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身世复杂
高坐上的老夫人面色铁青的拿拐杖指着漠然的窦骁扬叫骂着:“糊涂东西,她不是你娘,我也没有那样的女儿。咳咳”说罢搀着手扶剧烈的咳嗽起来,煞白的脸上又顿时变得通红,因为生气,那冠着的头发全数松散下来。
槿同勾腰抬眉偷偷撇了一眼,好家伙!老夫人竟是满头的青丝不见一根白头发,只是那垂在榻上的手掌,虽白皙但也枯瘦的如同蔓藤,因恼怒上面的青筋也暴突出来,看起来甚是吓人,好似下一秒就要爆炸。
槿同额上滚着密汗,细细打量着清冷傲然的窦骁扬,感觉到厅中压抑的气愤越来越强烈,槿同突然好后悔随着进来了,看来往常侯在外面是对的。
“不是您女儿么?也对,她也不想有您这样的娘吧?”窦骁扬拉过一旁的软椅坐了上去,峻刻的眉梢似高山上的寒冰,紧紧的蹙在一起,彷佛千年不化。
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击打着身侧的香案,唇瓣荡起一丝冷笑。
“滚,滚出去。”高坐上的老夫人腾的站了起来,举起红木色凤头的拐杖,就要朝窦骁扬扔来,幸而被边上的于嬷嬷拉住了。
“你就跟你那短命的娘一样,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老夫人按着钝痛的眉心,咧着嘴角朝软椅上冷嗤的男子大声吼叫。
老夫人老脸涨的通红,恨不能一拐杖打死这淡漠的男子。
只怪她当初心软,要是一把药下去,让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随着他那不知廉耻的娘亲一起去了才好,她含辛茹苦煞费苦心的教养她,为的就是把她培养成大北奕国德才兼备的大家闺秀,开始她倒也乖巧听话,按照自己的意思,嫁给了当朝有名的权势贵胄之一的信阳王。
可没过多久,信阳王就突然暴毙,自己的女儿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寡妇,她心疼她年少守寡,就把她接回府里小住,可是后来越发的不对劲,那高高在上的男子时不时的就会来府上,有时半个月一来或一个月一来,后来竟慢慢的过二日就来,可自己的夫君当时只是个五品工部侍郎,按道理那人不应该歇在府上才是,后来偶然撞见他们的苟合,没过多久她的肚子竟越发的大了起来。
带着怨怒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同那男子行者苟且之事,但又忌惮那人的权势盖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派人把怀孕二月的女儿接出府,过了数月之久,在一个炎热的夏夜,一个男婴锦衣抱被,被两位嬷嬷放在了朱红色的大门前。
直到男婴五岁那年,失踪数年的女儿也在一个深夜被送回了府,次日随即而来的是一封圣旨,说信阳王生前谋乱,已被满府被抄,圣上体恤,发卖了府上所有的男丁女仆,府上没有生养的女眷侍妾皆被解除了婚约关系,都以自由之身回到了娘家。
窦骁扬看着软榻上陷入沉思的老夫人,默默端起香案上的温茶仰头喝了一口,拧着青花瓷的杯盏,心底烦闷无比,他斜眼往软榻方向看了一眼,轻蔑的勾着唇角:“我娘亲的短命也是拜您所赐,没有您,她此刻肯定还好好的呢!”
“你给我滚出去,滚”
晃当一声,一只翠墨色的花瓶,在窦骁扬脚下碎了个稀巴烂,槿同战战兢兢的抖着身子,不安的朝正襟危坐的窦骁扬看去,只见他神色清淡,捧着茶盏落在坐上纹丝不动,仿若置身事外,事不关己似的。
花厅中灯火摇曳,透亮的光晕虽明亮又冷炙,每个人都如躺在火上烘烤一样,只觉得身上的厚棉衣都湿透了,一会热一会冷的,勾着身子并排站着,都噤若寒蝉,凝神屏息的垂首。
伸手拂了拂袍角处的水泽,窦骁扬卷着眉心咬着唇瓣:“不愧是雷厉风行的老夫人,开始巴巴的让人去请我来,这会子又让我走,哦,不对,是滚”他脸上虽挂着笑,但那青色的面皮下却晕染出阵阵的寒意,让人觉得脊背后面凉意顿起。
“老夫人好生休息,切莫动了气。”窦骁扬始终没有正眼瞧软榻上哀吟出声的老者,眼底涌出一丝讥笑,束紧肩上的裘披站起身去,黑亮的鹰眸蓦然蒙上深深雾霭,眉尖深处荡起波澜,心底突然窜起一股盛怒,行至朱红卷帘边处时,突然回眸望了眼扶着心口顺气的老者,冷冽的薄唇轻启:“我那短命的娘亲肯定希望您老长命百岁的,毕竟她不想在下面见到您。”
“滚滚”
凄厉尖锐的声音从背后袭来,槿同只觉得后腰一阵闷痛,似被人从后猛敲了一棍,斜眼瞧去,那凤头峻刻的红木拐杖斜飞过来正好定在他脚下,他忙的快步闪离,弓着身子逃难似的奔了出去,他又一次替将军挨了打,想来也是荣幸之极,槿同苦着一张脸扁着嘴,伸手揉着红肿的腰部。
“回去上点药吧!她本就是个心狠手辣之人。”窦骁扬抚着刺痛的眉心,看着一脸悲苦的槿同,薄抿着唇泛起一丝苦笑,卷了卷身上的裘衣冲进绵密的雨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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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雨越发的大了,此刻本一片宁静的大冢宰府,也被这大雨卷起了惊涛骇浪。
“父亲,您刚才说的是认真的么?”傅骊骆握着茶杯的素手轻轻颤了颤,忙的隐去心底的波涛汹涌,水眸盈盈的翦瞳好似卷起了阵阵冷寒的迷雾,她腾的放下茶杯,素白的手心攥着衣袖处的薄纱。
古钱摸着花白的胡须,面上蹙得皱皱巴巴的像放在火上烘烤的茄子,他上前一步,抬起青黑的下巴看着一脸不解的少女:“兮儿,今日在朝堂上圣上是这么个意思。”古钱搓着双掌,细长的眼睛半眯着,端起香案上的清茶大口闷了一口:“而且东阳王势头正劲,如今能与太子比肩的也只有他了,爹爹也是为了你的锦绣前程好。”古钱坐在傅骊骆身旁的软椅上,摸着手心的核桃串珠。
上次圣上偶然提起,说东阳王谦恭谨慎礼贤下士,又说当今太子毛躁浮动,看样子这北奕的大好江山,指不定就会落在东阳王宇文明雍头上。
前不久太子私下拉拢派系,古钱想到自己婉拒了他,可按照太子阴险的性子,他日后定不会让自己好过,与其受宇文景逸的胁迫,不如先拉拢势力不可小觑,又才德纯良的东阳王。
古钱为官多年又身居高位,自然懂得站队不应过早的道理,应审时度势边看边站,但皇上前日的肺腑之言像给他吃了个定心丸,经过一日的深思熟虑,他决定要好好劝劝自己的女儿。
“父亲,那东阳王早年丧妻未娶,足以看出他对亡妻的深情,他磊磊男子怎会被圣上所劝服。”傅骊骆清澈的双眸晶亮无比,好似盛满了一汪清泉,眨眼之间波光粼粼的流转着,灿若星河。
古钱捧着滚烫的茶杯,沉吟了片刻,勾唇笑开了:“兮儿不必烦恼这个,圣上之所以看重东阳王,其一就是东阳王聪明且敦厚,他就是惦念亡妻又如何?圣上的旨意他定会遵从的。”古钱用力拧紧手心的珠子,忽然啪的一声,那珠子从他指缝间飞蹦出去。
“父亲,先不说这个,那东阳王女儿上次是见过的,看样子与我年龄相差实在太多。”傅骊骆交握着白皙的双手放到膝上,秀气的眉峰微微卷了起来,如那远山上的翠黛。
她那日在采斗盛会的凉台是见过那男子的,他傲世孤绝的坐在那,言语虽不多但时不时的用那深沉的眸子打量着她,当她颦眉望去时他又悻悻的转头,她不喜那样子的男子,突然脑海里蹦出另一个冷冽清绝的俊颜,她觉得双颊微热,忙的抬手捂住那片绯红。
同样的傲气不羁,但不知为何,她更倾心于后者,特别是在那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她看见他一身黑衣从那孤寂的小山包上下来。
古钱睨着她双颊升起的红晕,轻声咳了咳,突然蹙起了眉心:“兮儿,那窦将军身世太过于复杂,爹希望你不要和他走的太近。”
“父亲多虑了。”傅骊骆长密的睫毛隐去眼波中的流光溢彩,心底升起一丝不明的烦躁,卷着的细手越发的冰凉,忙的伸手拿过蔓萝怀里抱着的暖手炉,小脸灰暗的沉了沉:“窦将军已经被赐婚了,相信不久后就会和依儿姐姐皆为秦晋之好。”素白的手指刮着暖手炉外面的穗子,金黄色流苏穗子不经意间已被撕烂,蔓萝忙的扯着她的衣袖,轻声低语:“小姐,小姐不要扯了”
古钱把玩着手心的串珠,狡黠的眸光向思绪飘渺的傅骊骆探去:“兮儿,东阳王人品贵重,为人又谨慎,爹爹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
傅骊骆把翠玉镶珠的暖手炉扔给一旁的蔓萝,怔了怔,终是抬眸浅笑着道:“父亲放心,女儿一定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