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维护

  突然,红玉水晶镶珠的卷帘门被拨的乍响,窦媛轻巧的行了进来
  绕过门边处的紫檀木山水屏风,她信步转到内室,略一抬头,只见那姜黄色的轻纱帷幔被掀开了一角,穿着素色衣衫的少女病恹恹的歪在榻上,额上还缠着一块白锦丝布,净白的小颜上毫无一丝血色,看起来病态十足。
  “水水”傅骊骆半趴着身子,一只藕臂从纱幔里伸出来,翕动着干涸的唇瓣轻声呢喃
  顾不上身上酸痛异常,傅骊骆只觉得喉咙发痒又干的冒烟,她此时此刻哪里还有心思辨别其他,只想好好喝上一盏滚茶。
  窦媛隔着细纱幔子,把里面的人儿看了个通透,唇角勾过一抹嗤笑,缓慢的行至床尾处的楠木圆桌旁,轻抬皓碗,从墨瓷瓶中斟了满满一盅清茶,素手捧着青瓷茶盅走向榻旁
  “可是想吃茶了?”窦媛似笑非笑的站在帷幔边上,一双眼眸平静无波的,睨着床榻上的少女,左手握着杯盏,右手半抬着去拢那荡起的轻幔,在看到那颤巍巍伸将过来的半截雪臂时,窦媛杏眸忽的暗了又暗,嘴角涌出一丝狠毒的笑意,只见她葱指一松,那冒着白气的滚茶,竟朝那雪臂泼去
  “啊”傅骊骆被突如其来的刺痛惊了一呼,抬起水眸,不可置信的看着近在咫尺笑的诡异的娇艳少女:“你为何要这么做?”
  窦媛,何时竟这般恨她!她现在怨恨扭曲的脸面,哪里还有初见时的娇俏可人模样!
  “不好意思,不小心手抖了一下。”窦媛笑意盈盈的坐在榻边,双手交握着,漫不经心的轻拢衣袖处的绢花,连眼皮也不曾抬起
  一想到那伟岸俊逸的男子,满心满眼都是这个清绝少女时,窦媛只觉得一颗真心被剜了出来。
  自恢复记忆之日起,她对窦骁扬的情感,就不再是幼时的依赖和喜欢,而是起了另一种情思,既然他救了她,为何却不愿爱她!
  既然他把她带在身边,又为何要多出来一位旁的女子!
  为何他这般爱慕于这清丽的少女,竟不顾这雷雨交加的暮晚,只身一人去寻那能救她命的药引!
  “哎呀!这细皮嫩肉的,竟这般不经伤么?”窦媛浅笑着勾唇,欲伸手去拉傅骊骆的手腕,却被傅骊骆冷笑着躲了过去
  窦媛扁了扁嘴,一脸的阴阳怪气,傅骊骆抬眉瞧她,她笑起来的样子还是那么好看,有浅浅的梨涡,却不再纯真,那一汪梨涡里盛满了怨毒和狠厉。
  她,不再是之前那活泼俏皮的少女了。
  傅骊骆侧目,低头去看那红肿不堪的素腕,那里有白色水泡漾出,热热烫烫的红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古兮,你莫不是忘了,我哥跟轩辕依已有婚约!”窦媛用力揪着衣摆,边袖处绣着的粉色芍药花,被她扯的皱皱巴巴,有好几处竟快要脱线,而她却茫然不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娇丽的面皮上却尽是阴郁的模样:“下个月我哥就要娶那轩辕依过门了,而你,还这般不知廉耻的勾引他”
  弯腰去拾打翻在床的茶盅,窦媛望向傅骊骆的目光,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恨意:“你这般用尽心思勾引结拜姐姐的未来夫君,你可欢心?”
  傅骊骆心口钝痛,藏在锦被下的细手紧紧攥着,辉月般的眸子闪烁着,映衬着案上的宫灯更显明亮璀璨,定了好一会的神,才抬起纤细的手指,去触腕间的红痕和水泡,声音却冷冽的如同冰霜:“我欢不欢心与你何干!倒是你窦媛妹妹,窦大将军可知你存了这般异样心思么?到底谁不知廉耻?反正我也没有亲哥哥可以窥探!”
  一席话堵的窦媛面红耳赤,小女儿的心思就这么毫无防备的被人揭穿,她有些无处遁形。
  “撕拉”一声响
  窦媛竟生生扯下了半截帷幔
  “你你”窦媛猩红了一张脸面,泪珠像断了弦的珠子般沿着她香腮滑落,她气噎着抬指争辩:“我只是讨厌你,不想你亲近我哥哥,你你休要胡言乱语!”
  她好想大声争辩,恨不能让众人都知晓,她窦媛并非窦骁扬的亲妹妹,她有权力喜欢他,她并非不知廉耻!
  可是,她不能!
  只因她是傅元仪,她是被满门抄斩的罪臣傅仇天的幺女,是宁西侯府的小姐,要是被旁人知晓她的身世,不但她自己人头不保,那个她一心爱慕,又一直保护她的男子都会被连及,她不能看着他被牵连
  唯有继续以“窦媛”这个身份活下去,继续做他窦大将军的好妹妹
  可是,她又不甘心!
  傅骊骆看着榻旁少女隐晦不明的娇容,心里暗叹了口气,眉眼浅淡如清月,细手去捡那破掉的半截轻幔,忽然莞尔一笑:你这话就奇了!记得我也不曾得罪过妹妹你,还记得初见时,窦媛妹妹你对我还要好的紧,怎的数月间,竟就讨厌上了么?咳咳咳咳”
  身上还疼的厉害,轻抚着心口,傅骊骆靠着大引枕喘息了好一会儿,又抬起因身子发烫烧的通红的粉颊,朝静默不语的窦媛看了几眼,又勾唇低语道:“妹妹这般讨厌我,难道不是因嫉妒窦大将军对我好么?”
  拉高蚕丝锦被盖住冰凉的细肩,傅骊骆轻轻合上困乏的眼眸,懒的再跟眼前满身怨气的少女争论
  既然她们初见时相惜的情分不再,那她多说也无益!
  说来这窦媛,是何时对那俊朗丰神的男子起了那份心思呢!傅骊骆无从考证,也忆不起任何的细微片段。
  四肢百骸传来的阵痛,让傅骊骆已无暇顾及窦媛的小女子心思,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那群黑衣人是单单奉了宇文景逸的命令来追杀她,还是那好表姐谢芊芊的指令!
  又或是他们都想致自己于死地么!
  她该怎么保护好自己!
  不管是宇文景逸还是谢芊芊,这次既已失手,那下次呢!下次她又怎么躲过去!
  傅骊骆心乱如麻,侧着半边身子蜷在被窝沉吟
  “古兮你你这个狐媚子”看着榻上侧卧的清浅少女,窦媛气的柳眉倒竖,伸手去扯傅骊骆纤细的肩头
  刚刚还伶牙俐齿的人儿,怎的突然这般镇定的佯装安睡!窦媛心口的怒火未消,又突然从下往上窜出一股子怒气:“你最惯会装,我哥哥吃你这套,我可不吃!”一把掀掉傅骊骆身上覆着的锦被,窦媛杏眼圆睁的叉腰:“你起来快起来说清楚”
  傅骊骆已疼的四肢无力,哪里还有气力同她纠缠!嘤咛了两声,算是回应了眼前少女的刁蛮无理!
  却不想这窦媛却更加的变本加厉起来,傅骊骆还来不及抱紧大软枕,只觉的手心一空,大软枕已被窦媛丢在了地上
  “你走开”傅骊骆颤栗着弓着身子,费力的倚靠着床头
  身上疼的发麻,她此刻只想安静的睡上一会儿,奈何这窦媛竟这般无趣刁蛮!
  “这是本小姐的府邸,哪里轮到你让我走开!”窦媛气的一把摔碎了青瓷茶盅,说着又想去拉扯榻上少女的雪臂,不想一声大喝,生生摄住了她
  “放肆!你做什么?”
  窦媛只觉得身子一轻,自己瞬间坠落在了床脚处,额角刺痛袭来,她恍然抬眸,抬手去摸那处青紫肿包,看着脚边处的玄色衣袍,窦媛瑟缩着肩膀,带着明显的哭音嗫嚅着唇瓣:“哥哥哥”
  窦骁扬不予理会,只疾步过去,伸手抱紧榻上羸弱的少女,幽幽灯火衬的他青瓷般的脸庞越发的清冷,晴空般的眸子似突然布上了一层阴云。
  怀里清丽少女疼的面色发白,窦骁扬如同墨砚的眸子漆黑的沉了好几分,看着瘫在地上哭的凄惨的窦媛,他疾言厉色的吼道:“想不到你竟如此狠毒!兮儿她哪里得罪过你么?要这么对她!”
  窦骁扬铁青着一张面皮,那额角早有青筋蹦出
  傅骊骆也懵了一惊,缓缓睁开眼皮,定定的看着头顶盛怒的男子,她何曾见过他这般锋芒的样子,平日里他对着旁人虽冷峻淡漠,但在自己跟前,他大多时候端的都是一副儒雅温润的样子。
  想不到他发起怒来,宛若宝剑出鞘,犹如晴空霹雳,雷霆万钧。
  甚是摄人!
  窦媛毕竟是个娇弱的小女子,哪里禁得起窦骁扬这么蛮力推搡,只见她歪靠着床脚边处,发上簪着的珠钗缨环坠子,早已掉了一地,如缎的青丝凌乱的散落在肩,双眸红肿不堪,白釉般的面孔似裂开一道缝隙,俏脸上泪痕遍布,看起来甚是狼狈。
  窦骁扬紧张的捧着,傅骊骆被烫的红肿的手腕呵气,温润如斯的模样深深刺痛了窦媛,她匍匐着蹭在冰凉的毡子上,一双拳头紧紧攥着
  对于窦媛的戚怨和忿恨,窦骁扬一概视而不见。
  他从暗柜里取出小瓷瓶,细细的把那艳红的膏药,轻轻抹在傅骊骆手腕上的青紫红痕处,潋滟鹰眸疼惜的,摩挲着那处点点水泡和斑痕
  香案上的八爪青铜香炉中,有淡淡的冷香入鼻,窦骁扬心头一热,近看更觉得怀中少女清丽动人,滑腻若细瓷般的肌肤欺霜赛雪,宛若上好的羊脂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