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圣意难测

  八爪青铜里熏着的冷香袅绕萦萦,而屋中却死一般的寂静。
  轩辕依面有囧色的撩起眼睑,一张俏脸不知是被冷香给熏红了,还是被傅骊骆的话儿给噎红了!
  “兮儿妹妹你”轩辕依素手交叠,秋水莹润的双眸蓄满了一汪清泉,好似下一秒就要垂下泪下:“兮儿妹妹怎么如此淡漠?想不到你竟这般绝情,那林二一门心思放在你身上,为了你,他不惜拒绝圣上赐婚,你既然”
  轩辕依揪紧轻纱纹云的手袖,小小的贝齿恨不能把樱唇咬破,睁大眼眸睨着神情淡漠的傅骊骆,一脸的难以置信!
  “哦”傅骊骆呷了一口清茶,眼角余光扫了轩辕依一眼,面色淡然道:“原来依儿姐姐今儿来,不是为倩儿姐姐打抱不平的,倒是为那林二公子鸣不平!”
  声音带着一分柔婉,四分清冽,还有五分嘲讽的意味。
  轩辕依被堵的猝不及防,桃花瓣似的粉唇颤了颤,一颗滚烫的泪珠沿着她的腮边滚落:“兮儿妹妹休要胡说!我与那那窦将军下月就要成婚,妹妹何苦这般诋毁姐姐的清誉!”
  轩辕依说着说着一张白玉似的小脸上竟桃红一片,似那开的无比娇艳的花蕊儿。
  她一颗心思都在那清俊的男子身上,自少年时匆匆一见,无数个旖旎的梦魇里就都是那人的影子。
  好不容易圣上赐婚于两人,她自然喜不自胜!
  现如今听傅骊骆这么曲解她的心肠,她哪里肯依!轩辕依当然知道人言可畏,更不想坏了与那男子的大好姻缘!
  傅骊骆心里一阵闷痛,好似被人当头一棒!
  抚了抚眉心,伸手撵开香炉盖子,卷袖从黑瓷罐里夹起一颗沉香丸搁进去,明亮的眸子却闪过一抹冷意:“姐姐也知道毁人清誉有多可恨!那为何还那般诋毁妹妹我呢?”
  睨了睨轩辕依抖动的红唇,傅骊骆又随即敛眉沉声道:“倩儿姐姐自残受伤我甚是同情,但请依儿姐姐别说与我有关,林二公子拒婚也与我无关,我一未出阁的姑娘,要是阿猫阿狗的都张嘴朝我喷脏水,我哪里还有清誉可言!”
  一旁的蔓萝忙的掩唇偷笑,心里实在佩服自家小姐伶俐的口齿。
  香炉里袅袅升起的白烟,罩住了傅骊骆清润绝色的小颜,朦胧混沌之间,那绝色少女白净无暇的面皮上,却泛着彻骨的冷意,靠在软椅上的轩辕依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此时,垂帘晃动,李嬷嬷丰腴的身形便从外摇曳而入:“大小姐,老爷请你去前厅暖房用饭。”说着又看了看面色灰暗的轩辕依:“依儿小姐也一道去吧!”
  轩辕依直起身子,一双若水杏眸柔柔的看向李嬷嬷:“不了,叨扰了妹妹许久,是我的不是了,就先回去了。”美目顾盼间身子早已站了起来,扯着腰间的素带,眼底却一片通红:“兮儿妹妹,改日再来顽。”
  傅骊骆起身勾唇浅笑:“依儿姐姐既然不留下吃午膳,那妹妹也不虚留了。”梨涡浅浅的睨向一旁的蔓萝:“代我去送送姐姐吧!”
  蔓萝忙的应声,随了那轩辕依身后打帘出去
  傅骊骆玉手抬起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李嬷嬷,俏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外面寒沁,嬷嬷先吃盏茶。”
  “哎呦!折煞老奴了,谢谢大小姐体恤!”
  李嬷嬷忙的垂腰笑呵呵的双手接过。
  但面上却涌出几丝狐疑,不禁在心里暗暗思忖,这大小姐面上虽说带笑,但那眉心的青色却是遮掩不去的。
  想必,刚离开的轩辕三小姐是惹小姐不快了!
  李嬷嬷是府上的主管嬷嬷,势必比旁的婆子更多了一分玲珑心,这察言观色的本领更是练的炉火纯青。
  她在心底也甚是信服这位大小姐,如今见她这般高看她,不免心里又多了一分怜爱。
  搁了茶碗,李嬷嬷浅笑着宽慰:“大小姐行事光明磊落,就算有人存了腌臜心肠,也害不到大小姐,大小姐不要忧心!”
  傅骊骆展颜轻笑,眉梢蔓延开的笑容让她原本就绝色的小脸更加的光彩照人,漂亮的眸子顾盼生辉,李嬷嬷不禁看呆了去。
  “嬷嬷说的是。”傅骊骆朱唇微启,伸手拂过嘴角的青丝:“只是脏水泼着泼着,香的也会变成臭的了。”
  李嬷嬷颔首正色道:“那小姐就泼回去!”
  傅骊骆被逗的微微一笑,含蓄的笑容宛若黑暗中的一缕朝阳。
  朝卷帘门边站着的沈嬷嬷挥手:“沈嬷嬷去把我上月泡的梅子酒拿来,我带去给父亲。”
  沈嬷嬷应声去到小偏院的厢房,不大一会就抱着一青瓷的小罐出来。
  —
  一夜大雪,正午的阳光倾洒在小径上的积雪上格外刺目,寒风卷着枯树上的雪子迎面而来,傅骊骆恨不能把整个莹润的小颜埋在绵软的狐狸毛领子里。
  虽是晌午,但外头还是寒沁沁的,风夹着雪花袭的傅骊骆纤腰一荡。
  到了前厅暖房,一双细手早已冻的发僵,怀里的小手炉也早已没了温度。
  古钱沉脸歪坐在暖榻上吃茶,看李嬷嬷迎了傅骊骆进来,忙的正襟危坐起来,睨到傅骊骆一张微白的面皮时,不由得对着后面的李嬷嬷冷斥:“这样冷的天,你就让兮儿这么走着来的?那香芋软轿是个摆设不成?”
  李嬷嬷端着梅子酒的手抖了几抖:“是老奴的疏忽,还请老爷责罚!”
  傅骊骆伸手接过婢子递上来的滚茶,放在香案上,又去牵李嬷嬷勾着的手臂:“嬷嬷事情繁杂,一时疏漏也在所难免,还望父亲不要怪罪。”
  古钱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摆了摆手,李嬷嬷垂目退到一旁,心底对傅骊骆又多了几分好感。
  婢子们鱼贯而出,提着食盒的,端着漆盆的,转眼的功夫,道道精致的小菜布了一大桌子。
  傅骊骆困惑的朝四周瞧了瞧,除了她和古钱,也没旁的人一起用膳,这满桌子的菜就他们两人用?
  还未来得及转眸,古钱已经行至案旁,暗沉的眼底碎星斑斑:“兮儿快来用膳,吩咐小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白玉莲子羹,还有清蒸腊桂鱼”古钱握着银筷的手颤了颤,晃铛一声,银筷擦着白瓷碗的边沿,竟掉在了地上。
  傅骊骆不动声色的坐在一旁,抬起润白的手腕给古钱斟了满满一杯梅子酒:“父亲,这酒刚温过的,在这天寒地冻的节气里喝着几杯,可以暖暖身子。”
  梅子清冽的香气袭来,让人不由得心旷神怡!
  古钱盯着白瓷碗中绛色的清润馨香,青色的面皮也微微舒缓了不少,仰头闷喝了一大碗,砸吧着嘴巴道:“这酒真是不错,可是兮儿自制的?”古钱没有抬眸去瞧眼前卓然清丽的少女,心里总觉得有丝不快,更多的是对她的愧疚,本想给她配着顶好顶出色的夫君,哪成想那圣上竟又改了心思!害他白筹谋了一番心思!
  想来,古钱心里憋闷不已!
  傅骊骆看出了古钱的不悦,但并不知其因,看着他对这梅子酒赞不绝口,故循着酒去说,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明亮无比:“是女儿自己制的,父亲喜欢就好。”
  清润的眼眸似明月,隐隐透着宁静祥和的气息,不知不觉让人烦躁的心思也平静了下来。
  古钱撩起青色的眼睑,夹起一大块白润的鱼肉递到傅骊骆的碗碟中,灰蒙蒙的眸子却沉了又沉:“兮儿”
  话到嘴边,古钱又咽了回去,忙的端起瓷碗灌了一大口清酒。
  黄铜里烧着的银丝炭猛然炸开了花,随即暖阁骤然大亮。
  睨着古钱忽明忽暗的脸庞,傅骊骆明亮的眸子闪过一抹光芒,嘴角勾出完美的弧度,清脆的声音宛如雏鹰一般悦耳:“父亲,您说”
  古钱又自斟了一大碗,面上早已乌青,眼底一片愤恨难平:“圣上今日召为父入宫,竟竟告诉为父,你与那东阳王的婚事”古钱垂头丧气的伸手拍了拍傅骊骆的手臂,含恨咬牙道:“作罢了!”
  傅骊骆素手微蜷,心里暗暗大松一口气,定定盯着瓷碗晶莹透亮的清酒,本还泛着惊色的水雾眸子霎时越发的水润。
  她满心满意不想嫁给那阴骘的东阳王,本还膈应这事儿!想不到那圣上竟这么快决断了,难道是那丰神俊逸的男子从中作梗?
  傅骊骆香腮微沉,清丽绝色的小颜上还是那如水般的清浅,细手托腮怔怔的神色荡漾。
  “兮儿,为父为父对不住你啊!”古钱看着出神的傅骊骆,以为她是惊吓过度神色恍惚了。
  古钱老脸紧蹙,仿若镀上了一层雾霭,一口银牙紧咬:“为父本想极力保住你和东阳王的婚事,眼见圣上也差点应允”拂了拂袖,古钱的眼珠子瞪的圆鼓鼓的:“谁知那冷面大将窦骁扬迈了进来,说什么东阳王与你年岁差别甚大,不宜婚配!总之说了一大堆没头没脑的话,倒把圣上给说动了,圣意已决,就地取消了你与东阳王的婚事!”
  看着气的脸色发青的古钱,傅骊骆倒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心底更是一阵舒畅!
  想来那狐狸般的男子真真是个厉害的!竟能改变圣意!
  正欲伸手给古钱倒酒,却听见一声尖锐的声音传来:
  “谁的婚事取消了?”
  翠玉卷帘门陡然被掀开,一股子寒风窜了进来。
  傅骊骆身子微紧,抬眼去看闪进来的几人,披着灰鼠披的梅老夫人面色早已惊的变了形,后面跟着的二房嫡夫人梅氏勾肩垂在一旁,几名小婢子垂腰侯在门下。
  “老夫人安好!”
  “母亲安好!”
  傅骊骆和古钱倏然站起身子请安
  梅老夫人摆手靠着香案旁的倒柜边上,骤然抬起一双浑黄的眼珠子,冷声看着垂眉的古钱:“谁的婚事取消了?”
  古钱幽黑的眸子暗了暗,朝一旁的傅骊骆看了几眼,敛眉沉声道:“兮儿与东阳王的婚事取消了。”
  话音刚落,只听见吭哧一声,一道人影像枯树一般倒了下去。
  “啊,天啊!老夫人昏过去了!”
  “母亲”
  “老夫人”
  一时间,前厅暖阁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