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打断他一条狗腿
她捧着翠玉镶珠包裹着的暖手炉,沿着廊下花圃坛边行了过来,粗瓷坛中一株鹤望兰开的正盛,竟蜿蜒出鞘,侧到了前方金桂的枝桠上,微微朝外探出头来,七七八八的花骨朵,连着一条粗拙的花茎,花蕊墨绿,花边却紫红一片,朝外向阳的那面花瓣却带着暗蓝,傅骊骆踌躇着顿住步子,轻蔑的抿唇一笑,眼底涌出一丝厌弃,连个花儿也这般变幻莫测,更何况是那触不到的人心。
她信步走上青石铺就的廊阶,两名婢女恭恭敬敬的打帘,弓腰请她入内,她哈气捂着指尖,绕到墨玉雕花的屏风后,歪着身子坐在毛毡软榻上,一双水眸透过屏风清薄的翠纱,朝那花厅中央的众人看去,一女子浑身是血的楞坐在地上,边上站着三三两两的老嬷嬷,各人手里拧着一条长鞭,正居高临下的,朝那地上趴着的女子甩去
“快说除了给大小姐的逸风阁下药,在二小姐衣裳上涂药,你还做了什么?”李嬷嬷从软椅上窜跳到女子跟前,一巴掌霍了下去,那人的身子像蒲扇一般朝侧歪了下去,李嬷嬷呸了一声,又恨恨的抬起一脚踹了过去:“你这会子不招不打紧,有的是人招,快,带上来”李嬷嬷扯着脖子,朝那小拱门的方向望去。
只见两个婆子拖着一垂头垂脑的小丫鬟上来了,傅骊骆接过婢女递过来的热茶,站起身子朝翠纱后瞥去,那人满脸是血,跟地上的女子情形差不多,傅骊骆还没来得及坐正身子,又听到李嬷嬷一声大斥:“小娥,我劝你快些招来,不然到了府衙,可有你受的。”李嬷嬷一把接过旁边嬷嬷手里的长鞭,高高举过头顶,朝那身量细小的小丫鬟打去:“说,快说!”
那人嘶喊一声,抱着身子颤抖:“李嬷嬷饶了小娥姐姐吧!我都说”说罢颓然的僵卧在冰冷的青砖上。
“小竹,你”浑身血迹斑斑的小娥哀叫了一声,颤巍巍的爬上去,紧紧抱着发抖的小竹,抬手抹去小竹嘴边淌出的血珠,一双眸子越发的凶狠起来:“是我,都是我,给二小姐衣衫上抹药的是我,谁让她害死了翠柳,她活该痒死,哈哈哈哈”小娥抬头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众婆子,抬手摸了摸嘴角的血丝,突然一把拉过一婆子的手背,狠狠的咬了下去
啊,婆子始料不及,她惊骇的鬼哭狼嚎起来,双脚离地胡乱的上下蹦跳着,一手拼命拽着手背上乱糟糟的头颅。
“快,拖开,快,真是疯子!”李嬷嬷又甩起鞭子,朝地上疯癫的小娥打去,霎时间小娥细瘦的脊背,被霍开一条很长的血痕,她倏的放开了婆子的胳膊,抬起沾满鲜血的下巴,望着李嬷嬷:“你们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过是凶狼身后的走卒罢了!”小娥抬起猩红的眼,咆哮着睨着众人:“是啊!我认了又何妨?不过是个死,反正就算是死我也不亏,那陈婆子想不到吧!她竟会以同样的死法死在那个湖里,哈哈哈哈哈哈”
小娥昂着小小的头颅,样子极其疯狂狰狞,她灰暗的眸子凸起,似要蹦出眼眶,看起来甚是诡异!
李嬷嬷拿着鞭子的手,微微颤栗了一下,她拉过一旁的软兀子,直直的坐了下去,浑浊的眼珠子一跳一跳的:“是你,是你杀了陈大嬷嬷?”
众人皆惊惧的,朝地上的瘦小女子看去,实在想不出来她这么瘦弱的样子,是怎么把那壮硕如男子的陈大婆子弄死的?
“没错!是我,是我趁她喝了酒,把她引到湖边的,然后偷偷的把她”小娥阴笑着挑了挑眉,一把拉起手袖,斑斑驳驳的伤痕全数显现出来,她一把抹去眼角的热泪:“我这身上的伤就没好过,都是她和二小姐打的,陈婆子仗着是我干娘,不但打我,还还让她儿子趁我睡着竟竟污了我的清白。”小娥抽抽噎噎的伏在地上痛哭,一旁的小竹也拥了过来,伏在她的背上失声痛哭。
“是何时发生的事?”
清冷的嗓音传来,众人悻悻的低垂眉眼,躬身退到一旁,一袭清浅的身影,闲步踱了过来。
小娥怔怔的抬眼,满头的乱发,凌乱的沾满了半边脸颊,一双空洞的眼睛闪了闪,又猛然攥紧了衣角,死鱼般翕动着干裂的唇瓣,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傅骊骆甩了甩裙裾的折边,行至香案边的软榻上坐正身子,颦眉直直的,睨向地上的小娥:“你是何时被?又是何时杀了那陈婆子?”傅骊骆抬手解下肩上的裘锦,烦闷的叹了口气,一把扔到李嬷嬷手上。
小娥煞白的脸色,突然变得灰青,她垂着脑袋,干裂淌血的细手摊在地上,扯着唇瓣低语:“就是前几日那风雨交加的晚上,那该死的男子”小娥紧咬着干裂出血的唇角,顿时整个唇瓣被咬的千疮百孔,殷红的鲜血倏的沿着嘴角往下淌,样子有些触目惊心!
小娥眼底通红一片,她绞紧细手,猛的上前一步:“大小姐答应过我,说保我平安的,那日您去了哪里?”
小娥伸出食指,含恨的戳到傅骊骆眼前,细瘦的身子,如蒲草般轻轻颤抖了起来,随后弓腰捶地嚎哭起来
傅骊骆小脸微白,拿起暖婆子蹭着越发冰凉的指尖,脑海里不断闪过那夜的情形,那日她正好不凑巧的去了大将军府,那日也正好是她的冥辰,张着双唇弯了弯,傅骊骆眸色渐渐暗淡了下去:“那日我去了大将军府因因为”傅骊骆无力的摊开素手,她实在说不出原委,只觉得额角阵阵钝痛袭来。
李嬷嬷倒了杯热茶放到傅骊骆手心,冷哼着朝地上的小娥轻嗤:“你以为你是谁?大小姐的行踪,难不成要向你汇报?”说着又气愤的呸了一声,把刚刚心底升起的一丝同情,又咽了回去。
“你就因那日,我没有及时救你,你就先谋害了陈婆子,后又想杀我?”,傅骊骆轻卷着指尖,手背蹭着温热的杯沿,如水的眸子越发的暗沉。
小娥闻言倏的挺直了勾着的脊背,庭檐下寒风袭来,卷起她破碎的衣衫,只见她侧腰处,不断往外涌着潺潺血流,瞬间就侵湿了她身下的裙裾。
乱糟糟的头发,如枯黄的草垛一般迎风飘荡,她勾了勾唇,呵呵一笑:“因为你们都是骗子,本以为大小姐您定会救我出火海,哪想到您竟不管不顾,径自逍遥去了,哪里还管我的死活!”小娥抿唇嬉笑,一手挽着气若游丝的小竹,一手指向坐在软榻上的傅骊骆:“大小姐不知道我那夜简直生不如死,那禽兽不如的冯黑子,还有那站在边上帮忙的陈嬷嬷”
小娥泣着血泪指控着,突然双手掩面蜷缩倒卧在地,傅骊骆清冽的水眸,侵过一层水雾,她蓦然站起身,朝地上的小娥伸了伸手,又颓败的缩了回去,对着身旁的李嬷嬷,扯着唇瓣咬紧:“快去把那冯黑子绑了,先打折他一条狗腿,然后拉去见官!”
李嬷嬷忙的应是,还没走到廊檐,又火急火燎的转身跑了进来:“大小姐二夫人带着冯黑子来了。”
刚还死气沉沉的小娥,一听到那男子的名字,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颤巍巍的缩着细肩,躲到了傅骊骆身后,一双眸子惊惧的朝门外看去。
傅骊骆忙的在李嬷嬷耳边吩咐了几句,带着小娥和小竹去了花厅后边
杨素琴大摇大摆的撵步上了廊阶,伸手大力的拨着卷帘珠子,一双美目像侵了毒液一般,来回在花厅搜寻着,身后跟着个黑黝黝的高大汉子,那汉子贼眉鼠眼的,朝亭中的婢女们掠去,眼神放浪又油腻,婢子们弓腰退到犄角不敢吭声。
“人呢?那贱婢去了哪里?”
杨素琴一改往日的端庄贤惠,腾的一下子坐到了,傅骊骆原先坐的软榻上,把玩着香案上余热未消的茶水,斜眼看了眼淡然的李嬷嬷。
“不知二夫人前来何事?老爷说了二夫人禁足期间,府上的一切事宜,皆由大小姐打理主持!”李嬷嬷拂了拂手袖上的灰尘,微微仰首看着榻上的杨素琴,不去理会她那早已扭曲的脸颊。
“哼,你区区一个下人竟这般对我不敬!”
杨素琴扯着脖子,**堆砌的脸上气的通红,她挥着素帕的手指,就要蹭到李嬷嬷的鼻尖,李嬷嬷脸上挂着笑意,往后侧了侧身:“二夫人说错了,老奴都是奉老爷之命,哪里敢对您不敬!”
“你”杨素琴气的头皮发麻,哆嗦着手指又垂了下去,气急败坏的靠着软榻喘气,这几日她可谓是心力交瘁,不但要日日照料昏迷癫狂的古云画,还要处理贴身婆子陈嬷嬷的后事。
“二夫人,您要给我娘做主啊!”
那黑黝黝的汉子扑通一声,跪倒在杨素琴面前,浑浊的眼珠子滚动着,朝花厅的四角探去,猛的上前一步:“二夫人,那贱婢肯定藏在这里,小的听人说,那贱婢给逸风阁的大小姐吓了毒药,被大小姐识破,抓来了这里审讯,小的现在就去把她搜出来。”冯黑子泛着油光的眼珠子骨碌一转,摩拳擦掌讪笑着起身
忽然
翠玉镶珠的卷帘被掀开,一身清浅的少女娉婷娴雅的走了过来:
“放肆!无赖小卒竟也敢搜花厅!”傅骊骆蹙着秀眉,腾的一声娇呵,把坐在榻上的杨素琴唬了一跳,杨素琴睁大眸子悻悻的站起身子,还没站稳又听到一声大斥:“来人,打断他一条狗腿,然后把这胆大包天的淫贼泼皮送去府衙。”
话音刚落,只见从卷帘后,窜出七八个壮硕高大的小厮,每人手里拿着油光可签的大板子,正团团围住了勾腰缩肩的冯黑子,还没等杨素琴张大嘴巴,阵阵凄厉粗噶的哭声,就响彻了整个花厅。
众人再抬眉望去时,只见先前还流里流气的冯黑子,此刻像只癞皮狗似的,皮开肉颤的趴在地上,那膝盖往后软塌塌的缩成一团,上面猩红斑驳的散开,殷红的血液蔓延开来
杨素琴睁大嘴巴哆嗦着,灰白的唇瓣一张一合:“你你们竟敢这么放肆!”
傅骊骆搓着冰凉的手心,水眸涌过一丝厌恶,素帕掩住嘴角:“快把这脏东西挪出花厅,不许污了这块地。”
小厮忙的应是,像拖死狗一样,把那冯黑子拖了出去
“你们无法无天了!啊!你们”杨素琴上下窜跳着,不可思议的看着傅骊骆就这么把人给打发了,杨素琴蹙着眉心大喊:“我要见老爷”
杨素琴一把扯过李嬷嬷的衣角,暗淡的眸子悄然划过一丝光亮:“我要见老爷,想问问他,这个家就让她一个丫头片子做主了么?”杨素琴含恨的伸手,指着李嬷嬷身侧的傅骊骆,在睨到眼前少女冷如冰刀的眸光时,又霎时缩回了手。
“老爷进宫去了,听说圣上要给窦大将军指婚,老爷被请进宫商量大事去了,哪有心思管二夫人。”李嬷嬷猛然打掉杨素琴扯着她衣角的手,唇角泛起一丝讥笑:“老奴奉劝二夫人一句,切莫找晦气,一切听大小姐的便是。”
李嬷嬷嬉笑着回眸,怎知身旁一身清浅的明丽少女,面色煞白的斜歪在软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