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事情败露

  寒冰楼,月明星稀,寒风簌簌,傅骊骆裹紧身上的素白衣衫,一双秋水翦瞳晶晶灿灿的如那星辰大海,闪耀着狡黠的光芒,亭檐昏暗的光线,隐约照在她紧蹙的眉尖,那颗嵌在眼角上方的红色泪痣竟显得妖艳又清雅。
  虽然早就猜到古云画心狠手辣,但想不到她这么阴毒,傅骊骆觉得心里憋闷不已,纤指轻颤了颤,握紧宽大的手袖,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娥:“你确实看清楚了?是她推了翠柳下去?”声音有些发冷,傅骊骆清冽的寒眸沉了沉。
  “是的,大小姐,奴婢不敢说谎。”婢女小娥带起脏污的脸颊,黝黑的眼睛蓄满了惊恐,好似在回忆那恐惧的一幕,“大小姐,我虽为奴,但自小与翠柳一起长大,我实在不想看她那么枉死了,但但”小娥猛然拉住她素淡的裙裾,怔怔的摇着脑袋,干瘦的手抬起捂住耳朵,宽大破损的衣袖褪了下去,露出伤痕斑驳的手腕。
  傅骊骆一把抓住她的手,满眼的难以置信:“是古云画打的?”
  小娥黯然的点点头,轻轻放下手臂,扯着衣袖去盖住那深浅不一的疤痕,奈何伤痕太多,怎么也遮盖不了,小娥一脸的呆滞的把脸搁在膝盖上,抬手卷起破碎的衣裙,入帘的是无数条歪歪扭扭,形如蜈蚣似的巨大疤痕,条条触目惊心。
  傅骊骆素锦掩住樱唇,她那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豆大的泪珠从一望无垠的黑眸中悄然滑落,鼻子微酸,莹润的素手卷起,心底满是愤概。
  之前倒是听蔓萝提起,说翠柳想去逸风阁,只因那古云画时常虐待责骂她,今日见到小娥手腕上的伤,才知道当日翠柳所言不虚,还以为古云画只是想治她于死地,没想到她对自己身边,从小服侍的婢女都这么狠毒,傅骊骆万万没想到,平日里装温顺柔弱的古云画,根本就是个蛇蝎女子,这一次,她定不会放过她了。
  淅淅沥沥的秋雨不知什么时候飘落下来,两人同时打了个冷颤。
  “你按我说的去做,我保证你安然无恙!”
  傅骊骆伏到小娥耳边,轻轻耳语了几句,小娥空洞的眼神闪过一丝光亮,满是希冀的点点头,吸了吸鼻子,把乱发拂到耳后,不急不徐的朝那小拱门走去。
  傅骊骆望了望暗沉的天际,玄月带着神秘缓缓升空,透过树枝映在她身上,明眸皓齿画着菟丝花的眉心间带着忧愁,又不似忧愁,唇边勾起一丝嘲笑,却好似冷笑,妖媚又清浅的眼中充满悲伤,又充满斗志,齐腰的青丝随意的用素娟带扎着,被风吹的青丝飘荡,此刻站在亭中的她,仿若仙子出尘。
  凝眉拂袖,朝那先前来的小径折了过去
  “小姐,你在哪儿?”
  前面隐约传来蔓萝的呼喊,傅骊骆借着清冷的月色,徐徐前进。
  小径两旁的白芦苇迎风折腰,飘飘摆摆,丝丝白絮钻进她的面上,她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小姐,是你么?”蔓萝带着哭腔跑了过来,端详了几秒,一把抱住了她,把月牙色的锦披搭在她纤细的肩头,搂着她冰凉的身子,朝那大门拐去。
  “你怎么寻到这了?”
  傅骊骆素手挽着蔓萝,目光清浅,面上微微扬起丝丝笑意,心里庆幸蔓萝找了过来,不然她还要费一番周折才能找到大门的入口。
  蔓萝心疼的望了她一眼,搓着她冰块似的柔夷嗔怒:“小姐真是的,让奴婢去找管家来,一溜烟的功夫竟没影了。”蔓萝扁扁嘴,声音有些沙哑,“幸而是撞见了名烟,他告诉我说你特意跑去吩咐他,让把清寒阁的院门落锁,不要让轩少爷来寒冰楼。”
  “我不能让古轩出事!”
  她曾体会过那种失去亲人,痛入骨髓的感觉,她不想再尝到了,她不顾自己心悸的毛病,一路狂奔到清寒阁,为的就是怕古轩不明情况来寒冰楼,怕那疯子一般的古云画伤了他,所以她顾不上额间滚滚而落的汗珠,按着窒痛的心口一路跑去。
  在听到小厮说他一切都好的瞬间,一颗悬着的心也淡然的落了下去。
  蔓萝抬眉看她:“小姐,那轩少爷那样针对你,你还”蔓萝为她不值,从小到大,那轩少爷就没喊过大小姐一声姐姐,反而总是站在那非一母所出的二小姐那头,想到这里,小婢女圆滚滚的脸蛋都气的通红,小小鼓鼓的包子脸都要炸裂了。
  傅骊骆拭了拭瘙痒的下颚,捻起一丝飞絮两指弹去,“他很快就会明白的走吧”
  松开蔓萝的手臂,自顾提步走了进去
  然
  一股嘈杂声响,让走在厢房门口的傅骊骆步子一顿。
  随即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一不明物理从房内抛了出来
  蔓萝扯住傅骊路的衣袖,满脸的担忧和害怕,努了努嘴攥紧她的衣摆,不让她进去,主仆两人面面相觑,悄然站在院中的大槐树下。
  “快,快绑紧那只手,快啊!”
  东厢房内传来古钱惊慌失措的嗓音,三三两两的婆子丫鬟侯在门外,战战兢兢的朝里探着脑袋,却踌躇着不敢进去。
  “二小姐是不是坏事做多了,被鬼缠上了!”
  婢女们议论纷纷,交头接耳着。
  “那小娥上次说梦话,说是翠柳是被害死的呢!”
  不知谁说了一句,空气瞬间凝结,没人言语。
  “是吗?怪不得小娥神神叨叨的,她素日与翠柳要好,没准见翠柳去了,心里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有的。”
  “你们听说了么?予嬷嬷跑出府去了,到现在还没找到!”
  傅骊骆身子微动,眉心紧蹙,在慈明苑时那疯疯癫癫跑过去的婆子,应该就是她们说的予嬷嬷吧!她要是跑出府去,那众人岂不是都知道大冢宰府有个魔怔的二小姐?看来事情真是收不住了,素手轻抚着眉梢,正欲上前,又听到了一句。
  “翠柳八成是被害死的,所以二小姐才吓的疯魔了!”
  “是呢!我也觉得是。”
  有人附和着应声。
  晃当一声
  刚还说的起劲的小婢女,身子一抖手中的木盘吓得掉落在地,傅骊骆目光深邃的站在小婢女跟前,一身的素白衣衫,清冷而雅致,周身散发出摄人的气场。
  “大小姐,奴婢该死,奴婢混说的,还请大小姐不要怪罪!”那小婢女伏地跪拜,头如捣蒜。
  傅骊骆懒得理她,白皙娇嫩的俏脸明媚如霞,撵着裙裾,迈腿进去。
  啪啦
  又一声巨响,她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双手扶住梨花木的门柩上,蔓萝反应迅速的撑住她的腰际。
  低眉一看,一只云墨琉璃美锦瓶滚落在她脚边,碎成一丝的玻璃渣。
  “哈哈哈哈哈哈,死的好,死的好!哈哈哈哈!”
  内厢房传来凄厉的笑声,门口的小婢女们顿时头皮发麻,众人低眉垂眼,惶惶不安的侯在廊檐下。
  蔓萝双手抓住傅骊骆腰间的丝带,面色骇然的朝里望去,只见两三名壮硕的小厮,正把上蹿下跳的女子抓的紧紧的,一人拿着粗大的麻绳,正在费力的困住她挥舞的手脚,小厮额上密密的汗珠滚落了下来。
  “捆紧一点,快”
  古钱站在榻角,冠着的头发溜了好些下来,搭在他青紫的脸颊,他双唇干裂,眸中似火,双手拧拳,瞪着趴在脚边哭哭哀哀的妇人。
  那妇人抓着古钱的靛色官袍一角,脸上泪干迹迹,一双眸子尽是血丝斑斑:“老爷,求您了,不要这样对她,她只是身子不舒坦而已,她没疯!”妇人呜呜咽咽的捶胸顿足,头上佩戴的珠翠,横七竖八的撇在蓬乱的发间,看上去凄惨无状。
  古钱一把扯过官袍,鼻子里一丝冷哼:“都怪你杨素琴,你看看好好的女儿被你养成了什么样!云画平时最是温顺乖巧的,就是你给惯的,要是不在侯府闹事,今日她也不会被那林府丫头侮辱,也就不会这么”古钱铁青着脸,没有继续说下去,抬手猛力击打红木香案,硬是把好好的墨纹杯盏,给振到了地上,碎成了好几块。
  傅骊骆唇边弯了弯,颦眉朝那北面的古井旁睨去,依稀看见那瘦弱的身形从那小门里行了出来
  蓦然回头,傅骊骆提裙踱步进去。
  “妹妹好些了么?”
  清丽的声音传来,古钱忙的迎了过来:“兮儿,这里不好,你快些回去”
  蔓萝小心翼翼的跟在傅骊骆边上,一双眸子警惕的,盯着床上被五花大绑的古云画,只见她哪里还有往昔的娇俏美艳,此刻的她双眼无神,死鱼般的眼睛布满血丝,干涸脱皮的嘴唇轻轻张着,像那濒临失水的鱼儿,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紧紧抓着床沿,笔直的躺在软榻上,艳红色的窗幔迎风扬起,床上的女子嘴边闪过一丝诡异,突然,从床上蹦了下来。
  “啊,啊”
  蔓萝骇了一跳,拉着傅骊骆的手,大声尖叫起来。
  “古兮,我要杀了你,哈哈哈哈,杀了你!”古云画狞笑着,猩红着双眼蹦跳着朝傅骊骆看了过来,咧嘴露出的满口白牙上沾染了唇上的朱色,一红一白看起来像来自地狱的厉鬼。
  古钱慌乱的朝傅骊骆跑去,张开手臂一把,把她护在了身后,像老鹰护小鸡般的。
  傅骊骆心底一阵暖流划过,来不及抬眉,突然,一人影奔了进来。
  “翠柳来了,翠柳来了,不要杀我!”
  凄惨的喊叫声,把刚还面目狰狞的古云画吓的躲到了床脚,古云画双手抱头,一脸惊恐的摇头晃脑,嘴里叽叽咕咕的哀叫。
  “不是我,不是我,是陈嬷嬷害死你的,是陈嬷嬷害死你的,求你了,别来找我!”
  古云画满头乌丝泻了下来,遮住了整个脸面,一张鬼魅似的脸藏在枯草般的发间。
  “老爷,大小姐,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啊!
  小娥满脸血污的,爬到脸色微白的古钱身边,又拉了拉傅骊骆的衣摆。
  蔓萝扶着面色淡然的傅骊骆,坐到了古钱身旁的墨青软椅上,甩了甩衣袖,傅骊骆定定看着小娥:“你刚才说陈嬷嬷要杀你?陈嬷嬷为什么要杀你?”抬手摸着案上古纹蓝瓶,傅骊骆眼底清冽冰寒。
  小娥轻喘了喘气,拂去嘴角的发丝,看了一眼满脸狐疑惊诧的古钱,又叩首跪地:“请老爷和大小姐为奴婢做主,陈嬷嬷是奴婢的干娘。”说着把头重重的磕在冰凉的地板上,抬眉哭泣道:“因奴婢偶然撞见她杀人了,所以她也要杀了奴婢,以防走漏了风声!”
  “杀人了!杀谁了?”
  古钱冷寒的嗓音袭来,小娥浑身颤了一颤。
  随即她又弓着脊背,眼神空洞惊惧:“是陈嬷嬷杀了翠柳,奴婢亲眼瞧见的,并且”
  小娥惶恐的,朝床脚疯癫的古云画瞅了瞅,又呐呐的望了望,趴在古钱脚边的杨素琴,惴惴不安的攥紧手袖:“并且二小姐上次差点害死了大小姐”
  众人愕然,皆凝神屏息的沉默不语。
  突然,趴在古钱脚边哀怨哭泣的杨素琴,眼斜嘴歪的昏死了过去