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浮出水面
杨素琴面色晦暗,紧抿着唇,僵硬的侧卧在地,低低的闷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傅骊骆不免的在心里冷笑,这杨素琴简直就是演戏的高手,被生生踢了一脚还能这么镇定的伏在那,也是厉害了,白莹的纤手按住鼻尖,嘴角弯起一丝轻蔑的弧度。
床脚处的古云画双手捂头,灰青色的唇一张一合的似在梦魇。
古钱怒目朝她看去,一张老脸铁青一片,睨着地上的小娥,疾色出声:“你刚才说的她差点害死大小姐是什么意思?快如实招来!”
此刻的古钱看起来像盛怒的狮子,彷佛一不小心周遭的一切都要被他吞噬。
一旁的傅骊骆只神色淡淡的把玩着案上的墨色锦瓶,清浅的眸中云淡风轻,仿若先前在亭中筹谋的不是她一般。
还没等他怒气消退,跪在地上的小娥泣不成声的接着捣头:“老爷,上次大小姐掉进新月湖,实则是二小姐推她下去的,奴婢和翠柳看的真真的,不敢说谎!”
古钱面色煞白,粗眉倒竖:“你说什么?”
他站起身,如那地狱的阎罗王,浑身带着煞气。
小娥瞥见面前的紫金镶嵌的官靴,抬眼看了看软椅上淡然神思的傅骊路,目光坚定,声音宏亮的再次敛眉:“大小姐是被二小姐推下湖里的,那日二小姐支开奴婢和翠柳,说她要去新月湖边折柳,奴婢和翠柳忙完后去新月湖找她,不曾想看见二小姐站在大小姐身后,一把猛推,大小姐就那样被掉了下去”
小娥失神的回忆起那日的情形,那日下着小雨,朦朦胧胧的雨帘织成一块浅纱的帷幕,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那湖边的两人,二小姐鬼魅似的狞笑着,悄然站在湖边翘首以盼的大小姐身后,突然,她看见二小姐猛然使力,把一身紫衣的大小姐,往那平静似水的漩涡中推去
要不是翠柳捂住她的嘴巴,她差点尖叫出来。
小娥失魂落魄的朝自己的下房跑去,刚好撞见古轩少爷坐在碾冰楼看书,所以扯着嗓子大喊大小姐掉湖里了,这才把轩少爷引了过去。
“混账东西!”
啪啦一声,梨花木的香案生生被劈成了二半,众人皆是一怔,心里惶惶不安的垂首。
傅骊骆刚还气定神闲的面色变了变,黑亮的眸子一脸的不可置信:“怪不得那日我感觉有人站在我身后,还来不及回头就被一掌推了下去。”傅骊骆面色哀伤,一步一顿的走到床尾处的古云画跟前,豆大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素手指着疯疯怔怔的古云画:“妹妹好狠,就因忌恨父亲多疼了我些,就要就要置我于死地么?”
傅骊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而蔓萝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蔓萝眼中泛红,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原来小姐不是自己投壶的,是被二小姐害的,想到此处,蔓萝恨不能一掌劈死坐在地上的疯婆子。
“父亲,还请父亲以后少疼些我吧!我竟不知道妹妹因为这个,这么恨我,想置我于死地!”傅骊骆抬起素帕擦拭眼角的泪痕,神情哀伤,面色苍白的咳了几声。
“老爷,大小姐,快救救奴婢吧!奴婢现在把事情说了出去,二小姐和陈嬷嬷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救救奴婢吧!”
婢女小娥惊惧的朝地上的杨素琴和床脚的古云画看了看,忙的扑倒在傅骊骆脚边。
傅骊骆解下肩上的锦披,面色微蹙看向小娥:“那陈嬷嬷是怎么害死翠柳的?”
“那日二小姐在房中跟陈嬷嬷商议,说翠柳跟蔓萝姐姐说二小姐虐待了她,所以怕之前的消息泄露,所以让陈嬷嬷解决她。”小娥眼中蓄泪,言语悲戚,拨了拨嘴角粘住的发丝,望了望脸色铁青的古钱,捏着右手,继续说道:“到了晚间,二小姐吩咐翠柳去洗手绢子,翠柳不乐意,说天亮了再洗,二小姐不同意打了她二下,翠柳没法子就去了。”小娥吸了吸鼻子,双眼变得通红,抬起衣袖按住嘴角,神情忧伤惊惧,“奴婢也跟了过去,本想和她一起,但陈嬷嬷让奴婢去后厨帮忙,奴婢没法一直跟翠柳,便使眼色让翠柳不要去湖边,但她没有反应过来,随即陈嬷嬷打了奴婢一个耳光,把奴婢赶走了,奴婢躲在梧桐树下看的真切,是陈嬷嬷把翠柳推下水的。”小娥说的声泪俱下,瘦小的身躯剧烈的颤抖着。
“狠心的王八羔子,来人,拖下去关进柴房,让她自生自灭吧!”
古钱一手捂住胸口,面色皱紧,橙黄的眼珠子突出眼眶,似要蹦跳出来,望着古云画的目光也变得严厉决绝。
正在此时,一直昏死的杨素琴一骨碌爬了起来,慌乱的拉着古钱的衣摆,哀怨哭泣起来:“老爷,冤枉啊!老爷不能听信一个婢子的话,就去冤枉画儿啊!”杨素琴脸上的妆容混着泪水早已泥泞不堪,红的紫的绿的搅在一起,看起来好不滑稽!
只见她爬着伏倒在呆滞的古云画身边,一把拥住古云画,泪水崩裂泣着:“老爷,画儿跟着臣妾,呆在府外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几年,原以为进府就能享福了,老爷要是把她关起来,还不如先把臣妾弄死吧!”
傅骊骆静静的看着杨素琴先卖惨后撒泼,清冽的眸子渐渐变得幽深起来,好似一汪清泉,看似清幽实则深不见底。
“父亲,妹妹这般的狠厉,多半跟二夫人没多大的关系,是妹妹心思不纯,还请莫要怪罪二夫人。”傅骊骆面色浅淡的睨了睨怒气未平的古钱,一席话说的杨素琴身子禁不住的发抖。
明眼人都知道,这话虽是为二夫人求情,实则是告诉古钱,古云画这般狠毒,多半是二夫人指使纵容的,满屋子的小厮婢女皆是一惊,这大小姐真是厉害,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把二夫人打回原形。
果然,啪啦一声,香案上的两个云墨纹茶盏,被盛怒的古钱扫到了地上,碎了满地,他咬牙切齿指着哀戚的杨素琴怒骂:“都是你,都是你纵容云画的是不是?”
杨素琴骇了一跳,一双美目阴毒的,睨了睨面色淡定的傅骊骆,连忙俯首垂眉,哀哀怨怨的流泪:“老爷,冤枉啊!肯定是婢子偷懒被画儿指责了两句,她怀恨在心,所以诬陷画儿啊!”说着猛的扑向小娥,尖利的指甲眼见就要戳向小娥的眼睛
突然,她哎呀一声,人已飞出一丈来远,光滑的额头不偏不倚的撞在了木墩上,霎时红肿了起来。
傅骊骆弹了弹使力的手掌,一双清眸冷冽的朝地上哀吟的杨素琴瞥去,眸光狠厉决绝,像刀片一样直直射向杨素琴,杨素琴面如死灰的般躺了下去,不敢再看她。
小娥瑟缩着瘦弱的身躯,跪伏在傅骊骆脚边,刚刚好险,要不是大小姐出手相救,估计她早已血水洗面了,想想很是感激的朝面色清淡的傅骊骆看去。
厢房内,气氛压抑冷寂,谁人也没发现站在窗柩下的白衣少年,他淡淡的面色早已青灰一片,轻抿着的薄唇弯了起来,剑眉入鬓,眸中火光四射。
他听的真真切切,原来那日她不是自己投壶,而是被害,害她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他那柔弱温婉的二姐姐古云画,他从最初的难以置信到目瞪口呆,只觉得浑身冷如冰窖,灰色的眸子寒如冰丝。
“少爷,进去么?”
小厮名烟帮他裹紧白裘大毛的风披,骇然的从窗缝里探去
“父亲,这是当时妹妹给我的信件,说是林二写的,但据我验证,这是出自于妹妹之手,看来她是真想除掉我了!”傅骊骆脸色苍白的从手袖里拿出一方纸卷,递给同样脸色灰暗的古钱。
“老爷,老爷请为大小姐做主啊!如果大夫人在天有灵,是断舍不得大小姐这般遭迫害的!”一直默不作声的蔓萝扑通一声,跪倒在古钱脚步。
众人都狐疑的朝她看去,刚准备离去的白衣少年也不由得收住了脚步,顿在窗下,寒风袭来,扬起他冠着的青丝,他眉目如画,唇边泛起一丝血色。
“老爷,上次奴婢去朝云轩找翠柳玩,不想看见她一人坐在湖边哭泣,奴婢不解上前规劝,哪知她哭的更凶,直到她拉起衣衫,那遍布像蔓藤一般的伤痕看的奴婢心惊胆颤,因奴婢自小与她长大的情分,她才告诉了我,说二小姐每每不开心都拿她出气。”
说着说着蔓萝竟抽噎起来为那可怜的姐妹。
还没说完,一旁的小娥爬了过来,拉起手袖:“老爷,大小姐你们看,不只是翠柳,还有奴婢,还有大腿上也有二小姐掐的淤青”小娥掩面痛哭,干枯的发丝揪成一团。
蔓萝扶住痛苦流泪的小娥,睨了睨傅骊骆又道:“那日翠柳还跟奴婢说,大小姐收到的信件是二小姐所写,目的就是为了把大小姐骗过去,然后再把她杀掉。”
蔓萝气愤填膺,素手恨恨的指向呆愣呓语的古云画。
“胡说,简直一派胡言,老爷,千万别听信贱婢的话!”伏在地上的杨素琴又活络了过来,阴毒的眸子扫视着跪地额蔓萝和小娥。
杨素琴爬起身子,跌跌撞撞的跑到古钱身边,扯住他的衣袖,言语哀戚:“老爷,千万别听信贱婢的话,画儿不可能会那么做的。”说着就要抬手打向蔓萝,却被盛怒的古钱一把推倒了下去。
“有你在后面撑腰,她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现在杀姐,以后弑父!”
古钱双目通红,激愤的伸手指着角落里垂首的古云画,浑身漾着肃杀。
“不会的,不会的”
杨素琴满头的珠翠掉落下来,她哪里还顾得上,只见她双目无神,嘴唇干裂如僵,像一跳将死的肥鱼,长大着嘴巴极力呼吸着。
“老爷,大小姐,翠柳还告诉奴婢,这封信件是二小姐用云毫笔所写,说只要一碰到盐水,就能变成橙黄橙黄的。”
蔓萝福了福身子,朝古钱额首弓腰,一张圆脸上赤诚坚毅,因气愤圆鼓鼓的俏脸韵起一片红晕。
古云画游离的神思一下子清明了过来,她双手紧紧绞在一起,交叠着放在膝盖上,眼神惶恐不安的看着厢房内的每一个人,最后阴毒的眸子朝那软椅上的清浅少女看去。
傅骊骆淡淡的睨向角落,藏在衣袖里的柔夷抖了一抖,脸色极淡:“蔓萝,快去打一盘水过来,顺道带一罐盐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