶莹如珠的光辉。
“那就好,那就好!”古钱紧绷的面皮瞬间舒展开来,弯钩似的嘴角轻扬起一抹温和欣悦的笑意,心底的焦躁亦骤然被安抚了下去。
“多亏了兮儿你,婶娘谢谢你了。”梅氏心下温软一片,伸手摸着傅骊骆细肩处被风拂的微乱青丝:“等你那混不吝的柏钰哥哥回来,我定让他过去给你道谢!”
望着眼前容貌倾色,气质娴雅的少女,梅氏心里头越发的信服。
不由得暗自感叹这人的变化之大,往前自己老暗地里取笑大冢宰的古大小姐跋扈任性,说大冢宰古钱虽是位高权重但亦是个劳苦命,只因他有个不成器的混世女儿。
谁承想短短几年过去,那乖张鲁莽的丫头片子,竟出落的神仙一般的品格,不但容色绝丽,只这一身的非凡气度,放眼整个北奕京都,亦没几个能与之比肩!
梅氏看傅骊骆,是越看越喜欢。
“婶娘客气了!”傅骊骆浅笑着拢了拢如缎乌发,朝身侧的古钱福了福身,转头往右侧的扇形拱门拐去:“父亲,婶娘你们且去吧!兮儿先回房换身衣裳再去花厅回话。”
“好,好。”古钱语气宠溺而温柔,听到古柏钰能放家来,古钱一颗不安的心也总算是归位了,古柏钰虽是他侄儿,性子亦虽顽劣了些,但听到他出事,这古钱却是坐立不安,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不过总算是虚惊一场!也得亏了有古兮的帮衬。
望着那素色芊芊的背影,古钱不觉热泪盈眶起来,他这个女儿还真是让她刮目相看,悄不声息的就替他解了难,往昔的她霸道蛮横,又肆意妄为!他这个做父亲的没少跟着操心善后,但操心之余更多的却是担心,担心她那无法无天的性子会惹出什么大祸。
现在看来,他可以把心放肚子了。
话说,这傅骊骆还没走近逸风阁的院门,就依稀听见里面传来的人声喧闹,伴随着几声女子尖锐的嗓音:
“今儿她古兮就算在这儿,本小姐也敢这么做!”透过梨木暗格的弧形圆门缝隙,傅骊骆睨着秋水剪瞳往门内探去,一袭粉白衫裙的少女正脸红脖子青的,对着佝偻瘦肩的沈嬷嬷颐指气使的喊叫着:“不就是几株白芍花么?嬷嬷犯得着这么吝啬么?难不成是看我这个三小姐没旁的小姐体面,所以就这样轻看我么?”
“三小姐说哪里的话!老奴怎敢看轻小姐”沈嬷嬷低垂着干皱的脸面,一双蔓藤似的双手垂在腰际,身子骨颤栗的紧。
长廊花架下的洪嬷嬷正弯腰蹲在地上,不知在弄些什么
“你这个刁奴就是看不起本小姐!看本小姐是半路回来的,所以连你这个贱奴也瞧不起本小姐。”古心月声音越发的尖锐,依旧不依不饶的蛮横喊叫。
原道是这古心月过惯了颠沛流离的日子,猛然一下子从那麻雀变成凤凰,随着日子越过越顺遂,她心里的气却越发的不平,合着是她内心的自卑感作祟,久而久之,她愈发厌恶起了处处高她几头的大冢宰嫡出的大小姐。
看着沈嬷嬷受气,蔓萝在门外气的圆脸鼓起,她猩红着脸面,蔓萝双手紧紧握紧,正欲推门而入,却被一旁的傅骊骆扯住了衣角。
“大小姐,三小姐她太过分了!”蔓萝不解的抬眼去看一身淡然的自家小姐,在睨到她如水眸底渗出的丝丝冰寒时,蔓萝遂晃了心神,抽了抽嘴角,她连忙定住了身子。
突然“啪”的一声乍起。
惊住了院外的主仆两人,正欲迈腿进去,又听到一声歇斯底里的喊叫:“你这刁奴!明明就是瞧不起本小姐,区区几株白芍花有什么稀罕的,本小姐偏要折了它,看你能耐我如何!”
古心月白皙精致的小脸上尽是得意,她垂首朝自己通红的掌心哈气:“你这刁奴皮糙肉厚的,倒把本小姐的手给打疼了!真是晦气!”
冷眼瞧了瞧红肿着半张脸的沈嬷嬷,古心月摸了摸娇养水嫩的手心,又伸手胡乱去折花架子上,墨色壶瓶里开的娇艳的白勺花,她白润的唇瓣弯起一抹冷笑:“你不是宝贝这几株破花么?本小姐偏就折个干净,哼!”
“三小姐使不得啊!”
蹲在地上的洪嬷嬷惊的站起身子,挺着颤巍巍的身子去护那花架子上的花盆:“这几盆白芍花是大小姐的最爱,她留着是要做药丸的,三小姐可不能就这样白白给糟蹋了呀!三小姐若心里有气,拿老奴和沈嬷嬷出出气也就罢了!切莫去毁了这好好的花儿呀!”
一听到“大小姐”这三个字,古心月心里的火就烧的更盛。
美目似侵了毒药一般沉吟了片刻,古心月阴笑着厌弃的,一把大力推开了挡在花架子前头的洪嬷嬷,嘴里含恨的骂开了去:“你们这些个刁奴,不愧是古兮的狗头走卒,你们怕她惧她,本小姐可不怕她,今儿我就要毁了这几盆劳什子的稀罕物。”说罢捧起那墨壶瓶就要朝地下摔去
突然,梨木色的雀门被猛然推开,阵阵寒风裹着一道清冽似冰的声音荡了进来:
“三妹妹当真是了不得!一抹素白的衣角掀了过来,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道寒芒:“短短二个月功夫,妹妹这派头拿的也忒大了些!”傅骊骆身形浅浅的勾唇,在一脸愕然的古心月跟前站定,她白釉似的小脸恍然侵了刀芒:“妹妹你倒是砸啊!”
“砸呀!”
傅骊骆低低轻语,一双晴空星眸微眯,缓缓移步朝身子颤抖的古心月靠近,长如蝶翅般的睫毛盈盈如水,随着她身姿晃动带起丝丝冷风,瞬间便让刚还颐指气使的古心月气势全无。
只见那古心月讪红了面皮,悄然轻轻放下了掌心的墨壶花盆,微抬了细白的眉角,古心月樱红的朱唇,亦渐渐变得灰白,如花唇瓣竟哆哆嗦嗦了起来:“我我不过是”
“啪”的一声,她猛的被歪倒在地。
众人皆唬了一跳。
“就凭你也敢打我院里的人,谁给你的胆子?”傅骊骆扯过垂纱的手袖,清浅的水眸渐渐变的狠厉:“这第一巴掌是替沈嬷嬷还的”古心月狠狠的瞪着眼前气势凌人的少女,她张了张唇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紧紧攥紧拳头坐在地上怒视着
忽然,白嫩的下颚一阵刺痛,古心月咬唇抬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冰寒的双眸,比那寒冬腊月里的冰凌子还要冷上数十倍,古心月顿时心骇不已,想要挣脱,奈何下颚被紧紧捏住
傅骊骆唇角闪过一丝轻嗤,默默手心用力,倏然间便抬高了古心月细白的下颚,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众人又听见“啪”的一声,随即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啊!你古兮你”
古心月垂头垢面,娇嫩白皙的小脸上尽是泪痕斑斑,几缕凌乱的发丝垂在她青紫讪红的面皮上,透过她惊骇中带着怨恨的双眸,显得她整个人看起来凄惨无比。
“这第二巴掌么!是为了这些被你无辜糟蹋的花儿”抬眸望了望地上损毁的娇艳白芍花,傅骊骆抬脚便踩在古心月散落一地的珠钗上,冷声一笑,傅骊骆缓缓蹲下去半个身子:“区区两巴掌而已!这次就便宜妹妹你了,如有下次”
傅骊骆突然伸手,一把捏住了古心月撑在地上的手臂,无视于古心月因疼痛瞬间皱成一团的小脸,远山黛似的秀美紧蹙,傅骊骆眸底骤然夹冰:“如有下次,就把你这双爪子剁了喂狗!你可听明白了?”
古心月骇然的勾着蜷缩的身子往后挪,奈何两条纤细的手臂被傅骊骆紧紧扣住。
她丝毫移不动半步。
“听明白了么?”又一道鬼魅清冷的嗓音荡起,倒把古心月唬的小脸发黑,她头皮发麻的缩成一团,战战兢兢的抖了抖肩,她声若蚊蝇般抽噎起来:“听听明白了。”
长长的指尖深深陷进了掌心,古心月却丝毫不觉得疼,她含恨的敛下眼眸,只蓬头垢面的坐在地上抽泣起来
“大小姐”院门外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传来,李嬷嬷轻快的抬腿进来,在睨到地上哭哭啼啼的古心月时,她着实惊了一惊,抬眼朝四周看了一圈,李嬷嬷便生生顿住了步子:“这是怎么了?这三小姐怎的在这儿?”
“李嬷嬷想知道原由,稍后就让洪嬷嬷讲与你听”朝靠在花架子边上的洪嬷嬷看了看,傅骊骆嘴角攒过一丝讥笑:“三妹妹这初来乍到的,派头倒十足的厉害!我竟不知我这逸风阁的下人任由她喊打喊骂的,还有这一园子的花花草草,亦是她想践踏就能随意践踏的!”
朝一脸愣怔的李嬷嬷看了一眼,傅骊骆唇角的笑意愈发荡开了些:“嬷嬷稍后便可以回禀了父亲,告诉他,兴许过不了多久,这三妹妹便能当家作主了呢!”
李嬷嬷抚着突突的心口,勾脸垂眸朝地上颤抖如蒲柳似的古心月看了一眼,方浅笑着朝傅骊骆靠近:“大小姐,老爷喊小姐过去呢!那柏钰少爷他家来了”
傅骊骆螓首莞尔,如玉小颜涌起一丝清芒。
想不到那阴险狡诈的宇文景逸这次倒没食言,看样子真如传言的一样,他宇文景逸到底还是有几分忌惮越王宇文涛。
随口答应的事情,他亦做到了。
这实属难得!
“柏钰哥哥没受伤吧?”朝一旁的蔓萝和洪嬷嬷示了示意,傅骊骆扯过翻飞的素衫裙摆踱步就进了厢房,李嬷嬷忙的紧随其后,定了定神迟疑道:“老奴瞧着他精神头还不错,只是好似有些皮外伤”
傅骊骆顿了顿步子,皓腕轻抬,随手便揪着一缕流苏卷帘门上的璎珞坠子:“他的鼻子可还在么?”
她朦胧记得那宇文涛说盲行牢狱有专吃人鼻子的黑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